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塵深吸了口氣,無論怎樣,化解高未朝和自己的危機才是當務之急,其他的事,就放在以后再說吧。
他慢步走回宇文會身邊,對封太道:“放他們走。”
封太大訝,想說什么卻被落塵打斷道:“我說放他們走,你去召集鐵甲軍,稍后隨我出發。”
封太見他臉色不好,不敢多問,勒馬回頭。
宇文會抱拳一揖,翻身上馬。
高肅等人旁觀列陣,他隔遠望見,若有所思。鄭曉婉見他并不發話,來到落塵身邊道:“段深!你在干什么?”她身后的士兵蠢蠢欲動。
落塵看了看高肅,平靜道:“大王,可否我容后解釋?”
高肅問道:“你要放了宇文護?”
落塵坦然道:“正是!”
鄭曉婉失聲道:“為什么?”
高肅這時才策馬奔至落塵另一邊,勒馬停定,目光從尚未敢動身的宇文會等人掃過,卻沒有說話。
鄭曉婉沉下臉來,狠狠盯著落塵道:“為何要放走他?難道你也想學那些大將放虎歸山好為自己將來留條后路不成?”
北朝確實有不少大將放走敵軍主將,一為留個后路,二為沒有對手之后被鳥盡弓藏。
落塵懶得與鄭曉婉糾纏,只看向高肅淡然道:“他用了一個情報換取回長安和永昌公主決戰的機會。”
鄭曉婉變色道:“什么情報如此重要?竟可讓段爺為此放走他?”
高肅聞得是永昌公主,亦感疑惑。落塵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大概就是有人設計要利用殿下要挾永昌公主,且就在附近,我會立刻帶上鐵甲軍去支援殿下。”
高肅和鄭曉婉同時動容,鄭曉婉沖口而出道:“那也不能為了一個人就放了宇文護!”
落塵皺了皺眉頭,事情雖是他答應的,但鄭曉婉這顯然是意氣之言。
高肅揮手制止鄭曉婉,對落塵點頭道:“宇文護已經翻不了身了,回到長安,也是死路一條,不足為慮。既然如此,我與你一起去接應未朝。”
落塵搖搖頭道:“不必,我帶鐵甲軍去足夠。此間尚需大王坐鎮,不能有失。”他知道宇文憲的大軍是不會去動高未朝,對付郭衍鐵甲軍足矣。
高肅見他如此篤定,也不好再說什么,吩咐鄭曉婉道:“你協助段深。”
鄭曉婉本就不高興,聽罷更是不滿,但也沒敢再說什么,扭扭捏捏的回頭去召喚手下。
落塵打了個手勢,宇文會這才帶著自己人馬絕塵而去。他對高肅道:“大王放心,未朝不會有事。大王不是想和宇文憲再戰嗎?他就在前方不遠,大王不妨尾隨宇文護將他逼退中州,宇文護安然回去,宇文憲絕不敢在此時攻拔宜陽,一舉兩得。”
高肅眼神一亮,點頭應道:“那我們邵城再見!”
齊軍清理戰場的當兒,落塵和高肅分率兩隊人馬朝東西方向而去。重又帶領鐵甲軍,讓落塵心境安穩起來,鄭曉婉因方才的事在一旁不停的埋怨,落塵都只是附和的笑著。他知道鄭曉婉并不是為了他放走宇文護,而是高肅和他都支持為了高未朝放走宇文護,所以鄭曉婉難免嫉妒。
落塵不是那種喜歡戳破別人心事的人,但也不想和鄭曉婉去糾纏,而且李寧在一旁連遞眼色給他,于是拜托鄭曉婉趕緊去打探郭衍軍的確切所在。
中州多密林山坳,沒有準確的情報,很難掌握到軍情。落塵亦只多靠猜測深入此地,大概去把握高未朝的位置。
在等鄭曉婉的時間里,經過連番大戰的鐵甲軍爭取時間休息。落塵和李寧坐在一堆亂石處,研究宇文護提供的珍貴情報。
李寧撿起一枚石子在手掌中把玩著道:“宇文護說的該是真話,之前你不是懷疑過李閥有人向齊國泄露了永昌公主和宇文憲關系的事嗎?很有可能就是宇文邕出賣了永昌公主。”
落塵苦笑道:“若非宇文邕當年為了帝位舍棄過高未央一次,又何來高未央心向他人?更何況宇文憲對高未央,真心沒話講。你說吧,就算高未央再怎樣,她也絕不會要宇文憲去做這個皇帝吧?”
李寧道:“這是否就叫愛之深?永昌公主懂得帝王心思,便更不愿宇文憲做皇帝?哈,原來傳聞是真的。”
落塵嘆道:“我何須騙你,我只是感嘆一下我自己罷了。”
李寧疑惑半晌,明白過來道:“哎!我不知該如何安慰你,但你應當明白,你身來就是宇文落塵,所以無法避免爭斗,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這個叫做身不由己。唯一的辦法,也許,嗯……可能吧,只有北朝一統,你才有逃出這個圈子的可能。”
落塵失笑道:“你這話比高未央當年的誘惑更有說服力。”
李寧嘆道:“我和你差不了多少,李閥全力支持永昌公主,連我這個旁系子弟亦不能不有所出力。這條繩子上,牽連的可不僅僅只是你和我,所以由不得我們去想應該或不應該,喜歡或不喜歡。”
落塵忽然問道:“為何李閥不支持高未朝呢?”
李寧一怔,隨即搖頭道:“不可能的,高齊是什么?一個表面好看的梨子,內里已經腐朽爛掉,吃不得的。”他想了一想,試探著問道:“你不會另有打算吧?天吶,難道僅僅是因為宇文護的幾句話?”
落塵捧頭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李寧松了口氣,笑道:“不要扮痛苦的樣兒,照我看你現在混的是風生水起,前途一片光明。只要接替了段韶的位置,是大周的天下還是高齊的天下,還不都你說了算?”
落塵嫌他說的夸張,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笑罵道:“先解決了真的段深再來跟我說這話吧。他娘的,宇文邕怎么不直接告訴高緯說我是假的。”
李寧道:“他不敢,他還不會和永昌公主明著干。”
落塵知道宇文邕是不會這么傻的,“我不擔心高未央,我擔心我還撐不到那時候。”
李寧促狹道:“那簡單呀,還有個位置我看就挺適合你,把駱提婆從殿下的床上踢下來如何?有了殿下這個金字招牌,你便可在高齊橫行無忌。你屁股疼,連皇帝都得湊上來幫你揉揉。”
落塵訝然朝他瞧去,奇道:“想不到你還有心情開這么離譜的玩笑。”
李寧無奈道:“我只是因為你的壞心情,攪得我也跟著心緒凌亂。你心中矛盾,似有萬般無奈,我又何嘗不是?不說幾句玩笑,怎排遣填滿胸臆的悲情。”
落塵愕然道:“你這排解的方式確實古怪。”
李寧道:“你是不是有點前路茫然,無處著力的感覺?”落塵點點頭,他又道:“這很正常,只因這里不是你的地頭,遇上事就會有孤立無助的感覺,一邊緊張你的任務,一邊又擔心有一日被人發現壞事。你怎么就不想簡單一點?段深對于高齊的人而言是一個沒有人接觸和認識過的段深,所以無論你怎么做都是對的,把你自己當成段深,不是宇文落塵。若是最壞的結果,大不了一走了之好了。”
落塵又捧起頭來,“有這么簡單就好了。”
李寧訝然道:“我真有點搞不懂你是怎么做秘衛的,就你這樣,還能成為天底下最好的細作?我看是吹得比較多吧。”
落塵沒好氣的道:“去你奶奶的,這只是我排遣填滿胸臆的無奈的方式!”
李寧故作驚愕道:“原來我說了這么多話,只不過是廢話,倒成了你的大樹。”
落塵愕然道:“什么大樹?”
李寧道:“有些話不能跟其他人講,又不得不發泄的時候,就找顆樹當人咯。”
落塵啞然失笑道:“好呀,以后我就找你。”
李寧苦笑聳肩道:“只希望不要跟殿下一樣,成天沒事就被纏上。”
落塵皺眉道:“好好的,扯上高未朝做什么?小子,是你想把駱提婆踢下床去吧?”
李寧哂然道:“我還沒那個資格,不過你可以,可我知道你做不到,哦!不是做不到,是你不行。你不行,懂嗎?”
落塵杏目圓瞪,正要發火,鄭曉婉已奔近前來,人未至,聲音已至:“起來,快起來!我找到郭衍和高未朝的位置了。”
落塵和李寧相視一眼,嚯地站起,只聽鄭曉婉道:“又被你料到,高未朝果然就在前面第三處山坳中扎營,郭衍則是在她西邊不遠處的山頂埋伏。”
李寧道:“殿下一定不知郭衍黃雀在后,所以并未將探哨范圍擴大。”
鄭曉婉點頭道:“應是如此,不過高未朝有兩萬人馬,郭衍只有五千,所以我們根本不必擔心。”
落塵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鄭曉婉道:“殿下在等宇文憲動靜,自會疏忽其他,況且駱提婆的人馬不見得有多大本事,更不會替她分憂。”轉頭吩咐李寧道:“讓封太他們起來,一盞茶后出發。”
李寧去了,落塵問鄭曉婉道:“你有派人去通知殿下嗎?”
鄭曉婉不自然的撇撇嘴道:“我沒敢靠的太近,怕郭衍的哨探發現。”
落塵暗嘲她哪里是不敢靠的太近,也不戳破,點頭道:“那我們也不需讓殿下知道。”
鄭曉婉怔住道:“你想怎么做?”
落塵心中劃過一絲奇異,沉吟片刻,道:“我打算直接偷襲郭衍,只要我們和郭衍一交戰,殿下那處一定能聽到風聲。”
鄭曉婉眼神閃爍片刻,道:“這很冒險,據我查探,郭衍有五千人馬,清一色的騎兵。我建議待郭衍發動突襲的時候,我們自后包餃子勝算更大。”
落塵一瞬凜然,心中更是疑惑。不單是鄭曉婉從開始的話就有問題,更因她太把這一次的偷襲當做對陣戰局,他們的目的只是阻止郭衍叫高未朝警覺,鄭曉婉顯然并非兵法上的小白,不該有這樣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