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
落塵、封太、李寧、竇志成和王敬寶率領由六千威武、揚威軍及鐵甲軍組成的龐大運糧隊伍,押著近兩百輛載滿糧食雜貨的騾車,從邵城出發往西太平縣。
行軍的路線早經擬定,離邵城后折往北行,避開大河周軍水師,穿過北部山野,再借林木的掩護潛近西太平,然后破圍入城。
由于宇文護以為齊軍會利用大河之便以船只運送兵員糧食,加之落塵有鳳衛探路,故能屢避敵人哨探耳目,晝伏夜行,無驚無險的抵達北部山野。
落塵、王敬寶、竇志成、李寧策騎藏在岸邊一處密林觀察破圍的理想地點。鳳衛所部的斥候隊廣布西太平外圍各處,偵察遠近情況。
竇志成指著西太平北邊的廣袤平原道:“就算我們摸黑偷襲,也許人可以破圍入城,但糧食只怕只能丟棄。”
落塵仰觀天色,時在午后,天上卻是積云重重,皺眉道:“今晚怕會有一場大雨,對我們破圍極為不利。”
王敬寶道:“那不若由鐵甲軍當先,只要能打開缺口,怎也能送得進去一百來輛。”
竇志成搖頭道:“此事魯莽不得,現在我們人困馬乏,沒有幾個時辰的休息,絕難恢復過來,一旦敵人大舉硬攻,我們會無反擊之力。成功在望,我們尤要謹慎。”
王敬寶雖心中不盡同意他的看法,但想想也覺有理,只好閉嘴。
落塵轉向李寧道:“你怎么看?”
李寧瞇著眼睛仔細的看著腳下的平原和遠處若隱若現的城池,沉聲道:“有點不妥當。”
落塵對他的感覺并未覺得訝異,別瞧李寧非是良將一員,但能讓他統領斥候隊,自是看中他擅于捕捉直覺和靈動。忙問道:“什么地方不妥當?”
王敬寶和竇志成緊張起來,齊聲追問。
李寧道:“平靜得出乎意料,我們在這里半個時辰,仍不見鳳衛有消息情報傳來,更不見有抓獲敵人哨探斥候,此事是否不合情理?”
王敬寶松一口氣道:“我們既成功避過敵人探子耳目,他們疏于外圍防范是理所當然吧!”
李寧道:“駱提婆是陸大姬的寶貝兒子,難道宇文護斷定我們不會救他?”
王敬寶呆了一呆,點頭道:“你說的不無道理,宇文護該當沒有這么蠢。”
落塵拍腿道:“李寧說的不錯,宇文護自不會那么愚蠢,他早猜到邵城會發兵來救,所以多少會加強這一帶的偵察。我們憑借鳳衛的銳目,雖可避過哨探,卻無法躲避事后敵人對我們車輪蹄印的追尋,宇文護可由此判斷出我們往西太平的路線和時間,待我們兵疲將乏,又以為成功在望之際,予我們致命一擊。平原一片寧靜,是因為宇文護不想打草驚蛇。”
王敬寶色變道:“若段爺沒有猜錯,那我們一出山野,就是最危險的時刻。”
竇志成道:“那怎辦才好?”
落塵雙目神光電射,緩緩道:“唯一的方法,是先把敵人的突擊軍找出來,以雷霆萬鈞之勢把他們擊潰。若我所料不差,敵人當藏在與我們同在的此處山野某地,此事就交給李寧,我們來時的路上也不可放過,小心敵人繞到我們后方。”
累月的練兵和作戰,已讓落塵在將帥之路上更加成熟,再不會如最初般,只懂得使用計謀。
李寧答應一聲,正要去時,落塵忽然道:“且慢!你們看!”
眾人定睛瞧去,但見平野之上塵土飛揚。
落塵抓頭道:“這才不合情理,哪有如此大模大樣的殺過來?”接著皺眉道:“只得一個人,咦?”竟拍馬出林,往平野奔去。
余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李寧瞧得清楚,臉露歡榮,笑道:“不用緊張,是鳳衛的人。”
來者是鳳衛游弋所頭頭,謝志文。
落塵迎上他,謝志文當先下馬一揖,道:“主上讓小人好找,主上萬不可破圍。”
落塵訝道:“你不是留在邵城的么,如何來此?”
謝志文隨他回李寧等人處,邊行邊道:“殿下要我來的,她叫我轉告你,務必要救回駱提婆。”
落塵心道:用得著這么緊張么,撇撇嘴道:“知道了。”
謝志文見他臉色不愉,道:“殿下非是緊張駱提婆,只是各中有些因由。”
落塵又訝道:“什么因由?”
謝志文臉露為難道:“殿下不讓說,不過你是我主上,不說又不行,殿下說你若是自己猜到,就不會怪罪我。”
落塵勒馬停步,轉臉生氣道:“謝志文,你可是越來越狡猾了。”
謝志文“嘿嘿”一笑,道:“是主上教的好,主上不是說過,做細作最要緊的就是把自個兒真當成那個人么?我現在是鳳衛的人,殿下的話當然得聽。”
落塵瞪了瞪眼睛,沒好氣道:“廢話,還不快說。”
謝志文忙正色道:“其實駱提婆此番兵敗白水是另有內情,但此中內情又為鄭曉婉得知,所以殿下要駱提婆無損,并贏得此役,是怕以后鄭曉婉拿此來做文章。”
內情?落塵暗自思索,照謝志文話里的意思,似乎駱提婆兵敗在高未朝的意料之中,如此說來,很有可能高未朝是使了什么計策令駱提婆兵敗,可為什么呢?
謝志文又道:“我追著大軍行進的路線,途上卻發現一些有趣的事兒,耽擱了一天功夫,否則昨夜就能趕上主上。”
落塵立時精神大振道:“是否想致我們于死地的周軍?”
此時兩人回了山頭,李寧等人擁了上來。
陽光普照下,陣陣吹來的春風仍使人感到寒意,平野蒼茫,黃綠交雜,一片斑斕。
謝志文遙指正東方遠處密林道:“大約一萬周軍就藏在那座山后,清一色是騎兵,猜猜領軍者是誰?正是段爺的老相好,郭衍。”
落塵失聲道:“竟是郭衍?”
王敬寶、竇志成雖然不明,但李寧明白落塵的震驚,若追來的是宇文護,是理所當然,那代表他們行藏漏光,探子飛報宇文護,宇文護親率騎兵來追截。可是郭衍乃宇文憲的驍騎大將,理應留在宇文憲旁助他攻打宜陽,追兵既由他率領,可知宇文憲先一步曉得他們會經由此次路線馳援駱提婆,所以派出郭衍精銳,突襲他們這支援軍。最令落塵震驚的是郭衍應當以為會是高未朝親率援軍,究竟是宇文憲的授意還是宇文邕的未卜先知?
王敬寶一震道:“莫非有內奸?”
謝志文搖頭道:“不然,郭衍的目的并非在我們這支援軍身上,我們大可以此想辦法躲開他。”
王敬寶和竇志成面面相覷,落塵稍加解釋,兩人這才恍然大悟,暗呼此番意外的由落塵領軍實屬慶幸。
謝志文道:“郭衍是戰場上的老手,行軍兵分數路,前后左右互相呼應,不怕埋伏和突襲,兼且這一帶全是平野,沒有險要的地勢可供利用,除非放棄糧貨,還可殺入城下,否則無論以何種方式與他們沖突交戰,吃虧的必是我們無疑。”
竇志成點頭道:“更何況還有宇文護的圍城大軍。”
王敬寶嘆道:“宇文憲確不可低估。我們原本還想宇文護料敵先機,心說找出來擊潰他的突擊軍就可。”
眾人大感頭痛,有郭衍的精兵在后,且陣型有序,不可破之,若要強行闖城,單是兩百輛的騾車就不可能順利渡過平原。
落塵沉吟道:“我們何不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
李寧首先明白過來,點頭道:“可是先決條件是要讓郭衍確定是由殿下親自領軍。”
落塵笑道:“這個容易,讓封太率領鐵甲軍去東邊五里許處洋裝要破圍,虛張聲勢,待引得敵人跟去,我們留在這里的人可迅速渡過平原,然后——哎!這方法是否太復雜了?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王敬寶道:“我有個辦法。這個季節吹的正是西風,我們可依風勢放火燒林,如今正當風高物燥,火勢迅速蔓延,濃煙蔽天,敵人縱敢冒險進擊,也會因摸錯真正的運糧隊而錯失良機。”
竇志成雙目一亮道:“那不如就讓鐵甲軍在東邊五里處虛渡時放火燒林,更可迷惑宇文護。”
落塵拍腿叫絕道:“如此聲東擊西的方法,還有比這更好的嗎?正事要緊,李寧速速通知封太,敵人料定我們或會乘黑夜強闖,我們偏要大白日的破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