落塵看著她發狠的眼眸,就站在那里,凝視于她,瀟灑的聳肩道:“信。”在高未朝遲疑驚訝的神情中,恬不知恥的續道:“可你舍得嗎?”不等高未朝做出反應,他迅速貼近,展開一個迷人的笑容道:“你身邊有我這般膽識智慧的人嗎?有我這般能和你并肩沙場的人嗎?哦!”
一個冷箭從后直射高未朝,落塵話未說完,勁箭已至,恰好敵人一柄長矛擲來,他若挑開長矛,高未朝勢必受傷。落塵不假思索,掩住高未朝后背,奮力挑開長矛,那一箭正中肩頭,傷上加傷。他腳下不穩,靠在高未朝背上。
高未朝忙側身扶穩他,看著他肩頭顫抖的箭矢,鳳眉緊蹙。落塵緊緊握住箭身,還不忘繼續發表他的偉大格言:“你看,有我這樣不顧性命幫你的人嗎?”他笑的連眼睛都彎成了一輪弦月。
高未朝咬著牙說道:“閉嘴!”接著抬腳踢飛了襲向他們的一個周兵,回頭卻見落塵抬著頭,閉目道:“那你殺了我吧。”
高未朝看著這個不畏死的人,一時間竟是心亂如麻,頭腦混亂。豈料此時落塵突然撞開她,隨手摸了把武器架住砍向高未朝的兩柄大刀,誰知他摸什么不好,卻摸了一支長矛。“嘎嘎”兩聲,木制長矛被大刀砍斷,雖然他眼疾身快的滾到一旁,還是被其中一柄大刀砍中后背。
高未朝再難保持鎮定,嚇的心驚肉跳,怒喝一聲,躍起來連挑帶刺,把那兩個敵人殺了個滿身窟窿。
落塵咳著血還笑道:“好了好了,人都死了,省點力氣。你說你剛才在干嘛呢?”
高未朝氣急敗壞的道:“還不都是你!”
我?落塵摸不著頭腦,接著“哈哈”一笑,開懷大樂,結果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突然就暈死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醒來,只覺渾身沒勁,又酸又疼,頭痛難耐,動輒牽動每一根神經,扯得人感到身體都要被撕斷般。
好容易睜開眼,落塵卻嚇了一跳,一塊方字臉呈現眼前,待看得清楚,才舒了口氣。“沒事別嚇人。”
李寧喜道:“醒了,醒了,嚇死我了。”
落塵沒好氣的道:“放心,我命硬著的,死不了。”
李寧又道:“快喝口水。”
落塵接過他遞來的茶盞,淺抿了一口,問道:“現在什么情形?”
李寧聞言,豎起拇指道:“你現在成了英雄人物,每個鐵甲軍士兵都知道是你救了他們,可了不起。”
落塵滿不在乎的道:“我問的是別的。”
李寧道:“哦,你問殿下呀。“他整理了思緒,道:”她每天都來看你。“說到這個,李寧就略帶興奮,”誒,你使了什么法,讓她如此待你?我看就算是駱提婆受了傷,她亦頂多不過問候一兩句。”
落塵愕了一下,笑而不語,隨即擠眉弄眼道:“兄弟,我這是拿命換的知道么?”
李寧不甚了然,還是充滿欽佩的道:“真不愧是大周鎮國……”
落塵駭然打了他一掌:“找死呢你。”
李寧后半句立馬咽了下去,心知說漏嘴,連打自己兩嘴巴道:“是是是,這個得小心謹慎。”
落塵不知想起什么來,急問道:“你說她每天都來看我?那,那……”
李寧疑惑半晌,這才醒悟過來,笑道:“放心好了,你現在除了這張臉,渾身上下包的跟粽子似的。”
落塵這才發現自己動憚不得,不是因為傷痛動不了,的確是被包扎的嚴嚴實實,此刻他趴在枕頭上,動動脖子就一陣酸痛。
“我這是趴了多久?一直這么趴著?”
“可不是?都三天了,你背上那刀,都劈得見骨,真不知道你怎么挨的。你要護她,也犯不著讓自己以身犯險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么向從叔交代?”
落塵想了一想,問道:“高未朝呢?”
李寧已經對他直呼其名習以為常,于是答道:“駱將軍和鄭家娘子來了,在前廳用膳。”
說起這個駱提婆,落塵還未見過,至于這個鄭家娘子又是誰?李寧解釋道:“是滎陽鄭家的小女,叫鄭曉婉,和殿下一起長大,感情要好。”
落塵做了個恍然的表情,懶懶的道:“好了,別煩我,讓我再睡會兒。”他想翻身,可憐翻不動,只好又趴著睡覺。
沒睡多久,就又聽見人來。
落塵把頭埋在枕頭下,嚷道:“煩死了,煩死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捂著的枕頭被人拿走,落塵轉頭就沖那人罵道:“毛病吧?……”一口話沒罵完,臉上就轉了顏色,“嘿,原來是你。”
高未朝白了他一眼,道:“繼續罵,繼續呀。”
落塵撇撇嘴,翻身來瞧她,道:“我哪兒敢罵你呀。”
高未朝無奈的嘆口氣:“你好好養傷,過兩日我就走了。”
落塵回過神來,叫道:“高未朝,你又想單干。”
高未朝無奈笑著搖頭,道:“你這個性子要不得,會吃大虧。”
落塵撇嘴道:“有什么要不得的,我就這樣,又不招誰惹誰。”他瞄了眼高未朝,嬉笑道:“也就惹惹你罷了。”
高未朝懶得聽他調笑,淡淡道:“有時候你不招誰惹誰,別人也會來招惹你。你有膽有識,以前倒是看錯你,還想收你入我鐵甲軍,現在我不這么想了,你去邵郡找你父親吧,謀個一官半職,勝過在我手底下做事。”
“在你手底下做事怎么了?”落塵驚叫道:“高未朝,你想背信棄義!”
高未朝道:“我和你才認識多久,何來信義可言?只是不想埋沒了你這個人才,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我這里不需要你。”
落塵驚愕半天,哪里想得到她來和自己說這番話,難道真是鬧的太過分了不成?他也沒留意到高未朝隱藏的黯然之色,不依不饒的道:“你別想撇下我,我跟你說,你不要我做這個什么帳前護衛,我還非做不可了!”
高未朝算是見識到他這種耍無賴的脾性,心里甚是無奈,面上冷然道:“軍令如山,自會有人送你去邵郡,好好養著吧!”起身便欲離開,落塵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道:“你要去哪里?我的娘呀,你不會真要去宜陽吧?”
不說還好,一說高未朝露出疑惑的神色,轉身問道:“為何你不讓我去宜陽?”
落塵猶豫片刻,咬咬嘴唇,決心道:“你有沒有圖?地圖?”
高未朝遲疑半晌,抽回衣袖,出去片刻又回來,手里拿著圖紙,平鋪在榻上,看了他一眼,道:“說吧。”
落塵看著圖,圖上細致的畫出齊國軍事防御分布和城鎮村莊、山脈河流。心道:這玩意兒要是和大周地志圖合在一起,整整是個北朝江山嘛。
但見圖上用筆細膩,紙上的字看上去清秀飄逸,筆鋒卻又犀利,隱含鋼骨。他楞道:“你寫的?”高未朝點點頭,落塵再次贊嘆不已:“剛勁有力又不是柔美飄逸之風,像極了你這個人,外表高傲堅強自信,內里其實……”
高未朝臉色一沉,拍塌道:“說正事!”
落塵扯扯嘴皮,收回思緒,指著地圖上開始說道:“宜陽,控伊水,直抵洛陽。宇文憲必定出兵困宜陽,以絕與洛陽聯系。宇文護程兵大河之北以制段韶,段韶新下邵郡,不得擴張,只能與之對持。而能寄予希望解圍的是建州斛律光。”他手指從宜陽上移至建州,道:“你猜斛律光會從哪里出兵支援宜陽?”
高未朝指了指洛陽,又搖頭道:“若是進駐洛陽,也解不了宜陽之圍,只能形成僵持之局。”
落塵拍了一掌道:“這就對了,那你去宜陽做什么?守穩洛陽才是正道,有斛律光坐鎮,即便洛陽有失,你這不是還有勛城防衛?”
高未朝見他繞來繞去就是阻止自己去宜陽,怒道:“說正事!如何解宜陽之圍?”
落塵搖搖頭,他早先就研究過,哪里會知道,看了看圖,還是搖搖頭,思索著說道:“宇文憲圍困宜陽,斷了宜陽糧道,斛律光和他對持也解決不了宜陽之圍呀。宇文憲要在宜陽筑城,斛律光也可以筑城,咦?哎呀,想不明白呀。”落塵拍拍腦門,晃晃頭。
高未朝凝重起來,心下知道落塵說的不錯,在段韶不能動的時候,宇文憲拿下宜陽的機會很大,宇文憲有十萬雄兵,而斛律光只有五萬人數,勝負難料,動輒洛陽都難保全。
“洛陽!周賊不是要宜陽,而是洛陽!”高未朝恨道。
落塵吃了一驚,知道高未朝從他的話里看破宇文憲的企圖,心道:“宇文憲,不好意思了,誰想得到高未朝這么聰明呢。”
高未朝想了想,收起圖來。落塵道:“你真要去?”他哪里想得到越說宜陽危險,她越是往上沖。
高未朝睥睨了他一眼,隨即神色舒緩,點點頭道:“若果真如你所說,我就更要宜陽了。”她走了兩步,回頭見落塵一臉可憐兮兮又后悔萬分的神情,動了動嘴唇,沒說什么,負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