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替你弄好鳳衛和定國軍的。”落塵似乎是松了口氣,卻也沒有給到她肯定的答復。承諾對落塵而言,格外重要,輕易他不敢,尤其想到她們兩姐妹時,他更拿捏不穩究竟該怎樣做。
高未朝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怎么就突然頭腦發昏,問他這么奇怪的問題。她得承認,落塵和其他的男人不同,更重要的是,落塵似乎很理解自己,但又明明只是認識不過數月而已。
高未朝永遠不可能去徹底的相信任何一個人,每一個人對她來說都有可能在將來變成敵人。她不想落塵這樣一個人成為她的敵人,只要這么一直留在定國軍就好。
落塵走出帥府,又不知道該去哪里了,于是漫無目的在大街上游蕩。一陣冷風吹過,凍得他打了個寒顫,記起外氅還在高未朝那里,正猶豫要不要回去拿,芷蘭已在身后喚他:“段二公子,你的袍子。”
落塵接來謝過,走了一步,又停下轉頭低聲問她道:“你家殿下時常服藥嗎?”芷蘭點點頭,落塵蹙眉道:“你去把她的藥都給丟了。”
芷蘭掩嘴嚇到:“那怎么行,殿下非打死我不可。”
落塵沒好氣道:“怕什么?問起來你就說你不知道,我勸過她,她一定以為我是丟的,怪不到你頭上。”見芷蘭一副為難的樣子,又道:“你不想你家殿下總這么糟踐自己吧?聽我的總沒錯,說不定她還會認為你對她好呢。”
芷蘭想一想,頗感有理,反正到時候推說不知就好。笑著道:“我看段二公子對殿下才真真好,旁的人才不會這么為殿下想哩。”
落塵又心煩意亂起來,最后決定去找李寧一舒胸臆。
李寧聽罷他的前因后果,失笑著道:“我看你未免太瞻前顧后了,這可不是細作該有的作風。”
細作?以目的為先。
“吶,高未央不是說了,你得保證殿下安危不是?那你現在做的不無過錯,你擔心什么呢?”
落塵無語。
李寧道:“你怕將來你左右不是人?你怕什么?拍拍屁股,游山玩水去了,管得著你么?”
落塵依舊無語。
李寧終于皺眉道:“哎呀,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看他壓根兒就沒擔心他自己。”李素珍捧著藥碗,掀簾入內,說道:“我看他是怕到時候高未朝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后不理他吧。”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李素珍,落塵驚訝道:“你怎么在這兒?”
李素珍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么在意高未朝對你的看法?這是為什么呢?”她笑的很是促狹,落塵心頭一跳,尷尬的笑道:“怎么可能,我只是腦子一團亂。”他見到李素珍依舊似笑非笑的神情,臉上笑意也不自然起來。
李素珍捧著藥碗道:“那跟我可沒關系,不過伺候你喝藥就與我有關了。”
落塵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藥碗,嚇得從墊子上直接就躥了起來,躲到李寧身后去,怪叫道:“我又沒病,喝什么藥!”
李素珍瞇了瞇雙眼,緩步走進,邊道:“這藥不苦,甜的,我說了要給你配就給你配,每月一副。”
落塵拉著李寧左閃右避,嘴里驚叫道:“有沒有搞錯,你這是強迫你知道嗎?快拿走,快拿走,打死我也不喝。”
最難過的還是李寧,被他拽著擋住李素珍。
李素珍狠狠的指了指李寧,李寧嚇得跳開一旁,李素珍對落塵道:“你以為我樂得強迫你?這藥是殿下吩咐的,我不管,你要不喝,我立即去告訴她。”
落塵聽著又是高未朝的吩咐,臉色馬上苦下來,“什,什么藥?”
“強身健體的藥。”
“真的?”
“假的!”
“……”
最后,落塵還是喝了,果然是甜的,但也不好喝,因為實在是太甜了,膩歪的嘴都能黏在一起。
李素珍走后,落塵朝李寧泄憤道:“你真是沒用,瞧瞧你妹妹,多厲害。”
李寧無所謂的聳聳肩,落塵坐下來捧著腦袋又嘆起氣來。李寧快要被他弄瘋了,道:“你就不能不嘆氣了么?”
落塵捧頭道:“你知道什么,她今天居然問我如果她信任我,我會不會讓她失望。”
李寧道:“這不挺好嗎?反正你也不會的。”
落塵抬頭道:“怎么不會?她苦心經營,我卻要毀了它。”
“你是說亡齊的事?”李寧笑一笑,伸手搭著他的肩膀道:“這你就是關心則亂了,別說能不能亡齊,就算是吧,那也是她和高未央之間的問題,有你什么事了?哈哈,說到底,你是怕她知道你一直都在騙她。”接著很凝重的道:“這就是個很嚴重的問題了,殿下最恨別人騙她。”
落塵又嘆了口氣,又捧起了腦袋。
李寧轉念一想,吃吃笑道:“話又說回來,你心里若是沒有她,又何來顧慮?這證明了你在意她,老實交代,這是為何?”
“什么?”落塵抬頭的一瞬,猛然明白了李寧的促狹之意,驚得跳起來道:“不可能!我跟你說,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李寧不以為然的道:“不是么?不然騙了就騙了,你在意什么?”
落塵驚愕半晌,想起高未朝的風姿,想起高未朝整他,想起面對高未朝就像腦子斷了根筋,糊里糊涂的就被整了,糊里糊涂的就找不到邊了。
耳中聽李寧說道:“你一對著殿下,東南西北都摸不到了,什么細作、秘衛的風范都沒有了,還說不是?但是,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說,總之,你雖然現在是段深,但你并非真的段深呀!”
以落塵的本事,怎可能沒有半點心機的被高未朝一次次整治。
落塵心臟不停的跳動,像是要蹦出來般,忽然尖叫一聲,拔腿就跑。
夜,靜的有些彷徨,濃得化不開的顏色,像一位丹青妙手,將一切都染上了神秘的色彩,于是,產生了一種激動人心的魅力。
落塵望著漆黑的夜空,抓起酒壺,將剩下來的酒全都灌了下去,然后就不停的咳嗽,原本因寒風吹的蒼白的臉上又現出凄艷的血紅色。他手里搖晃著酒壺,長長的嘆了口氣,斜靠著房頂的飛檐,又啟了壺酒。
首先,他是宇文閥的子孫,然后,他是細作,最后,他是在替高未央做事。
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后來,他就笑了,自嘲的笑了。他為何要提醒自己?難道真如李寧所言,他已將高未朝當做一個特別的存在?
高未朝的確是特別的,她是高未央的親妹妹,是高未央千叮萬囑一定要守護的人。所以他不得不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要讓她最后放棄她的一切。
可真的只是這樣么?
他窩在天香苑的房頂閣樓下,他不打算回去,他自己也琢磨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究竟是如何看待高未朝的,他的潛意識里帶著隱隱的惶恐,潛意識里,他開始排斥和高未朝的接觸。
落塵不知道,就在他消失的第一日,高未朝就讓芷蘭去他的處所尋過,一夜不見,迫不得已問過駱提婆后,傳來了李寧,于是發散人手到處找他。
第三日的黃昏,斜陽打在他的臉上,卻并不覺得暖和,耳中不停的傳來士卒行進的聲音。
“快快快!召集鐵甲軍,速隨我去渡口!”
落塵翻了個身,捂住了耳朵,想要繼續沉睡,忽然驚醒,這聲音再熟悉不過,分明是封太的,召集鐵甲軍去渡口?
又聽李寧的聲音急切道:“大王已率軍往上河口處去,我們快去渡口!”
落塵猛地一驚而起,身邊的空酒壺嘩啦啦被蕩下屋脊,他人已自屋頂一躍而下。封太和李寧等人嚇了一跳,待看清楚是他后,都驚喜萬狀擁上前去。落塵一把將李寧拽下馬來,翻身上馬,往城門狂馳而去。
封太在他身后大聲叫道:“殿下在下河口!”
邵城大河邊有兩處渡口,一處在上河口,一處在下河口,都是日日鑿冰最關鍵的地方。
落塵宿醉未醒,叫寒風一吹,渾身都打了個哆嗦,但□□馬匹卻越奔越快。他心里想著該死的宇文憲,要是敢傷了高未朝,非夷平他中州城不可!他肯定宇文憲是有道理的,別的周將或許不敢在齊軍日日鑿冰時還敢發動突襲,宇文憲敢,宇文憲欺的正是彼此都以為不能之時。
將近一處矮丘,遠遠就瞧見前方火光沖天,殺聲連連,落塵心里焦急萬分,打馬更快。過了丘陵,便瞧見廣袤的大河上,周兵布滿冰面,排山倒海的往下河口壓,齊軍大多東奔西逃,剩下的被分成小股團團圍剿。
火把的光被冰層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落塵瞧不見高未朝,心里又急又躁,顧不得其他,躍下馬來,手腕一翻,藏在袖中的雙刃已握在手里,人早迅捷的殺入最近的一處正圍剿一股齊軍的周兵里去。
那些周兵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股齊軍見是他來了,一時士氣暴增,不約而同的往他靠攏。落塵本打算從此處打開一條口子去下河渡口,怎料得到這些齊軍見到他跟見到救星般圍攏過來,落塵若是狠心一些,大可拋下他們,但轉念一想,呼喝道:“都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