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招募新軍后,落塵就沒有一天消停過,除了忙,還是忙。還好做過一次賬目后,高未朝就不再叫他做了,一個軍隊資源如何分配,他大體上已了解清楚。時隔數日,他才反應過來,高未朝一直以來,其實都在傳授他一些軍務要領,于是想想累就累點吧,怎也要對得起高未朝才行。
好容易待到新軍及鳳衛運轉走向正軌,他總算有了閑功夫空下來好好享受他的自由。紀文林等人自然不會放過他,拉著他插科打諢,背地里聊一些風流韻事,落塵有大把的宮廷秘聞,冠以不同名號繪聲繪色的講給他們聽,聽得親兵衛眾人津津有味。
落塵平易近人的形象確立在段韶軍中,將士們都愛和他玩笑,他也喜歡混在大老粗里,天南地北的胡說八道,唯獨只有鄭曉婉。他只要遠遠見到鄭曉婉的身影,就像老鼠見到貓,有多遠躲多遠。
終于有一日,駱提婆拉他喝酒,當然不是天香苑,打死他都不敢再去捋高未朝的虎須,兩人和王敬寶等將領在酒肆喝了個天高地厚。出了門來,他本想走一走吹吹風醒酒,誰料一把聲音自后叫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鄭曉婉,立即酒醒三分,拔腿就走。
“段深!”
落塵繞著巷道轉了老大一圈,還是被鄭曉婉給堵到,無奈之下只好道:“鄭娘子有何見教?”
鄭曉婉見他連稱呼都改了,氣呼呼的走近跟前道:“你為什么不理我?”
落塵淡淡道:“我哪兒有不理你。”
“那我叫你,你干嘛要跑?”
落塵以手撫上額頭道:“我喝多了,沒聽著。”
鄭曉婉低了低頭道:“你還在生我氣?”
落塵道:“我生氣?呵——我還沒那閑功夫,鄭娘子,鄙人很忙,有事容后再談。”說罷轉身就要離開。
鄭曉婉委委屈屈的道:“我那天是一時沖動說錯了話還不行么?你要不要這樣對人家?”
落塵倒也真沒為此生氣,只是不想被她纏著,聽她如此委屈的說,不由心一軟,轉過身來時,一下子呆住了。只見鄭曉婉淚眼婆娑的望著自己,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惜。落塵嚇了一跳,慌忙趨前道:“哎呀,你哭什么?”
鄭曉婉拭著眼淚道:“都怪你不好,從來沒人這樣兇過我,只有你,你對人家愛理不理,人家心里難受,想哭還不行呀。”
落塵心軟下來,叫屈道:“我哪有不理你了,天地良心,我真的是沒聽見。”
鄭曉婉像是有止不住的眼淚般,哭著道:“我那天真的只是一時沖動說錯了話,你別生氣了,我認錯還不行嗎?你對高未朝那么好,對我就這么兇,你和高肅都一樣,我哪里不如她了。”
落塵想替她擦眼淚又感不妥,忙安慰道:“你和她根本是兩種人,沒有可比的地方。哎呀,你怎么老拿自己和她去比呢?她有她好的,你有你好的,我以后不兇你就是了。”
“真的?”
落塵見她終于止住眼淚,暗地里擦了把汗,伺候這個大小姐可比伺候大公主要不容易多了。忙點頭道:“真的,真的,比珍珠還真。”
鄭曉婉破涕為笑道:“那你以后不能見到我就跑,不能不理我,不能罵我,不能兇我。”她每說一個“不能”,落塵都大力點頭,心思卻已想到他處,鄭曉婉若非有心機的話那一定是心機很深了。
這天,新軍將領齊聚府衙開啟宜陽軍第一次軍務會議。
王敬寶提議為新軍取一個響亮的名頭,眾人紛紛贊同,于是竇志成首先道:“虎賁如何?”
李寧搖頭道:“不好,最好別用用過的。”
呂成雙贊同道:“就是,像段帥的叫做‘定遠軍’,斛律丞相的叫做‘鎮遠軍’一樣。咱們要取一個正的名號。”
王敬寶等人聞言,紛紛看向高未朝。高未朝想一想,頷首道:“你們起一個,本宮會請陛下正名。”
得了首肯就好辦多了,正名的番號可是要對外的,眾人你一眼,我一語的七嘴八舌起來。落塵聽了半晌,暗付這幫大老粗最起碼的位分都沒搞明白,于是插話道:“人家的定遠、鎮遠,是正五品的散官位,你說說你們,取得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名字。”
王敬寶等人面面相覷,齊聲道:“那你取一個。”
落塵“呵呵”,求助的看向高未朝。高未朝抬了抬手,示意讓他說。落塵撇了撇嘴,轉頭瞪了王敬寶他們一眼,說道:“這個名號是要朝廷正名的,一旦正名,關系到的可是眾人的武職爵位,你說你們是想要個什么哩?”
王敬寶不客氣道:“當然要高的。”
落塵“嘿嘿”一笑,向駱提婆諂媚道:“殿下自是不需要這些虛名,最高的自然是駱將軍,其余主將正五品倒也不為過,不能讓殿下丟了臉面對吧。”說著望向坐在上首的高未朝,見她不反對,笑問道:“鎮國軍如何?”
眾人齊聲贊同,連駱提婆也點頭同意,只有謝志文和封太兩人不曾發表意見,前者認為事不關己,后者認為鐵甲軍外不歸他管。
高未朝含笑起身道:“鎮國軍倒是中規中矩,不過你們別忘了,本宮座領晉陽別都,自設霸府,新軍可不能辱沒晉陽威名。”
這么一說,不單落塵明白了,王敬寶等人都懂了。
駱提婆想一想,問道:“定國如何?”
落塵拍案贊道:“駱兄說得好,定國志遠,比之定遠更有深意,我贊同。”他看向高未朝,兩人目光交接的一瞬,都領會一笑。落塵贊的有理,第一“定國”符合高未朝身份,第二這是出自駱提婆之口。
高未朝負手道:“那就這樣定了,大家抓緊練兵,大河解凍之時,便是南下宜陽之日!”接著狠狠夸贊了駱提婆一通,眾人轟然應喏。
開府即幕府,自漢代而后,多為大將軍設,府中可自置長吏、丞、參軍、主簿等官職,皆屬開府將軍的幕僚,亦有升遷的可能。高齊的開府將軍有許多,例如駱提婆、段韶、斛律光和高肅。
雖然有許多的開府將軍,但領頭的其實也只有段韶及斛律光,諸多將軍皆拜在麾下,兩人吸納人才進駐幕府,為其效命的同時,亦是增強自身實力。
高未朝的霸府則更在開府之上。霸府類似于漢時諸侯之小朝廷,后來漢代削藩后集權皇帝,霸府才漸漸消失,到了漢末戰亂,天下群雄并起,為爭奪九鼎,霸府又再出現。曹操就曾憑霸府奪得天下,高齊開國神武帝高歡亦是由霸府起家,蕩平門閥,自立為皇的。
高齊的霸府,就是高歡起家之地晉陽,便是高未朝封邑。封邑與封地又有不同,封邑只收稅負,田糧,封地則可任由領主自治。不過高未朝不同,因為公主沒有封王,卻又與藩王無異,她座領晉陽,自丞相以下皆可自設,若她有心,那人才對她來說,則至關重要。
落塵很明白其中關鍵,高未朝不可能效法高歡,但晉陽又是她最堅實的后盾和保靠,不能捧的太高,也不能不讓它強大,所以“定國”這稱號拿捏的恰到好處,駱提婆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