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幢木質矮屋由城市中心向四周發散,水溝里雜物菜葉被寒冷凍結起來,冰面導致污水無法清理開始發臭。雜亂的電線桿和毫無章法的街道給人感覺回到了中世紀的歐洲,蓬頭垢面的農夫哈著白霧、剛剛下班的藍衫工人路過美食店時摸摸干癟的口袋不敢停留,踩著木屐抱著菊花刀永遠昂著頭的浪人,還有巡視大街小巷帶著白箍帽,綁腿幾乎要淹沒大腿的巡警。</br> 剛放學的學生穿過路口,互相鞠躬告別,干黃的臉頰上洋溢著青春不知愁的微笑,身著軍裝的軍校生圍在報社前看今天的新聞,悄聲交談大海對面轟轟烈烈的革命浪潮,如果仔細傾聽或許還能聽到幾個華人口音。</br> 這就是東京,曰本最繁華的城市,當一海之隔的有志青年紛紛東渡扶桑,渴望學習真知拯救國家時,卻不知在這個國家深處,同樣散發著腥臭和詛咒。</br> 一場奠定了亞洲強國,甚至被很多曰本人認為拿到列強入場券的曰露戰爭(曰本叫法),其實卻耗盡了國家財富,不僅將甲午戰爭獲得的豐厚戰爭紅利揮霍殆盡,還為此付出了十余萬年輕人的生命。露西亞們輸了,丟下了滿洲拍拍屁股跑回了海參崴,連一個大子都沒掏出來,足足二十多億的貸款差點將這個國家壓垮,為此政斧甚至讓女人成群結隊去南洋出賣皮肉賺取外匯來還債。</br> 或許曰本應該慶幸,身邊還有一個比他們更加腐朽的滿清王朝,可以從它身上不停抽血吸髓來供養毫無資源甚至連糧食自給都困難的帝國,所以當海對岸的革命之火燎原不可阻擋時,之前還秘密支持南京的曰本政客們果斷拋棄了他們,提出共和制不適合中國的呼喊,甚至犬養毅元老還親赴南京希望能取消共和改國體立憲,但都遭了否決。</br> 擔憂和不安讓曰本瞪大眼睛觀察近鄰的一舉一動,眼看再也無法遏制共和,就干脆想盡辦法擠出寶貴的金錢用收買和拉攏增強控制力,一份份貸款協議讓一個又一個“金山”落入口袋時,曰本政客們歡欣鼓舞,尤其是事關曰本鋼鐵強國夢想的漢冶萍,不僅將盛宣懷第一時間控制在手中,還聯合南京政斧準備簽署貸款協議。</br> 但眼看合同就要簽訂時,最糟糕的事情出現了,南京政斧迫于國內大軍閥的壓力被迫放棄了協議,緊接著南京事件中那些中國激進軍人表達出對曰本的不滿態度,更加重了憂慮。</br> 一個強大卻懷有敵視之心的中國,會給曰本帶來什么?或許那些奉行大亞洲思想的年輕軍官們會歡欣鼓舞,甚至認為中曰兩國聯起手來可以統治亞洲驅逐橫行霸道的“鬼畜”,但只有深悉地緣政治的人才知道,亞洲沒辦法同時容下三個強國(含俄國)。俄國擁有太廣袤的幅員根本無法削弱,而中國一個團結且強大的中國崛起,那么被排擠出去的就會是缺乏資源的曰本,這毫無疑問!</br> 美國產轎車緩緩從西園公館內駛出,每當它駛過路過或者按響喇叭,很多人都會停下腳步鞠躬行禮。車廂內,曰本首相西園寺公望在看今天的報紙,旁邊外務大臣內田康哉似乎有些神色不定。</br> “內田閣下,有什么事讓你坐立不安嗎?”西園寺公望放下報紙,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旁邊,作為留學法國多年的老牌政治家,曰本明煮力量的支柱,立憲政友會現任黨魁,被譽為伊藤博文繼任者的他還保持著良好的個人習慣。</br> 內田康哉掃了眼報紙,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折,疊好的報紙正面赫然是南京事件的消息,雖然只是事后分析,但依然讓他皺了皺眉,壓低聲音:“頭山滿君從朝鮮回來了,不僅去拜訪了犬養毅,還說要去軍部元老會。”</br> “那個該死的流氓,他回來干什么?”西園寺公望心底咒罵一句。因為他不喜歡頭山滿和黑龍會,雖然他們為曰本做出了很多貢獻,在曰露戰爭中提供了大量情報,但在他看來那些手段終究是非明煮的,更何況他們和軍部走得太近太近了,一個喜歡擅自行動不受政斧制約的軍部這是不可想象的,所以他追問道:“他為什么突然回來?”</br> 戰爭得到滿洲利益后,頭山滿和黑龍會已經把那里視為大本營很少回來,因為他覺得現在的曰本政斧太過軟弱,這次為何又突然回來還在這個微妙時刻呢?見到內田康哉把目光投在報紙上,西園寺公望皺起了眉頭:“為了他?”</br> “不,應該是為了漢冶萍和支那西南。”內田康哉說道:“帝國海軍已經開始建造兩艘新的戰列艦,我國對鋼材的需求開始擴大,朝鮮和南滿能夠提供的太少,漢冶萍每年100萬噸的鐵礦石對我國是在太重要了,所以海軍這段時間對遲遲沒有完全控制漢冶萍非常不滿。陸軍部也認為在此事的處理上我們太過軟落了,他們希望能向漢冶萍派遣更多兩到三個聯隊以確保帝國對鋼鐵的旺盛需求。而且支那揚子江上游和西南是一個巨大的寶庫,我們的盟友每年都可以從那里獲得上億元的利潤,所以頭山滿得到這個消息后,就想借此機會將它的黑龍會勢力發展到揚子江上游去。”</br> “兩三個聯隊!他們瘋了嗎?”西園寺公望直起身子,作為接受自由思想較重的他很清楚,現在的曰本根本無法再承受一場戰爭,那樣做不僅不是幫助而是將帝國推入深淵,所以立刻皺起眉頭,極為嚴肅的說道:“十年內,帝國無法接受一場戰爭!即使我們對支那擁有巨大的海上優勢,但海軍第一艦隊主力根本無法進入揚子江內的狹窄水域,派遣陸軍聯隊根本不可想象。我們之前向天津增派了兩個大隊已經引起了盟友和俄國的抗議,去揚子江上游進行戰爭這不可能!”</br> 內田康哉最清楚曰本目前的窘迫,說道:“是的,我們必須避免戰爭。漢冶萍是支那的,這點我們也無法改變!我們雖然打敗過他們,但那次勝利實在太驚險了,海軍這回的兩艘戰列艦又要耗費數千萬,剩下兩艘的資金我們都無法籌集,現在每年還要支付近八千萬的貸款財政已經不允許。更重要的是,上次戰爭后伊藤閣下花了數年時間終于讓支那解除了仇恨,如果我們不節制軍部的行動,很可能導致一次新的對峙行為請恕我直言,我實在無法想象帝國需要的原材料被掐斷后的景象。”</br> “首相閣下,這一回我們無論如何都必須節制軍部的行動,絕不能讓他們將帝國拖入戰爭。”內田康哉垂下頭,恭敬而嚴肅:“內田不害怕戰爭,我的兒子也死在了南滿的雪地中,我甚至至今都無法找到他的尸體,我為軍部感到驕傲,但現在!不是時候。”</br> 西園寺公望點點頭,二十億貸款,十萬年輕人才換來了南滿,如果軍部亂來讓曰本卷入更加遙遠的支那西南戰爭,恐怕代價會更大更大,而且那里是英國盟友的傳統勢力范圍,他們根本不可能接受任何動亂,這從之前楊秋和英國海軍對峙,卻最終雙方妥協就能看出,但現在還有誰能阻止軍部的行動呢?想到那些驕兵悍將他的頭就有些疼。</br> 轎車在兩人的沉寂中緩緩駛入了首相府,守候在門口的助手剛剛拉開門,一道人影就飛速從里面沖了過來。警衛們立刻拔出手槍將西園寺公望保護了起來,經歷“大逆事件”后的曰本政壇已經風聲鶴唳。幸好大家很快認出人影是首相府秘書,西園寺公望上前叱道:“小野閣下,作為首相府工作人員,你必須隨時注意自己的言行!”等秘書點頭嗨了聲后,他才繼續問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出了什么緊要的事情?”</br> “首相閣下,我們剛剛得到松村貞雄公使閣下的電報,一支中[***]隊進入了漢冶萍黃石礦區,還控制了揚子江礦石碼頭。”</br> “什么?!”內田康哉差點跳起來,剛才還說不能出事呢,卻沒想到對手居然先挑起事端,連忙追問道:“他們開火了嗎?”</br> “沒有發生交火,但我國在那里的一個陸軍大隊被包圍了!松村貞雄公使閣下已經照會湖北政斧,但他們表示黃石并不是曰本租界,他們有權利在自己的領土上進行任何軍事行動,但海軍大臣齋藤剛才剛才已經下令,準許第三艦隊的川島令次郎將軍在必要時開火保護漢冶萍利益,并準備在未來兩天內將駐扎在上海的海軍陸戰隊派往漢冶萍礦區。”</br> “該死的!”西園寺公望心里咒罵一句,深吸口氣問道:“松村君有沒有說他們為什么進入礦區?”秘書眼神有些渙散,對對神后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他們說,這是例行跨年度演習。”</br> “跨年度?”內田康哉忽然有種想笑的沖動,現在好像才三月。</br> (未完待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