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以十五日攻拔勛城防衛,震動高齊西境。
他一進城,“段將軍,段將軍。”的喊聲震耳欲聾,無數軍民擁堵在城門內。落塵初次嘗到為人擁戴的滋味,當真是好不開心和得意。
他這邊得意著傲居馬上揮手致意,那邊高未朝反倒是被人群堵在了內城臺階口。忽聽得前面樂聲悠揚,一群女子花枝招展過來,當先一個正是天香苑的蘭姨,她自然而然拉住落塵的馬韁,說道:“段公子,今趟我天香苑和幾個樓子的女兒們可都是立了大功吧?”
落塵恍然,原來李寧送來的美人兒都是邵城各個青樓的姑娘。當下說道:“那當然是立了大功勞,回頭一定給蘭姨你記上一功!”接著伏低身子,笑嘻嘻得道:“不過蘭姨放心,姑娘們只是跳了跳舞,彈了彈曲兒,絕對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當然,那是戰場上,這回來了嘛,大家啊,都記得去照顧蘭姨生意啊!”周遭眾人集體起哄,把一眾女子惹得花枝亂顫。蘭姨拋了個媚眼與他,吩咐人去領回自己樓里的姑娘,膽大的士兵都擁著一起去。
誰想他這里和蘭姨幾人調笑的高興,李寧已悄悄去扯他衣袖。起初他還嫌煩,扯的緊了,轉身要去喝斥,余光不巧正瞄到高未朝被紀文林等人護著離開。
落塵一個激靈滾下馬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欲追,好不容易從人群中解脫出來,已失了高未朝等人的蹤影。他自然還記得那日被罰站校場的事,本來還想著要去問高未朝獻媚邀功的,這下哪里還敢去,暗怪蘭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跑來勾引他。
是夜,邵城殺雞宰豬犒勞三軍,落塵盛情難卻被王敬寶等人連拖帶拽的押赴刑場。高未朝、高肅、駱提婆、鄭曉婉一一在座,已圍著火堆吃著燉的噴香的殺豬菜。落塵偷瞄了一眼高未朝,暗自為之前的事和未曾向她匯報而惴惴不安,誰知高未朝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和高肅等人聊天。
鄭曉婉見落塵來,起身去拉他坐到自己身邊,說道:“二郎真是好本事,一人單槍匹馬闖龍潭,這回能拿下勛城,他是居功至偉。”
駱提婆豎起拇指道:“段兄,我原以為你沒什么真才實學,只是詭計多端而已,是我小看了你,自罰一碗!”說著把一碗烈酒灌入吼。
落塵是越發喜歡駱提婆直來直去的個性,當即回敬一碗。
鄭曉婉詫異道:“你們兩個何時稱兄道弟了?”
落塵沖她抬一抬眉毛,“怎么,不行嗎?”
鄭曉婉若有所思片刻,向他投去一個壞笑,接著朝高肅叫道:“長恭哥哥,我看段深這么有本事,不如讓他去你那里好啦,反正未朝姐姐那里有駱哥哥。”
高肅微微一愣,含笑道:“這你得問未朝放不放人才行呀。”
鄭曉婉又朝高未朝道:“未朝姐姐怎么說?你看我和段深搭檔這么久,很有默契不是?有我給他刺探軍情,百戰不殆!”落塵嫌她說的夸張,連遞眼色,她都裝沒看見。
高未朝尚未答話,駱提婆已叫道:“婉兒妹妹,你這樣可不行,這不擺明搶人么?未朝同意,我還不同意呢!”
鄭曉婉撇嘴道:“未朝都沒說話,干你什么事了,未朝,你說呢?”
高未朝輕輕一笑,道:“你怎么不問問他的意思?”
眾人都笑看落塵,雖然大家都知道這是在玩笑,但高未朝把球踢給落塵,落塵可不敢亂接。他見高未朝似乎興致好,又想彌補一下城樓的事,于是靈機一處,提議舞劍給大家看。
鄭曉婉首先拍手,落塵的佩劍從不離身,只見人影飄然,已立場中,周圍的將士都紛紛圍攏前來觀看。
落塵唇角淡笑,望去的一泓秋水幽然不見深淺,叫道:“看好啦!”
他青劍向上一拋,身影隨之騰起,在半空中接住。如長天落下,第一式已然出手,“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手腕婉轉騰挪,歡唱奔流,“愛而不見,搔首踟躕……”清脆的嗓音隨著劍招慢散開來。
落塵的身子隨風飄蕩,如飄絮,如冷花,看的眾人如癡如醉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落塵的招式越打越快,聲音遇見鏗鏘有力,“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一曲邶風念得蜚短流長,一場劍舞舞的蜿蜒綿延。這套劍路是落塵尚在長安時問及高未朝喜歡什么時,臨時創的。
邶風念完,收起劍來,一眾人等看的精彩,哨聲四起,連高未朝也不禁看的出神,若有所思。
旁邊王敬寶說道:“段將軍好劍法,看得人眼花繚亂。”
高未朝輕斥道:“花拳繡腿,也就得了個好看罷了。”
落塵見她竟然破天荒插話,心中松了口氣,樂呵呵的道:“這本來就只是圖個好看嘛。”
鄭曉婉興奮的拉落塵回坐,道:“二郎什么都會的樣子,連舞劍都比別人行。”
落塵橫了她一眼,搞不懂這段日子鄭曉婉是怎么了,老這么夸大的贊揚他。
高未朝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會得倒是很雜,就是這性子也太放肆了些,以后要收斂才是。”
落塵聞言,知道她意有所指,于是道:“這個看人可不能看表象的,有的人表面糊里糊涂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在裝糊涂呢?”
高未朝聽著還沒接話,一邊的高肅已道:“段兄這話說得很有深意,難得糊涂其實倒不失為一件美事。”
此時邵郡各青樓招來的美人們為各營將士獻舞,場面熱鬧非凡。
酒過三巡,高未朝低頭和高肅竊竊私語片刻,高肅抬頭向落塵問道:“段兄,我見你這劍跟寶貝一樣,從不離手,究竟是有什么由來?”
鄭曉婉聞言,也好奇道:“是呀,上次你殺了宇文深,我就見你連傷都不顧,一定要找回來,是什么寶劍?”
落塵孑然一笑,抽出劍來,隨意揮動兩下,道:“此劍名喚‘傾國’,乃是梁國陶弘景所造十三口神劍之一。”愛憐的撫摸淡泛青光的劍身,微微揚起的雙手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
高肅眸中露出訝異,驚訝道:“陶弘景所造?那可真的是絕世寶物,昔年先帝為求一劍不惜與南陳開戰,最后梁帝毀掉了十一口,投了周國。不想竟有一口在你這。”
提起此事,落塵就按捺不住激動道:“大王可不知道,當年我為偷這柄劍,差點兒沒死在南梁。”
“偷?”鄭曉婉道:“你去過南梁?”
落塵心叫不好,掩飾道:“自然去過,為的就是它。”他把劍晃了晃,腦子飛快的編排故事道:“當時宇文護的秘衛追我的緊,你當知秘衛是什么樣的人,我能活著多虧了它。”
鄭曉婉臉色有些一變,身為都虞候,她也自認都虞衛比不上周國秘衛。
這一處只有他們幾人,落塵把劍平放左手,壓低聲音道:“陶弘景造的十三口神劍,剩下的兩口,其實只有一把,喏!”眾人關注他轉動劍柄,驚奇的看見從里又抽出半截劍來,耳邊聽著落塵道:“里面這柄劍名曰‘傾城’,正好是一對。”說罷小心的收起。
高肅吁了口氣,道:“原來兩口實為一口,一口又似兩口,虛則實之,實則虛之,陶弘景果然是當時名匠。上趟刺殺宇文護,你用的就是它?”
落塵點點頭:“若非有‘傾城’,憑宇文護的身手和其下諸般高手,想要傷他那么重是不可能的。”
鄭曉婉道:“那你也算報了仇了,我已經吩咐人去打探消息,很快就知道宇文老賊的下場。”
落塵自知宇文護不會這么輕易就倒臺,也不反駁。他晃眼見高未朝若有所思頗感奇怪,怎么今日高未朝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但似乎又不是沒聽他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