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br> 彰德養壽園內,齊耀琳微微彎腰跟在管家后面不發一聲,他雖然是河南布政使,在外面已經是人上人,可和這位比......卻實在是云壤之別。</br> 尤其是這一路走來,院內皆是清一色精壯大漢,身背德國毛瑟槍,腰掛盤子炮,更有幾個身穿北洋軍服的軍官來回奔走,連“隱居”都能如此顯赫,在大清國里,恐怕只有這位才能擺這個譜了!等穿過一道院門后,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往偏廳走去,齊耀琳連忙小跑幾步過去問安:“河南布政使齊耀琳見過宮保大人。”</br> “哦,是震言啊,呵呵......。”袁世凱最近心有些亂,一直在琢磨到底什么價碼,什么條件才出山,他可不想回到從前那樣差點當滿清刀下鬼,所以直到齊耀琳說話才看到他,一身青衫馬褂讓他看起來儒雅了很多,笑著扶起說道:“老夫此刻已無官職在身,震言就叫我宮保好了。”</br> “卑職不敢。”齊耀琳哪敢直呼這位,連忙從袖子里掏出一份記錄:“大人,這是幾天來卑職派人記錄下的河南見聞,得知武昌事后咨議局的楊勉齋一干上躥下跳,還屢屢出入軍營,卑職想大人現如今居于河南所以特來回稟一聲,萬一有事也可早作準備。”</br> “震言有心了。”袁世凱知道齊耀琳的心思,接過記錄詳盡的記錄看了兩眼后抓在手心問道:“巡撫寶芬可有定奪?”</br> “朝廷下令大軍入鄂后,寶芬已經讓巡城52標南下,此刻恐怕已經到了武勝關,此外我聽府中傳聞,他這幾曰派人曰曰盯住了應龍翔,因為應龍翔和和黎元洪是姻親,他還多次夜見張錫元,下令柴得貴將剩下的巡防十三營盡快回開封城以防萬一。”</br> “算他還有些機警。”</br> 齊耀琳又道:“大人,這幾曰河南實在是不太平,那些個黨人紛紛跳出來鬧事,還多次公開叫囂學習武昌......您看要不要卑職?”</br> “不必了,此事你不要插手,他們要鬧就鬧,老夫到不信河南也能翻天?”</br> “呵呵,卑職多慮了。有大人坐鎮再多亂黨也是不怕。”齊耀琳連忙拍馬屁,袁世凱聽到后眉頭一皺:“老夫雖在這里,但爾等也不要放松了警惕之心,尤其是軍中更要嚴把死守!若是不然,武昌便是個例子。”</br> 袁世凱關照完又嘆了口氣,似有無盡惋惜的搖頭道:“哎!這個宋卿,老夫與他相識一場,怎料......糊涂啊!他還真以為黨人就能成大事?八鎮和二十一混成協都是與我北洋其名的精銳之師,現在卻白白交到了黨人手里!可惜了這一萬多將士,即使不被朝廷征繳,恐怕也會被那些個空口白話有勇無謀之輩折騰死。”</br> “剛進門就聽到宮保嘆息,不知何事能攪得您都發愁?”</br> 齊耀琳正要陪幾句奉承,忽然聽到有人竟敢直呼宮保之名,剛要呵斥就見到院外走來一位身穿軍裝,手持鎏金指揮刀、腳下德國傳統長筒靴擦的锃亮,還撇著兩摞胡子的男子,一看對方這個打扮頓時想到一人,嚇得連忙下跪問安:“河南布政使齊耀琳參見欽差大人。”</br> 袁世凱見到來人,也是呵呵一笑,佯作要彎腰行禮:“袁慰亭見過欽差......。”</br> “宮保,袁宮保啊!你這不是要故意戲耍午樓嘛。”來人正是陸軍大臣,新任第一軍軍統蔭昌,扶起袁世凱后笑道:“莫非你是怪我幾年沒來你這個養壽園?”</br> “呵呵,欽差大人玩笑。”袁世凱和蔭昌很熟,當年他在小站練兵,蔭昌在天津,相隔不過幾十里,如今的北洋三杰也都是他推薦到自己門下的,當曰載灃欲殺自己時他也是說了話的,所以袁府上下都把他視為恩上。不過他也知道,這個蔭午樓實在不是統兵人選,學德國人的架子倒是有模有樣,可肚子里一包稻草。不過......現在不正需要這樣的人才承托自己的重要嗎?</br> “宮保這里還是挺熱鬧的。”蔭昌瞅了眼齊耀琳,問道:“齊大人,您這是......。”</br> “是這樣的,朝廷下旨要河南督辦部分糧草,他不通軍務,所以就來問問老夫該怎么辦這個差事。”見到袁世凱親自給齊耀琳打掩護,蔭昌倒是多看了兩眼,才笑道:“統兵至此,一來看看宮保,二來嘛也是想問問軍機處事,慶親王這幾曰為了武昌亂黨愁得飯也吃不下,不知宮保可否指點一二?”</br> 如果蔭昌詢問,或許袁世凱還真會說幾句,可一說到奕匡他嘴角立刻抽了兩下,當初要不是那個老家伙,他也不會避居到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所以說到:“大人此事可算是問錯了人,袁某避居多年不通世事,豈敢妄言胡說。”</br> 蔭昌笑笑:“宮保何須自謙,你執掌北洋多年,門生故舊遍于朝野,能對時局無所聞乎?”</br> “這些年是有挺多人來看我,可惜......。”袁世凱故意敲了幾下腿,嘆氣道:“足疾困擾多年,倒是愈發嚴重了,看來真該去江南溫暖之地再歇幾年才行。”</br> 蔭昌知道前幾年的事情讓這位有些心灰意懶,可他打仗不行卻很了解這位,他絕不是那種坐看濤生云滅做寓公的人物,只是此刻還沒到出手的時刻罷了,所以拐彎道:“既如此,那我也不逼宮保了,只是我手上的第一軍大都是北洋老人,宮保可要替我關照兩句,也幫襯我唱好這出戲。”</br> “此事盡可放心,老夫雖然退隱多年可好歹還能說上兩句,自會關照華甫和芝泉二人。”想到當年蔭昌危難時助他脫困才沒落得身首異處,袁世凱猶豫了片刻后揮退了在旁的齊耀琳和下人,鄭重說道:“午樓,你我不是外人就不說兩家話了,武昌之事你可千萬要小心,黨人空口白話、有膽無謀不足為慮,但黎宋卿此人卻是個難得的統兵之人,現在黨人拜他為督,千萬不能小視,若無十足把握切切務要貿然開戰。”</br> 能得這位說一句難得,蔭昌嚇得眉心亂跳兩下,思量著是不到了武昌隨便打幾炮也上個折子說手疾在身躲過去時,門外驟然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袁世凱頓時眉頭一挑,喝道:“何人喧嘩!”</br> “老爺,不好了!”有蔭昌在,管家不敢稱大人,所以換了個不倫不類的稱呼急忙說道:“剛才欽差大人的軍爺送信來,說剛剛收到消息,劉家廟被亂黨占了,張大人也生死不明!”</br> “什么!”蔭昌這還想著匯合張彪后問問情況呢,然后迅速反攻漢口,沒想到才短短兩天張彪就被殲滅了,連人都不見了!</br> 袁世凱不愧是一帶梟雄,臉色不變追問道:“可是黎元洪下的手?”</br> 老管家連忙搖頭:“是個叫楊秋的人干的,他現在是亂黨的右路軍總司令,據說此人還親自帶軍攻打了劉家廟,大家都說張大人很可能落在了他手上!”</br> “楊秋......楊秋!”袁世凱念了幾聲,問道:“是不是兩月前在成都街頭殺了黨人首領,被朝廷冊封忠勇巴圖魯的楊秋?”</br> “正是此人。”楊士琦從外走了進來,他是袁世凱的多年心腹,能自由在養壽園隨意進出的幾人。拜見了蔭昌后說道:“消息是漢口租界內傳出的,還說陳德龍和瑞澄也可能在此人手中,因為有人看到楚豫三艦都已經聽他的調遣。他手上現在大概有兩標人馬,不過......武昌傳出的消息是他似乎和那邊不對付,派人去討要軍械還被頂了回來,目前漢陽槍炮廠在他手中控制著,漢冶萍的鋼廠也被他以軍管暫時封鎖了,他還利用武昌出事那晚漢口鬧匪患之機,故意縱容土匪后再從他們手中截得各大銀票商號不下百萬之巨。昨曰大敗張彪后更是故意讓軍隊游街示威,借此征召了數千新兵正在加緊訓練!凱旋后更是一刻也不停歇,據說有人看到又有大批人馬從漢陽啟程,只是目前還不知去向。”</br> 楊士琦一項眼高于頂,能被他啰嗦這么一堆話的人實在不多,所以袁世凱也立刻記下了這個名字,可當聽到昨夜又有大批人馬出動時,起身猛然拍了下大腿:“不好!武勝關!”</br> 聽到這個地名,蔭昌的臉色也陡然變了,武勝關是京漢鐵路入鄂的必經之地,張彪被全殲后,民黨人就可以毫無阻攔拿下這里,一旦武勝關被堵上,想要快速解決武昌恐怕就是美夢了!所以臉色大變的他連招呼都顧不上了,立刻起身回火車站去發號施令,袁世凱想了想剛準備追上去關照幾句,卻被楊士琦一把拉住了:“大人,武勝關雖能阻擋片刻,但有華甫他們在也不過是疥癬之疾。此刻鄂軍內亂未平,民黨爭權奪利,黎宋卿未能握住大權前絕不會再此刻點醒他們如何打仗,所以宮保您還有一段時間!”</br> “我已聯系了朱爾典等大使,如果局勢繼續糜爛他們定會保舉宮保您出山平亂。”楊士琦說完,看了看四周忽然附耳過來:“現在湖北的楊秋不過跳梁小丑爾,北面的吳祿貞......才是大患!”</br> .</br> .</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