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深。”高未朝再次開口:“你為何不愿跟著你父親?”
這話語帶雙關(guān),落塵不傻,自然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來,當下愣了一愣。他愣住的原因是當聽到這一句問話時,他心里第一個想法是他想跟著高未朝,但到了嘴里說出來則卻成了:“我想去的,可是那日你們都決定了,我就不好多言,你們大人物決定的事,咱只能俯首聽命。”
高未朝聽出他言不由衷,也不戳破,點頭道:“原來如此,本來我見你一意留在鐵甲軍才答應的,不過現(xiàn)在看來我大可做主收回成命。”
落塵立時又敗下陣來,扯著嘴皮道:“這可不行,我給你辛辛苦苦建立新軍,這才初具規(guī)模,你可不能過河拆橋。”
高未朝輕笑道:“你怕我撇了你不成?”
兩人同時想起當時在齊子嶺峽谷對戰(zhàn),落塵調(diào)笑高未朝的事來,臉上都是沒來由的一紅。高未朝還好,落塵直接就呆住了,他從未見過高未朝臉紅的時候,高未朝的美和魅力本身就是無法用言語去描述的,所謂的橫絕千古之麗,莫外如是。
高未朝不自然的轉(zhuǎn)了轉(zhuǎn)身體,開口道:“宜陽軍我寄予了很高期望,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落塵回過神來,篤定點頭道:“放心,我一定會讓它成為你最強大的臂助。”
高未朝淡笑道:“你以為我要用它來打天下么?”
落塵唇角忽然輕輕一彎,道:“江山天下、榮華富貴對你來說都不重要,你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肯為你舍棄江山天下和榮華富貴且愿意為你打天下的人,對嗎?”說罷“哈哈”大笑,滿懷得意之情,傲然負手,他認為自己終于贏了高未朝一次。
高未朝一瞬怔然,接著揚了揚鳳眉,道:“不錯!我高未朝從來不稀罕這些,我稀罕的是我阿姐,和能像她一樣的人。我阿姐,你知道嗎?”
五年前,永昌公主高未央打斷其妹高未朝的腿,代妹出嫁和親。
這些落塵自是一清二楚,他看著她,眼神明亮起來,卻沒有說什么,只在臉上揚起一個會心的笑容。
高未朝覺得他神情變得清朗的那個剎那似是告訴她聽懂了她的話,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并且報以微笑。忽然,她覺得這是一種被了解的感覺,而亦發(fā)現(xiàn)有某種平靜的炙熱在其中悄然燃燒起來。
落塵也感受到這種奇妙,忽然背后一陣風起,吹動墻頭積雪,他很自然的輕移腳步,替她擋住風霜。
經(jīng)過人虎大戰(zhàn),八十人完好無缺,一起過關(guān)。落塵對此相當滿意,接下來就是要分別進行個人的專長訓練,在此之前,落塵打算給予諸人一點賞賜,好叫他們知道所謂的恩威并施。
賞賜的金銀,落塵自然拿不出來,于是又去找高未朝。高未朝雖不知他想怎么個賞法,但對他還是全力支持的,隨便一甩就是五百兩黃金。落塵這才知道,原來高未朝很有錢,相當?shù)挠绣X。
鳳衛(wèi)得知有賞賜,一個個臉上都樂開了花,豈料原來賞賜并非那么好得。落塵在校場設(shè)了個擂臺,讓鳳衛(wèi)們一一抽簽對壘,贏了的才有黃金拿,這一下迅速挑起內(nèi)部斗爭,畢竟黃金還是很豐厚的,眾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并且表示不會顧念同門之誼,手底下見真章。
高未朝被請來觀戰(zhàn),頻頻頷首,對落塵的方法甚感滿意。落塵乘熱打鐵,建議其他營只要愿意加入鳳衛(wèi)的也可參加,只要能打贏。高未朝想一想,點頭答應,但僅限于自己麾下的人,免得有搶人的嫌疑。
于是,親衛(wèi)隊里曾經(jīng)私放過落塵的那個羅翰和一起喝過酒挨過打的趙安都跑上去打擂了。
一次寓教于樂圓滿收官,緊接著劃分歸屬。暗衛(wèi)由呂成雙負責,游弋由謝志文負責,兩人都升做校尉,斥候落塵問高未朝借來李寧,由他們?nèi)藢B氊撠煂iL操練。落塵見自己的鳳衛(wèi)規(guī)模成型,滿意的放假五日,眾人興高采烈,感沐恩德。
武平元年一月,大河徹底結(jié)冰封凍,冰層厚至可容萬馬奔騰。邵城所有守軍,幾乎都被拉去敲砸冰層。
落塵的鳳衛(wèi)屬高未朝親兵衛(wèi)隊,自然不需要去做這樣賣力的事,但他們亦要負責保護高未朝,高未朝身為一軍主帥,有責任沿河視察。段韶偶感風寒,已足月未曾處理軍務(wù),不過有高未朝和高肅在,亦不需他憂心。
落塵很奇怪封河后為何要鑿冰,高未朝嘆道:“文宣帝在位時,周賊鑿冰怕我們乘機渡河,現(xiàn)在則是輪到我們怕周賊渡河。”
落塵張大了嘴巴,明白為何封河期便是高齊的休戰(zhàn)期了,難怪沙彥斌口口聲聲說等來年開春宇文憲大軍支援,原來連大周都知道封河后他們渡不了河,因為高齊會舉全軍之力來鑿冰。
鑿冰不是一日功夫,而是整個封凍期都得日日鑿,當真是一件費人費力的體力活。對此齊軍早已習以為常,但落塵就不信這么怕對士氣會沒有影響,不過連高未朝都沒有辦法,他也無能為力。
這天,落塵乘著高未朝等人去河邊視察,找來謝志文研究如何刺殺段韶。謝志文以為他早把此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愕然道:“我還以為主上不打算做呢。”
他們在落塵住所內(nèi)屋,外有李寧看守,不予有人偷聽。
落塵蹙眉道:“你當我真打算一輩子留在這里呀?”
謝志文尷尬道:“自然是兩國盡快一統(tǒng)的好。段韶現(xiàn)在生病,藥用不上嗎?”
落塵搖搖頭,嘆道:“我早看過,段韶的飲食起居和大伙兒都一樣,這藥不好下。”作為刺客殺手,他們只會針對自己的目標,絕不會牽連到其他的人。
謝志文為難道:“那要如何是好?現(xiàn)在只有你最接近段韶,但不能由你直接出手。”
落塵仔細的想,毫無頭緒。謝志文道:“不如安排秘衛(wèi),撿個合適的時間……”狠狠的比劃了個“殺”的手勢。
落塵猶豫不決道:“段韶此刻一死,你認為他的人馬最大可能會落到誰的頭上?”
謝志文道:“蘭陵王。”
落塵搖搖頭,道:“別看高肅最有可能,陸令萱絕不會讓這么大票人平白給了他,陸令萱自然會選擇自己的寶貝兒子。”
謝志文笑道:“那也非是壞事,駱提婆和殿下的關(guān)系,即便給了他又怎樣呢?”
落塵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整個大河以北的軍馬都歸了陸令萱的時候,你以為朝堂就會安穩(wěn)了?有些事咱們無從預料,最大可能就是陸令萱會借此機會肅清朝野,一個不好,高齊都得為她葬送了。”
謝志文疑惑萬分道:“那不是更好嗎?高齊這么快就亡了,對我們只有好處。主上在擔心什么?”
落塵被他問的啞口無言,于是說道:“宇文護還沒有死,高齊就不能亡,這仗還得打下去。”高未央靠的是宇文憲,沒有仗打,軍權(quán)就得收回,到時候徒增變數(shù)。
謝志文思索著點頭道:“這也是,最近娘娘沒有信來,長安傳來的消息說會讓宇文護繼續(xù)統(tǒng)兵。”
落塵臉色變了變,這么說來大有可能是宇文邕利用宇文護牽制宇文憲。“刺殺段韶的事暫且擱下,待我將宜陽軍建好之后,大可放手去做。”
謝志文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道:“主上這么做,不是怕陸令萱得了段韶兵馬,是在擔心殿下吧?”
落塵一愣,不置可否,他確實有此擔憂,他擔心的還有一件和高未朝息息相關(guān)的事,只是不便言明。
段韶一死,高齊尚有高肅和斛律光在,宇文護絕不可能會這么快倒臺,宇文邕需要這顆棋子去平衡宇文憲的勢力。那對高未央而言,想要除掉宇文護,就得讓段韶和斛律光都死,讓宇文護不再有利用的價值,在此之前,落塵就必須盡快通過宜陽軍不僅讓高未朝不會因廟堂爭斗動搖地位,自己也得站住腳跟。
亂世里,軍權(quán)才是最大的保靠。
世事就是這樣的無常。原本以為只需叫宇文護吃敗仗,讓宇文憲手握大周軍權(quán)即可,誰想得到宇文邕也有他自己的盤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