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寶露出注意的神情,落塵沖李寧皺了皺眉頭,道:“你瞧瞧,做大將軍就是不一樣,人家就懂了,你怎么還不懂?”
李寧尷尬又好奇的看向王敬寶,王敬寶抬眸問道:“接著呢?”
“接著,接著圍城必闕。”落塵神神秘秘的道:“第一招攻心,第二招施加壓力,第三招圍城必闕,第四招示敵以虛,第五招誘敵襲營。”
王敬寶的臉色異樣起來,將信將疑的追問道:“前三招我大概明白了些,這示敵以虛還請將軍指教。”
其實落塵也是在山丘觀戰時給鄭曉婉一句話提醒,這些什么所謂的兵法招數還是七拼八湊的,給自己這么隨口捋了捋,思路才逐漸清晰起來,又見王敬寶態度大改,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沒錯。于是信心倍增,起身負手自信滿滿道:“在敵人知道我們援軍源源不絕后,我們大可停止攻城,擺出長期圍城的姿態,各營放開懷的飲酒作樂,哈!要是能弄來幾百個美人兒,叫城里的敵軍看了會怎么想?”
鄭曉婉道:“敵人肯定會更加奇怪和心情忐忑。”
落塵道:“答對了,那我再問你一句,若我們連日這么飲酒作樂,不思攻城,每個人都喝得林酊大醉呢?”
王敬寶道:“自然會找機會偷襲。”
落塵啪的兩手按在王敬寶跟前案上,道:“不錯,只要到時候讓沙老兒狠狠吃一回敗仗,軍心早不穩的情況下,咱們的勝算不就大增?我問你們,沙彥斌的將領里,有沒有與之不和或是家眷不在勛城的?”
鄭曉婉自是答此話最佳人選,“有,叫竇志成,他是勛城唯一一個家眷在晉陽的將領,不過他和沙彥斌是拜把子的兄弟。他的家眷已收押了,擇日既要問斬。”
落塵輕蔑一笑道:“拜把子的兄弟又怎樣,只要他還不想死,不想讓他全家都死。”接著轉頭看向王敬寶,見他沉吟不語,知他還不能完全盡信自己,笑道:“王將軍可是怕我的計策徒然無功,反耽誤攻伐時日?”他心付不給點顏色看看,以后還怎么擺平他這類“老將”,沉聲道:“王將軍,我是殿下任命的攻城主帥,你信不過我,就是信不過殿下!若是因此延誤軍機,王將軍是否可全部擔待?你不敢擔待,我替你擔待,半月時間,若我不能拿下勛城,所有責任,我愿一力承擔,絕不連累將軍半分。”
王敬寶赫然抬頭,見落塵眸底突現神光鋒銳,一股凜然威儀竟叫人一時不敢逼視。在他堅定清明的目光下心中微動,鐵血方剛一股男兒豪氣凜然而生,半空里同落塵對視片刻,濃眉一揚,拍案起身道:“好!我就陪你賭這一局。”
落塵暗里松了口氣,表面卻勾起淺笑,深深一揖道:“多謝將軍信任!”
鄭曉婉和李寧均恍然出神,全料不到落塵在玩世不恭下還有這樣的一副從容傲岸。
落塵知王敬寶還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支持他,半月時間只是他估摸一說,片刻他都不敢耽誤,忙將要吩咐的事吩咐下去,催促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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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浩蕩萬里,勛城守軍聽著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龜縮在火堆邊,相互簇擁著取暖,他們的鼻子都凍得通紅,呵一口熱氣到手掌,捂住雙耳再雙掌摩擦,企圖獲取更多的暖意。
忽然梆子聲急促的響起,但聽得城頭哨兵扯著嗓子叫道:“敵襲,敵襲!”
眾人都愣了一愣,這才紛紛拿起兵器趴向城頭,因為他們全料不到齊軍剛剛退兵不久就這么快再來攻城。
有人正笑著齊軍不要命了,忽然城外蹄聲大作,一團團雪塵才在眼前揚起時,就驚愕的看著數百支羽箭破空而至。
守軍紛紛躲入墻垛后,但聞兩次破空聲起,便沒了聲息,有膽子大的往外覷了一眼,叫道:“退了!退了!”大家這才松了口氣,轉身一看,近千支箭矢或釘入守城器械里,或落在內城下,或落在墻頭。
箭身似乎綁著什么東西,好奇的人上前拿起來展開看,旁的人見他臉色驟變,紛紛好奇圍攏……
是夜,勛城傳開消息,言及投降、出城、破城皆既往不咎,勛爵官位如舊。沙彥斌以敵軍惑亂軍心,下令收集箭書,禁止再傳播消息,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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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軍帥帳內,封太抖落一地的雪粒,嚷道:“鐵甲軍不負所托,箭矢都射進去了。”
王敬寶早就眼羨鐵甲軍,聞言笑道:“也只有鐵甲軍才能這么遠距離把箭矢射過去。”
落塵看著封太腳下一團水淋淋,皺著鼻子鄙視道:“下次能不能收拾好了再進來,把我地兒都給弄臟了。”
封太“嘿嘿”一笑,反是找了個位置坐下,取了帳子中央起的火堆上燒著的水壺倒了杯熱水道:“段爺,下一招是什么來著?”
落塵散漫的哈了口氣道:“下一招是睡覺。”眾人愕然。
鄭曉婉對他回復本性皺眉道:“好好說話。”
落塵道:“真的是睡覺,著什么急?叫將士們都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能進行下一步。”
翌日,落塵大清早天尚未開眼,就去左營將營官及一萬將士從溫暖的被窩里面拽起來。待到全營點卯時分,王敬寶等人目瞪口呆的看見萬多只人馬自齊子嶺峽谷處浩浩蕩蕩的開進大營。午時生爐造飯,落塵又再吩咐各營多填五百灶火,如此反復兩日,各個營地共虛設了兩支大旗。
李寧終于明白落塵所謂的援軍何來,只聽前方哨探回報勛城南墻多了許多守軍,就知那邊果然上當了,當下對落塵大感嘆服。
王敬寶追在落塵左右隨他吩咐行事,趕上他道:“主帥,接下來是否就是圍城必闕?”落塵腳底一滯,差點就和追在后頭的王敬寶撞上,改了稱呼,倒叫他有些不適應。
“你有可靠的人沒?”落塵問道。
“有。我的副將公良亦。”
落塵道:“叫圍北門的人撤了,讓公良亦率五百人馬離城遠一點扎營,只要有從北門出去的,立刻來稟。等等。”他喚住王敬寶又道:“普通軍士通通放行,但凡將領,一個都不許放,記住要活的。”
王敬寶雖不明其意,但已不再對他半信半疑,忙領命照辦。落塵卻不知這全得益于他這兩日的親力親為換取了大將對他的信任。
再轉了一圈回到帥帳已是日落時分,落塵這才騰出空來吃飯。李寧風塵仆仆的飛奔回來,早晨落塵吩咐他帶話回勛城,一見他進來,丟下碗筷就急問道:“怎樣?”
李寧擦了擦額上的汗珠,一屁股坐下拿起筷箸就扒飯,嘴里含糊不清的說道:“殿下說她知道了,竇志成的家眷不日即到邵城。”
落塵一拍案道:“好!接下來就看鄭曉婉的了。”眼珠子一轉,挪到李寧身邊,低聲問道:“殿下還說什么了沒有?”
李寧咽下口中的飯菜,側頭看著他好幾眼,忽然促狹道:“你想她說什么?”
落塵臉色一沉,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上,沒好氣道:“吃你的飯吧!”
李寧樂呵呵的朝他挨回去,道:“她沒問你,倒是問了我。”
落塵輕蹙眉頭,撇嘴道:“她能問你什么?”
李寧笑的直抖肩,落塵以為他要回話時,卻聽他道:“不告訴你。”
落塵杏目圓瞪:“嘿!反了你了,敢拿我開刷?信不信我派你去登城墻!”
李寧一邊扒飯一邊挪遠道:“別別,她問我你風寒好了沒,我說妹妹天天給你灌藥,能不好么。”
正打鬧時,一股濃烈的藥味就從帳外飄進來。落塵的臉色瞬間苦了下來,兩人面面相覷,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哩。
李素珍捧了藥碗進來,微笑著道:“段將軍,該喝藥了。”
落塵連忙將手指夾住鼻子道:“我的病早好了,不用喝了,不用了。”他實在不知道李素珍配的是什么藥,比他吃過的所有藥加起來都還苦。
李素珍壓根兒就不理會他,將藥碗放在他身旁的案上,就那么淡淡的看著他。落塵苦著臉直拿眼色示意李寧,李素珍淡淡道:“別瞅他,沒用。”
李寧沖他吐了吐舌頭,表示無能為力。落塵暗罵一聲“沒用的東西”,摸著自己的額頭道:“好妹子,好姐姐,我真的沒病,不信你摸摸。”
李素珍挑挑眉梢:“誰跟你說這藥是治病的?這是當歸,枸杞,百合諸多名貴藥材調配的,給你養身子用,不識好人心,不喝我就拿去喂狗,反正回去我就照直說。”
“唉唉唉!”落塵忙起身去拉住衣袖,腆著臉道:“我喝,我喝還不行么。”于是愁眉苦臉的拿過藥碗來揪著鼻子喝了兩口。李素珍隱隱含笑,面上凜然道:“和干凈了。”
落塵緊皺著眉頭喝完了它,李素珍奪過碗來,輕輕一笑道:“好了,看你這么可憐,明日就不必喝了。”落塵差點兒就要抱著她狠親幾口,嘴上賠著笑臉連連道:“姐姐最好了,我就知道姐姐……”
“這藥不用再喝,我得給你重新調配另一種。”李素珍似笑非笑的道:“給你配一碟蜜餞如何?”
隨著她的話,落塵的臉一青一白,既委屈又可憐。李素珍見折騰的他夠了,淺笑道:“放心吧,這回的藥不苦,是甜的。”
待她走出帥帳,落塵急急忙忙摸了茶來,大口的去除嘴里的藥味,向在一旁看熱鬧的李寧道:“你看看,你看看,你這妹子跟著高未朝久了,別的沒學會,脾氣倒是學的一模一樣。”
李寧扯著嘴還未答話,耳里已自帳外傳來李素珍的聲音,“這是你自找的,非要別人逼著你才肯做,又不是害你。”
兩人面面相覷,再不敢說話。高未朝不在,但這個李素珍分明就是高未朝第二,好在她并非時時刻刻都盯著自己,否則落塵只好哭爹叫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