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是練兵最佳的季節。
落塵得了李家子弟兵兩百人,總計二百五十人,他拉上這二百五十人人,進行了半月的體能訓練。看看眾人都能夠承受數個時辰的跑步,達到千里行軍后,將這批人拉上了大河。
在大家莫名其妙時,落塵只有一句話:“所有人都坐到冰上去,為期十日,每日寅時平旦時分會有人送吃的來,誰撐不住的,誰就被淘汰。”說罷吩咐謝志文和李寧去收他們的大氅。
沒有大氅遮擋風雪不說,每日里只有凌晨時分有飯吃,換了是誰都不愿。有人反對,落塵便道:“挺過訓練的,將正式加入殿下親衛隊,不必上戰場,還可衣食無憂,高官厚祿,子孫世襲。不想做的,現在就可以走。”這些漢子聞言,有反對的閉了嘴,誰也不敢怠慢,紛紛交出大氅,上冰坐定。
但是落塵漸漸發現秘衛的訓練方式真的很嚴酷,李家給的子弟兵,多數養尊處優慣了,不出兩日,就有十數人頂受不住嚴寒相逼而放棄,再過了五日,病倒了二十來人。十日期限一過,淘汰掉了盡五十人。
在大家以為解脫了時,落塵不知道想什么,讓剩下的人通通脫掉上衣,繼續坐冰十日。他這樣做連高未朝也疑惑了,問他既然想建立鳳衛,這樣的淘汰法,估計最后剩下不了幾個人來。
落塵說:“這些人將來要做的事,比上戰場更嚴厲百倍,一個不好將至你于萬劫不復。這還只是個開始而已,這就受不了的話,還不如讓他們去當兵。”
高未朝想想,深以為然,于是不再過問。
十日后,剩下一百一十二人。
這一日落塵放他們一天休息,眾人如蒙皇恩大赦般,回營即躺的橫七豎八。
謝志文和李寧去見落塵,問及接下來如何。落塵奸笑半晌,招兩人近前,低聲如是這般。
半夜,五十來個黑衣人潛進鳳衛營帳,鳳衛眾人尚在抱被而眠,呼呼大睡時,被人反手負綁,反應過來的也已晚了。一百來人,被五十人不過半盞茶給統統撂倒。鳳衛里叫呂成雙的是最后一個被綁,他反應最快,但雙拳難敵四手。
呂成雙咬著牙,大怒道:“丟那媽!你們哪里的狗雜碎!”
隨著爽朗的大笑聲,落塵掀賬入內,大刺刺的坐入李寧搬來的矮幾上,抬頭示意謝志文掌燈。
“看看他們是誰。”帳內光線陡然亮起,原來那五十黑衣人正是高未朝的親衛隊。“你說你們睡得跟死豬一樣,一百多個人連五十人都打不過,真丟我的臉。”落塵故意沉下臉道。
呂成雙不甘道:“那是因為之前大家都很累了,要是早點知會,便是比我們人多也給他打斷腿!”鳳衛眾人吃了暗虧,都和他想到了一處,心中都很不服氣。
落塵道:“這么說敵人要來襲營還得先通知你才行?”他起身繞著他們轉,邊踱步邊道:“今夜若是敵人偷營,你想你們還有命在嗎?你們將來要做的就是親衛隊方才做的事,先讓你們體會體會,才知道如何抓住敵人弱點出奇制勝。呂成雙,你說,你認為自己有理由埋怨嗎?”
呂成雙努了努嘴,終是沒在說什么。
落塵又道:“你們要記住,要做鳳衛,就得吃苦耐勞,嚴寒風霜相逼,再累,睡覺,都得給老子頂住。”向謝志文道:“帶他們去雪原。”
鳳衛等人盡皆垂頭喪氣跟著謝志文去了邵城外的山林雪原,落塵喝令道:“都給我好好趴著,沒有飯吃,只有雪,謝志文給我盯著,誰敢起來去找吃的,一律按軍法處置!”
隆冬時節,大雪連續下了幾日,地上的積雪沒至腳踝,寸步皆廢力氣。一百多號大漢伏在雪地里,不出一個時辰,就看不清人了,他們只靠吃雪為生,第三日的時候已有人因受不了而被罰五十軍棍淘汰掉,第五日餓暈了的人亦被淘汰。
到了第七日,落塵進了樹林,跟著來的還有李素珍,李素珍給每個人分了一碗調配好的糖水,又再消失不見。如此又過三日,落塵叫眾人起來,唯獨只有呂成雙和另外兩個叫嚴修齊、關明誠的鳳衛能夠按照他的要求步行回營。
落塵問道:“我問你們三個,是不是偷吃了?”
三人在軍醫的照顧下,淺淺喝著粥,呂成雙答道:“絕對沒有,我只是拋開雪,挖地里的草和蚯蚓填了填肚子,這也有錯么?”
落塵微笑道:“沒錯,很好。”他在看看病怏怏的一群人,緩緩道:“記住了,如果有一天要你們偽裝蹲點,沒有吃喝的時候,周圍的萬物都會變成你們續命的食物。甜的東西,會讓你們多支撐一段時間。”眾人只能頷首受教。
被落塵折騰了將近個把月,二百五十人最后只剩下了八十人,不單忙壞了高未朝的親兵衛隊,還忙慘了李素珍的軍醫們。但落塵似乎像是不想叫他們休息一樣,這八十人剛剛恢復了些許體力,新玩意兒就又出來了。
這一回不是拉去受凍挨餓。落塵將他們召集到了內城門,沒帶武器的情況下,一個一個放進甕城。第一個進去的尚摸不著頭腦,就瞅見內門開啟,一只吊睛白額虎被十數名士兵已繩索趕進來。
這是落塵在他們臥雪樹林時吩咐人抓捕回來,已有數日未給進食。謝志文一聲令下,士兵們放開箍著老虎身體的長桿,非快的將門關上。那老虎一見人,兇猛異常的就撲上前去。
顯然第一個人沒有反應過來,很快被老虎咬傷了手臂。謝志文眼睛一瞇,又一聲喝令,城門再次開啟,第二個鳳衛被叫了進去。老虎見又來了一人,回身撲咬,第二人有了戒心,輕巧的躲開,老虎在后頭追他,那人沿墻急跳,以兩根指頭扣住很細的磚縫,維系身體不掉。
老虎見撲不到他,似乎記得還有一人,于是轉身去找。第一人手臂被咬掉了一大塊的肌肉,他學著第二人的辦法,但受傷嚴重,把持不住身體,只能繞墻急跑,不過無論他怎么跑,鮮血的腥味總會勾引老虎,況且體力總歸有耗盡的一刻。
守城的當值將士和來圍觀的人都看的緊張萬分,竇志成和王敬寶等將領都私下認為落塵訓練的方法太過慘無人道,卻都忽略了戰場上的殘忍。
眼見老虎就要撲上第一人,鄭曉婉和駱提婆齊聲驚呼,誰知此時,第二人見同伴受難,沖那老虎大吼一聲,落下地來,蹲起馬步,擺開架勢。
老虎怔了一怔,心道:小樣兒還敢吼本虎。于是回身瘋狂沖擊。第二人在他撲上來的一瞬,側身靈巧的避開,退到第一人身邊,低聲細語似在交流。只見第一人點頭,捂著受傷的手臂勾引老虎前撲,忽然一蹲地,第二人踩著他的背飛躍半空,恰巧此時老虎撲至,第一人就地一滾落往一旁,第二人不偏不倚,騎上老虎背脊,兩手準確無誤,狠辣無匹的插入老虎雙眸。第一人則迅捷翻身而起,拽住老虎的尾巴,使勁九牛二虎之力往后拉扯。
落塵佇立城墻,俯視甕城內的人獸大戰,嘴角彎起一個優美的弧線,喃喃自語的評價道:“還行,就是反應還不夠快。”
一旁并肩而立的高未朝聞言道:“你的方法倒也奇特,不過似乎確實很有效果。”她頓一頓,又道:“我自問看人從來沒看錯過,不想還是看錯你了。”
落塵心里一陣緊張。道:“那原本你是怎么看我的。”
高未朝轉頭看他,笑道:“你比我想的更有能力,也比我想的更有魄力。”
落塵松了口氣,追問道:“那你一開始覺得我是怎樣一個人?”
高未朝認真思索道:“你一出現開始,我就覺得你這個人有膽色,別人不敢做的事你敢做。雖然懶散了些,但只要你肯接下來活就一定會給我一個好的交代,是個有擔當的人。詭計百出,劍走偏鋒,用兵不按常理,是個可造之材。不過……”
落塵隨著她的“不過”二字心又是一提,靜待下文。
“你玩世不恭,行為放肆,懶惰散漫,不尊軍令常有。”
“等等,你這是夸我還是損我?”落塵夸張道。
高未朝輕巧的橫了他一眼,緩緩續道:“但你雖玩世不恭又做事認真,行為放肆又不見得對其他人如此,懶惰散漫但有正事時懂得收斂。你非是紈绔子弟,身懷諸般本領,如果你不是段家二郎的話,我依然可以肯定你必定出身名門,可奇的是你明明是出身高門的人,卻似乎并不喜歡高居首位,發號施令,更對高官厚祿不感興趣,總之你這人很奇怪,我都有些看不透。”她側轉身子,正對落塵,道:“不過你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儀,就像你訓練他們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散發出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個人魅力。”
落塵聽在耳中,卻只能感嘆高未朝的見識和判斷力,他來自大周,高官厚祿本就對他而言不值一哂,別人要高官還得來賄賂他呢。他苦笑著道:“我現在真搞不懂你是在夸我還是損我了。”
高未朝笑道:“自然是夸你,不過你這樣的人,會有一個缺點。”
“什么?”
“性情不穩,不逼你的話,你不會主動去擔當責任。”高未朝一針見血的指出了落塵最大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