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洛托著下巴坐在餐桌旁,面前是早已涼透的飯菜,長長地睫毛忽閃忽閃不時看看窗外,眼看天都黑了還沒回來,休假倒比不休假還忙,正想著是不是打個電話問問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br> “楊大哥,你回。”</br> “咯咯我可不是你的楊大哥。”</br> 話音未落,一身勁裝的芮瑤走了進來,見到滿桌飯菜還沒動筷子,不禁皺皺眉:“怎么?還沒回來嗎?不是說后天就要辦事,怎么還那么忙?”</br> “蘇廠長早上來匯報,說湖北公司的科研和設計大樓落成請楊大哥剪彩,所以一早上就出去到現在,估計又是忙忘了時間。”苗洛說完,拉著她坐下問道:“師姐不是去呂宋嗎?怎么這么快?”</br> 芮瑤白了眼笑道:“還不是苗大哥,發電報給我說你們婚期定了,所以就先坐船到廣州,再換馬趕回來。”</br> 聽說她從廣州一路騎馬回來,苗洛也很感動:“謝謝師姐。”</br> “死丫頭,和我還有什么客氣。”芮瑤微微一笑,大概是連夜趕路很累,所以起身張開手狠狠伸了個懶腰,沒想這時門忽然開了。</br> 楊秋正在想應該如何遏制山縣有朋個關東軍,別讓曰本這么逍遙自在時,沒想到剛推開門就看到好久沒見的苗洛雙臂張開,酥胸高挺,那樣子就像妻子見到丈夫進門突然來個大擁抱,一時也愣住了。</br> 見到他一雙眼睛停在自己鼓脹的胸口,芮瑤也不禁臉頰一紅連忙收起動作狠狠剜了眼,心道怎么每次一點小意外都被他見到?上次衣服沒穿好,這次伸個懶腰還被當成要擁抱,惹起師妹誤會怎么辦?她連忙偷偷看向苗洛,發現后者仿佛沒看見般目光全在神情疲倦地楊秋身上,心底竟然泛起了一絲酸意。</br> 不由鼻腔里冷哼一聲:“有家室的人,晚回來也不知道派人來招呼一聲。”</br> 楊秋看看天色,才發現已經很晚了,連忙攤開手向苗洛道歉道:“都怪我不好,一忙起來就忘記時間,下次一定先打電話回來。”</br> “沒事,快點吃飯吧。”雖然這段時間還是一出去就一整天,但好歹天天晚上回來,苗洛也已經習慣了,連忙又讓人添了付碗筷:“師姐剛從呂宋回來,也沒吃飯呢。”</br> 楊秋脫下外衣掛好后,坐下才發現只有三副碗筷,問道:“爺爺和大哥呢?”</br> “去藥廠二叔家了,說今晚不回來吃飯。”苗洛夾了塊肉塞給楊秋,又給芮瑤夾了一筷子,笑道:“師姐你也多吃點,這回出去瘦了不少。”</br> 楊秋看看芮瑤,發現她這回出去真瘦了很多,皮膚都曬黑了,也連忙架往她碗里夾菜問道:“是不是吃不慣南洋那邊的菜式?常四沒跟著嗎?”</br> 芮瑤本來還想扭開碗,但又怕這樣做苗洛反而會生疑,不過聽到他關切的話語還是心頭一暖,笑道:“還真沒師妹燒的菜好吃,那邊每天都是魚啊、螃蟹啊什么的,我都快膩死了。”</br> 聽她說得那么嚇人,楊秋呵呵一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南洋大部分都是福建和廣東一帶的移民,伙食清淡喜愛生猛海鮮,也難怪你吃不慣。”</br> “生猛海鮮?這個詞用得倒很貼切,我還真看見好多就那么生吃的,尤其是那些曰本人,買來魚蝦也不燒就生吃,惡心死了。”芮瑤說起了一路上的趣聞,逗得苗洛時而驚訝,時而捂住小嘴,當聽說那邊有很多曰本女人從事皮肉買賣時,不禁奇怪道:“曰本?怎么會。”</br> “沒什么不會的。”楊秋見到兩個女人還不清楚曰本底細,說道:“別把曰本想的那么好,他們比我們好不到哪去,雖然我們這里農村還很貧窮,但曰本同樣好不到哪去,他們的土地大部分也掌握在地主和財閥手中,遇上歉收或大災,窮人只能把女兒賣給那些浪人,然后浪人又把她們販賣到南洋去賺錢,賺到錢寄回國后浪人拿走三成,五成歸國家,剩下兩成才能到他們家人手里,而且這部分還要交稅。”</br>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情?”在美國長大的苗洛雖然也見過很多陰暗面,但卻第一次聽說曰本女人去南洋用身體賺的錢居然還要交給國家,也放下碗生氣道:“太沒天理了!”</br> “傻丫頭。”</br> 楊秋解釋道:“曰本目前還有近14億曰元債務未歸還,算在老百姓頭上的話每人差不多30曰元,每年需要歸還近8000萬,相反辛丑賠款每年只需歸還不到3000萬,加上其它款項每年頂天了4000萬,我們真正地問題是關稅無法自主,但優勢是人口、市場和資源,只要國家穩定發展速度將遠遠超過他們,所以曰本宣傳的亞洲共榮其實只是為他們剝削中國做幌子,他們自己都受英美銀行團剝削,需要靠女人出賣身體來還債,還憑什么來幫助我們?”</br> 芮瑤也點點頭:“以前不知道,這回去南洋后親眼見到才知道,那些曰本人在南洋也過得也不好,很多人也要干苦力,反倒是我們華人在呂宋和新加坡開辦了好多小廠,只有婆羅洲那邊的華人比較清苦。”</br> 楊秋不想再談這些事情,轉移話題問道:“對了,招募到多少船員?呂宋、新加坡那邊設立分公司的事情辦好了嗎?”</br> 芮瑤這次去南洋是為海運做準備,本來她沒想向南洋發展,但楊秋偏偏要她和常四立刻一年后做好進軍南洋航線的準備,因為現在的航運公司都是內河船員,所以急需經驗豐富的老海員,可海員國內比較少,所以就想借去南洋設立分公司的機會設立招募點,說道:“招到一些,不過要是按照洋人那種萬噸輪計算的話,最多能維持五艘樣子。”</br> 運作五艘遠洋輪的船員?楊秋皺皺眉,沒想到船工這么難找,就更別提熟練地船長和機械工了。苗洛見他皺眉追問道:“師姐他們剛剛才在揚子江和東南發展起來,為什么一下子就要跑南洋呢,不如過四五年在做海運業務。”</br> 楊秋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總不能說自己算到一年后歐洲會打仗,西南太平洋的海運業會陷入船只緊張吧?不過這個機會他絕不想法浪費,平行世界里曰本海運業就是利用一戰機會發展起來的,既然能先知先覺就沒可能放棄這么大塊肥肉,要知道現在海運還是非常賺錢的行業。</br> 遠東市場就那么大,自己多吃一點曰本就少吃一份,但自己的限制也很多,除了船員外遠洋輪也不知道有幾艘了,問道:“現在我們有幾條船?”</br> “跑揚子江的礦石江輪不能算,除此之外我這邊有七艘江輪,明年初上海要交付四艘、向美德訂造的六艘也是明年初交付,再加四叔買了兩艘荷蘭的二手7000噸海輪,總計有19艘。”長江幫改組后,芮瑤漸漸適應了新身份,介紹起自己的家當時隱隱有了幾分女強人的樣子,不過那雙瞇起的笑眼還是出賣了她,就像個守財奴似的,翹起寒玉般的修長手指繼續說道:“上海造的都是平底江輪至今在近海航行,德美訂造的可以跑遠洋但最大才3000噸,再加兩艘二手船,能跑南洋的其實只有八艘。”</br> 她撅起小嘴,似乎對只有八艘船還不滿足,楊秋見狀被逗樂了,故意拿筷子敲敲她的碗笑道:“我的大幫主,不到兩年攢下八艘還少嗎?除了噸位不足外,論數量你都快比得上香港招商輪了。”</br> 這個自然地小動作讓苗洛仿佛看到了什么,抿著嘴唇眼睛里透出一絲詫異,芮瑤正沉浸自己的船隊里所以也沒注意,剛準備瞪兩眼楊秋時,門外響起了雷猛的聲音:“總司令,鄺部長、張部長和蕭司令來了。”</br> “帶他們去客廳,我馬上來。”楊秋匆匆拔完飯,擦干凈嘴巴后突然親了苗洛一下:“我有事要晚些,你先睡吧。”苗洛正在想心事沒想臉頰就被偷襲,看到芮瑤端著飯碗坐在對面唇角憋著笑,頓時羞得面紅耳赤。</br> 等他走后芮瑤才格格笑了起來,故意調侃道:“這家伙,膽子挺大的嘛。”</br> 芮瑤羞紅臉低著頭不敢答話,一直等她笑完后才忽然抬起頭,美眸盯著巧笑嫣然、明艷動人的芮瑤,脫口道:“師姐你、你是不是喜歡楊大哥?”</br> “啊?”</br> 一只飯碗直接滑在了飯桌上。</br> 楊秋不知道后院已經起火了,走進客廳見到鄺景揚、張文景和蕭安國都來了,還帶來兩位年輕人,立刻問道:“他們就是這次計劃的隊長?”</br> “翁文灝,顏蘇同見過副總統。”</br> 年輕人見到楊秋連忙行禮,或許是第一次見到名震遠東的楊司令,兩人神情看起來非常激動。讓他好奇的是,叫翁文灝的年輕人胸口居然還佩戴著青年干事團的徽章,招呼大家坐下后指指胸口:“什么時候加入的?”</br> “去年從比利時留學歸來后,鄺部長就推薦我參加了大庾鎢礦勘測和水城煤鐵勘測小組,在水城時加入了國社青年干事團。”</br> 翁文灝西裝革履談吐清晰,給楊秋映像不錯。鄺景揚也介紹道:“翁文灝在比利時專攻地質學,還拿到了博士學位,在大庾勘測中發現了多條鎢礦礦脈,水城也是他的小組第一個成功定位鐵礦。顏蘇同是鄺榮光在廣州時的學生,榮光出任湖北理工學院地質學教授后,他也跟來做助手,水城項目也參加了,原本他還準備帶隊去三門峽一帶勘測金礦,都是信得過的好小伙。”</br> 楊秋看著兩人問道:“派你們去做什么,鄺部長說了嗎?”</br> “已經說了,是讓我們去呂宋進行資源調查。”翁文灝和顏蘇同同時點頭,但對楊秋突然讓他們去呂宋有些詫異,可又不敢詢問,所以臉色有些怪怪的。見到他們這個模樣,楊秋笑道:“放心,不是讓你們去做密探搞情報。”</br> “你們應該知道,隨著國家建設規模曰益擴大,我們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資源,鐵、煤、鎢、錳、鎂這些我們暫時都能自給,但鎳、鉻、銅和石油非常匱乏。恰好我以前認識一位歐洲地質學家,他花十年時間在跑遍了呂宋各處,告訴我哪里有非常豐富的鎳、鉻和銅資源,尤其是鎳和鉻,沒有它們我們連合金鋼都煉不出來。”楊秋拿出早準備好的資料,胡編濫造道:“可惜我遇上那位地質學家時他已經臥床不起,還好寫下了一些大致的地名,其中哥打巴托、宿務省的托萊多和拉普拉普島是主要銅礦區。高鎳含量的鐵礬土集中在達沃東部、巴拉望島、民都洛,且大都處在淺土層易于開采且成本低廉。鉻礦格外重要,集中在棉蘭老島的三描禮士山中北部,蘇里高的迪納加特島,據說這些地方蘊藏量都是世界級的,你們要做的就是盡快定位把它找出來。”</br> 顏蘇同是福建人,非常清楚南洋華人的生存情況,詫異道:“副總統,就算我們發現恐怕也無法進行大規模開采,現在那邊是美國殖民地,不會輕易讓我們開采礦石。”</br> “這個副總統已經想到了。”張文景說道:“所以你們這回出去,如果已經有人開采就絕不要碰,如果沒人那么我們會通過當地華人悄悄買下來,至于怎么開采和運作你們不用管,但有一件事千萬要注意,決不能泄露地質儲量,具體位置等信息。”</br> 蕭安國也是這個計劃的參與者之一,說道:“我們軍方會抽調一些測繪學院的學生和工兵配合你們,另外我也會派士兵秘密保護,遇到危險你們也可以說自己是南洋致公堂的學生,但萬事還是要小心。”</br> “想辦法多定位幾個,未來國家鋼鐵金屬行業能不能發展起來,就全靠這次了。”楊秋鄭重的將資料交給了兩人。</br> (未完待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