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喻霽躺了很久才坐起來。
他頭發(fā)都有點(diǎn)亂了,低著頭,又靜靜坐了一會兒。溫常世看了喻霽幾眼,覺得喻霽眼角是紅的,不過他也沒細(xì)看,不能確定。
總之沒再哭就行了。
“給你放這兒了。”溫常世對著喻霽指了指擺在茶幾上的手機(jī),說。
喻霽往茶幾方向瞥了一眼,沒說話。
溫常世隨口問他:“你母親叫喻幼怡?”
“不關(guān)你的事。”喻霽面上有些倦意,聲音沙啞,摻著鼻音。
喻霽哭過之后,嘴唇更紅了,看上去不再那么薄,一張一合說話,泛著水色,他沒看溫常世,接著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溫常世轉(zhuǎn)過去,盯著喻霽垂著的臉,想到方才自己是過分了,便沒接話。
喻霽等不到溫常世回應(yīng),便站了起來,他轉(zhuǎn)過身俯視溫常世,眼神很肯定:“你碰過我手機(jī)了是吧?我忘帶手機(jī)那天。”
溫常世緩和的臉色又收起來了一些,和喻霽對視。
“用不著不承認(rèn),我查過數(shù)據(jù)記錄了。”喻霽陰沉地說。
“是碰了,”溫常世靠著沙發(fā)背,微抬起下巴,坦然承認(rèn),“又怎么樣?”
“不怎么樣,”喻霽壓低了聲音,“那么你現(xiàn)在也應(yīng)該知道,你雖然失蹤了,但外頭一點(diǎn)新聞都沒有,茂市依舊是你的太平盛世。
“是誰壓著你失蹤的消息,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一點(diǎn),那就是等你死了的那天,報(bào)紙上一定鋪天蓋地都是你的訃告。”
“是嗎?”溫常世沒有被喻霽激怒,他從容自若地反問喻霽,“那依你看,我會是什么死法?”
“我管你什么死法,”喻霽漠然道,“你以為你對我有多大用處,我還非要你幫我不可。再過半個(gè)月,你要是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就從我家里滾出去。”
說罷,喻霽抄起桌上的手機(jī),摔門走了。
溫常世不知道喻霽去了哪里。而喻霽大約是知道溫常世哪里也不會去,所以大大方方把溫常世留在家中。
晚上八九點(diǎn)鐘,張韞之來了。
張韞之打開門的時(shí)候,溫常世正在客廳里無聊地玩牌。聽見響動(dòng),溫常世不確定是誰,本想先躲起來,卻聽張韞之站在門口喊:“小喻,快來!”
溫常世走過去看,張韞之給喻霽帶了一臺新的游戲機(jī),還有一個(gè)封著的大箱子,搖搖晃晃端進(jìn)來。
“他出門了。”溫常世說。
他身體沒好全,干不了體力活,也沒上手去幫張韞之。
張韞之彎腰把一大一小兩個(gè)箱子放在玄關(guān),喘了口氣,說:“就放這兒吧,讓他自己拿。”
張韞之看著溫常世拄著的拐杖,伸手敲了敲拐杖邊沿,問溫常世,“怎么樣,拐杖還不錯(cuò)吧?”
“不錯(cuò),”溫常世跟著張韞之往里走,說,“就是有點(diǎn)短。”
張韞之看溫常世一眼,為自己提供的拐杖辯護(hù):“是你太高了好嗎。”
“真的不在啊,”張韞之站在客廳里,四下望了望,問溫常世。
自從撿到溫常世,喻霽基本失去了夜生活,不再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每次張韞之來,喻霽都在家里待著,跟被禁足了似的。
“小喻哪兒去了?”張韞之轉(zhuǎn)過頭去問溫常世。
溫常世攤開手,說:“不知道。”
“奇怪,”張韞之走到吧臺邊,坐下來道,“他自己讓我今晚拿來的。”
溫常世沒說喻霽可能是被自己氣走的,隨口附和:“可能忘了吧。”
“怪了。”張韞之想給自己倒杯水,沒想到溫常世拿了杯子,給他倒了一杯,遞過來。
張韞之看著沒心沒肺,實(shí)際上還是挺警覺的,他接過杯子,狐疑地看著溫常世:“今天怎么親自給我倒水?”
“韞之,”溫常世食指叩叩桌子,單刀直入地問,“喻霽和他母親姓?”
張韞之聞言便把杯子放下了,他警惕地問:“干什么?”
“喻霽今天背著大提琴出門了,”溫常世沒回答張韞之的問題,繼續(xù)問,“是去見誰?你知道嗎?”
張韞之眉頭擰起來,一副不想繼續(xù)談話的模樣,溫常世笑了笑,說:“是不是去見外公?”
倏然間,張韞之抬起眼,一臉欲言又止,溫常世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他接著猜道:“他父親用他外公威脅他,要他聯(lián)姻?”
“聯(lián)姻?”張韞之終于說話了,他驚訝地看著溫常世,語氣中都是詫異,“什么聯(lián)姻?”
溫常世聳了聳肩:“你不知道?和一位朱小姐。”
“朱……”張韞之想了想,遲疑著說,“不會是朱白露吧。”
溫常世聳聳肩,張韞之又像很難以啟齒似的,緩緩地說:“不會吧,我哥也在追她啊。不行,我問問他。”
張韞之拿出手機(jī),給喻霽撥了電話過去,喻霽過了一會兒接起來,聽筒里立刻傳出激烈的舞曲音樂和喧鬧聲,連隔了個(gè)吧臺的溫常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張韞之把手機(jī)拿遠(yuǎn)了些,喻霽在那頭大聲說“你等一下”,然后就先把電話掛了。
又隔了半分鐘,喻霽到了一個(gè)安靜些的地方,給張韞之回了電話。
“你在哪兒?”張韞之問喻霽。
“在玩,”喻霽平淡地說,“還碰到你哥了。”
“我哥?”張韞之愣了一下,直接地問喻霽,“你爸要你追朱白露?”
喻霽那兒靜了幾秒,略帶煩躁地問張韞之:“你在我家?溫常世跟你說什么了?”
張韞之看了溫常世一眼,沒有背叛他:“沒說什么,不是你讓我來的嗎?”
喻霽那邊忽然有個(gè)女生跟他說話,張韞之沒聽清她說什么,只覺得音色很輕柔。喻霽讓張韞之等等,對女生說:“嗯,好,那我送你。”
“誰啊,”張韞之很少聽見喻霽這么正經(jīng)溫柔的聲音,忍不住揶揄他,“你跟朱小姐這么講話的?”
他還模仿喻霽說話:“嗯~好~那我送你。”
一旁溫常世的面色不那么好看了,張韞之也沒發(fā)現(xiàn)。
“滾,”喻霽笑著罵了張韞之一聲,“我送了她就回來。”
說完又掛了。
張韞之對溫常世晃晃手機(jī),說:“真是朱白露。聲音還挺好聽的”
“哦。”溫常世漠然道。
喻霽過了一個(gè)多鐘頭到家,開門發(fā)現(xiàn)張韞之和溫常世在玩德州撲克,張韞之不會出千,運(yùn)氣又差,輸?shù)煤軕K,整個(gè)錢包里的現(xiàn)金都堆在桌上了。
“在干什么呢?”喻霽走過去,坐在張韞之坐的單人沙發(fā)的扶手上,搭著張韞之的肩膀,把他扣在桌上的兩張牌拿起來看了一眼,直接攤開甩在桌上,“牌這么爛,還玩什么玩。”
喻霽的眼角早就不紅了,聲音依舊微啞著,身上都是煙酒和香水味,襯衫衣領(lǐng)扣子開了三顆,露出白皙的胸口和鎖骨,袖子卷起在肘間,衣服也很皺,重新變回了那個(gè)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他從進(jìn)門到現(xiàn)在也沒看過溫常世一眼,溫常世面色更不好看了。
“你晚上帶朱小姐去夜店,”張韞之說,語言中充滿暗示,“還這么早回來?”
“你哥帶去的,我和小九他們幾個(gè)一道,恰好碰到,”喻霽說,“她待不住,我就先送她回去了。”
“都送回家了。”張韞之轉(zhuǎn)過頭去,笑著打趣喻霽。
“張韞之,”喻霽推了一下張韞之的頭,撒嬌似的罵他,“你怎么這么煩啊。”
“我把你東西送來了,”張韞之把桌上的牌理好了,說,“沒什么事我回去了,一會兒把你和朱白露的事詳細(xì)寫一份說明,發(fā)到我醫(yī)院郵箱。”
“你去死吧,”喻霽笑著指住門,送客,“慢走不送。”
張韞之一出門,家里恢復(fù)了傍晚的尷尬,仿佛瞬間降溫至零下。喻霽臉冷了下來,轉(zhuǎn)身要回房。
溫常世在他要上樓梯前攔住了他,只是一靠近喻霽,喻霽便作出了防衛(wèi)的姿態(tài),他抱起了手臂,一言不發(fā)看著溫常世。
“我晚上沒吃。”溫常世說。
喻霽表情凝了一秒,反問溫常世:“你沒吃關(guān)我什么事?”
溫常世攔著喻霽不給他過去,喻霽又?jǐn)Q不過溫常世,兩個(gè)人站著僵持。
過了一小會兒,喻霽又煩躁又無可奈何地開口問:“你什么意思。跟我說晚飯沒吃難道就是算是在跟我求和?”
溫常世皺了一下眉,沒說話。
“溫常世,”喻霽臉色依舊不好看,但不那么冷了,他對溫常世搖了搖頭,感覺和這種人慪氣毫無意義, “我們正常人要把一件事揭過,錯(cuò)的一方至少會道個(gè)歉。”
溫常世居高臨下地看著喻霽,神情讓人捉摸不定,叫喻霽又想起了溫常世問邵英祿是不是缺刺激的那個(gè)晚上。
那個(gè)完好無損的溫常世,比現(xiàn)在高不可攀多了。
當(dāng)然,現(xiàn)在就是落魄了,態(tài)度也夠高不可攀的。
喻霽知道溫常世性格不可能跟他道歉,氣也氣過了,懶得再和他計(jì)較,就想從溫常世身邊繞過去,誰知溫常世又伸手把喻霽攔住了。
“你干什么啊?”喻霽推了一下溫常世的手臂,意料之中的推不動(dòng)。
溫常世反手把喻霽的手腕扣住了,但沒用力。他看了喻霽至少有三分鐘,看得喻霽心跳都變重了,才對喻霽說:“對不起。”
喻霽怔住了。
溫常世松開了他,沒有道第二次歉。他等著喻霽回應(yīng),喻霽遲遲不說話,便有些不耐煩,又對喻霽說:“我晚上沒吃飯。”
“哦。”喻霽回過神來,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后退了一步,呆呆地往廚房走。
心說溫常世這個(gè)人,不吃晚飯就餓得喪權(quán)辱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