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不知道蔣方震已經沿江而上,他正火冒三丈。</br> 武昌都督府小會議室內,茶幾四方都已經坐滿,彌漫的茶香卻擋不住格外陰冷的天氣。黎元洪愁著臉不斷向楊秋使眼色,湯化龍根本就不敢去看對面那位衣冠楚楚的英國駐漢口總領事的臉。戴天仇坐在后排,用筆刷刷的記錄不停,還不時望望對面據說來自英國著名《泰晤士報》的同行,對于第一次參加這種外事談判的他來說,這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br> 葛福就這樣冷冷的看著楊秋,他是典型的盎格魯人后裔,永遠都板著臉,即使坐著也微微揚起下巴。和溫文爾雅的朱爾典不同,他來漢口還不到三年,但作為目前這個世界上最強大國家的外交官,他自認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中國通,他相信自己這樣靜靜看著,也足以讓這個年輕人感覺到壓力。</br> 從10月11曰的那次誓師開始,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粗麖淖畋拔⒌妮w重兵開始橫掃漢口,聆聽他的每次講話,追逐著他的身影直至登上了三省武裝總司令高位,然后甚至親自指揮了一場堪稱史詩般的勝利,打敗了北洋一個精銳師!那個時候,英國在遠東的外交家們開始擔心,他們不是擔心這個神秘崛起的年輕人有能力威脅英國,而是擔心躲藏在他背后的東西。就連白廳都開始擔憂至關重要的揚子江中上游會從手里滑落,所以格雷首相發來了英國將給予袁世凱“外交上的全部支持”的電報,明確無誤告訴在遠東的英國外交官們,大英帝國不希望看到一個可能會損壞遠東利益的新政斧的出現。</br> 然而問題還是出現了!</br> 強硬要在武昌舉行南北議和會議的通電,漢川鐵路的重啟,源源不斷德式裝備的出現讓英國擔憂,如果不能盡快迫使雙方坐下來,如果這個國家繼續動蕩,遠東利益肯定會受到嚴重挑戰,甚至到了刻不容緩必須解決的地步!所以在進行了幾次試探姓接觸后,他第一次主動來到了武昌。坐下來,然后等待一個答復。</br> 翻譯官還在用標準的京腔重復著他的話:“為了保護僑民和各國在華利益,必須立刻解除對包括漢冶萍在內的軍管令!必須將三省包括厘金、稅銀、海關平庫、四川鹽稅存入匯豐銀行接受監督,我國有權按比例扣去貴國需要繳納的賠款。所有貸款也必須接受匯豐銀行的監管!必須繼續給予大英帝國商品自由通行的權利,必須無條件確保我們的利益不受損壞,還必須立刻將漢川鐵路交予我方監督建造,在英國政斧沒有做出決定前,禁止將這條鐵路出售給英國之外的國家!”</br> 必須,必須還是必須!原來這個時代的英國比二戰后期的美帝還傲慢,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底氣?就靠區區一支無法上岸的遠東艦隊?難道英國愿意進行一場比布爾戰爭規模更加龐大的戰爭嗎?難道他們不知道,如果中英爆發戰爭,得利的肯定是曰本和德國嗎?楊秋灑然微笑,看似強硬地表態中拖上漢冶萍就說明葛福的底氣也不足!所以立刻扭頭看向了王正廷。</br> 雖然外交部長胡瑛也在旁坐著,可他卻更喜歡年輕的王正廷,即使他自己英語聽寫能力都不錯,但還是請他代為翻譯道:“儒唐,轉告葛福公使閣下。漢冶萍是我國不可奪走的國家財產,我們已經保持了十二萬分的克制沒有強制沒收?,F在的軍管只是在盛宣懷前來辦理產權交接手續前的保護行為。我們會盡最大可能確保英國政斧繼續享有自由通行權,確保各國在華利益不受侵害,但我們不會支付清政斧留下的任何賠款!此外,重啟漢川鐵路建造,完全是我國愛國商人的自發行為,不存在將鐵路交給第二國的可能?!?lt;/br> 王正廷翻譯完后,葛福那副木板臉終于微微變了,說道:“漢冶萍對于我國的盟友曰本有極大的利益糾葛,必須立刻停止軍管,這也是體現保護各國利益的表現之一。請恕我直言,在當前的情況下,維持清政斧,實施真正的君主立憲制度是最適合貴國的辦法,持續支付賠款也是體現我們雙方和平共處的基礎!英國也支持貴國商人自建鐵路,但營運權必須出售給英國政斧,當然我們可以提供鐵路技術和貸款幫助。”</br> “賠款?我們不會支付!這是我們的底線,如果繼續支付賠款,我們無法向支持我們的國民交代!我們已經決定建立自己的銀行,三省的所有收入也將由軍政斧統一管轄?!睏钋锢渲槪坏雀鸶I鷼饫^續說道:“當然,為了保護我們雙方的利益,我建議取消腐朽的賠款支付方式,以貿易補償來解決我們之間的糾紛。”</br> 貿易補償?葛福很有種上去抽這家伙幾耳光的沖動!他怎么想的出來?如此巨大的賠償數字,用茶葉、桐油這些東西補償需要那天才能結束?何況曰不落帝國需要的掠奪,而不是什么貿易!立刻說道:“司令官閣下,我需要提醒您!大英帝國絕不會坐視任何損壞帝國利益的行為,如果您繼續這樣堅持,那么我將非常遺憾的告訴您,這將很可能導致一場災難!”</br> 楊秋怒火猛沖腦際!他算是徹底明白了為何歷史學家們會發明半殖民地這個詞,要是真自己妥協答應,除了能管些人外什么狗屁權利都沒有了!難怪當年慈禧老佛爺都會發火同時向數國宣戰了,這些東西換誰都要火帽三丈!但他到底不是身邊黎元洪這些不明世界局勢已經嚇得面色如土之輩,對于國際形勢的把握他比葛福、甚至比英國白廳還要準確,所以不僅沒發火,反而強壓怒火讓頭腦冷靜下來,考慮重重后果。</br> 現在能確定的是,英國根本不可能接受一場泥潭式的戰爭,所以他們最多就是用大炮轟擊三鎮,但這樣做也不是沒有后遺癥,保路運動的余火還未消散,國民內心深處仇洋的怒火還未消除,一旦英國做出過激舉動,那么必將導致巨大地外交和政治壓力。從布爾戰爭結束,英國國內就已經開始重提脫離政策,試圖讓英國遠離大陸。</br> 當然,也不能就此掉以輕心!畢竟英國還沒有失去王冠,雖然德國已經被自己勾引,可說到底德國依然不是一個可信的國家,關鍵時刻狠狠撲上來咬兩口的事情也并非不可能。最重要是英國在遠東還有曰本這條惡狗,如果再拉上法國,依然會造成不小的傷害!現在的問題是,葛福這番說辭到底是代表英國政斧,還是幫襯袁世凱壓迫自己?</br> 如果這次退縮了,那么德國肯定也會視自己為不可靠的支持者,所以決不能妥協,無論是為了這個國家還是自己!</br> 黎元洪和湯化龍從未經歷過這種場面,所以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話,胡瑛這位外交部長根本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米蟲!王正廷倒是想說話,可鼓了鼓腮幫子見到楊秋還在思考強忍了下來,只用眼睛瞪著葛福表達不滿。至于戴天仇早已咬緊牙關,對于一個第一次參加外事會議就遭遇列強類似通牒式的談判方式,他體會到了什么叫屈辱。</br> 只有葛福繼續穩坐釣魚臺,不時和《泰晤士報》記者輕聲交談幾句,大概想拉拉關系讓記者多寫一些他在談判中是如何為曰不落帝國盡心盡職的高大形象。</br> 忽然!</br> 楊秋在眾目睽睽下站了起來,走了兩步后問道:“公使閣下,如果我答應這些條件,那么貴國能否說服袁世凱將南北和談地點放在漢口?”誰也沒想到他竟然一開口就有妥協的跡象,這讓戴天仇和王正廷目光都變了。旁邊的黎元洪三人倒不知為何松了口氣。</br> 葛福還以為楊秋被大英帝國嚇到了,眼角露出了一絲輕蔑,用帶著蘇格蘭口音的英語搖著頭說道:“司令官閣下,事實上英國認為在上海,在各國公使監督下的南北談判才更加有效,所以我可以準確的告訴您,袁世凱先生的談判代表已經于昨天抵達了上海,他們不會再來漢口了?!?lt;/br> “那我就知道了。”試探出了底牌后就好辦了,楊秋走到了窗口目光深邃:“公使閣下,您剛才提出的那些要求除了確保各國在三省的利益不受侵害外,其余我都不會答應您!”</br> 所有人再次驚呆了,就連那位《泰晤士報》記者都停下了筆,呆呆看著這位體型修長,年輕得一塌糊涂的中國將軍,豎起耳朵聽他繼續說道:“我不會同意這些喪權辱國的條件!而且我相信,只要有一丁點良心的中國人都不會答應這些條件!至于您的要求也不應該來這里說,應該等到中央政斧確定下來后聯系我國政斧?!?lt;/br> 葛福的木板臉終于變色了,陰沉著用警告的口吻說道:“楊司令,這就是你的最終答復嗎?難道你不考慮一下后果嗎?”他說完后,又掃了一眼黎元洪:“尊敬的都督閣下,司令官剛才的話是不是代表了三省政斧呢?”</br> 黎元洪臉色大變,還沒等他說話卻被楊秋打斷,直呼其名說道:“葛福先生,您不用挑撥我與黎督之間的親密關系。我剛才說了,作為地方政斧,我們會服從未來中央政斧的決定。至于現在,我絕不會答應這些要求!而且?!彼腿惶岣吡寺曇簦骸拔蚁嘈牛覈磥淼闹醒胝步^不會在這種條約上簽字。因為那是恥辱!”</br> 葛福已經完全黑了臉,鼻腔里滿是輕蔑和不屑的冷哼,也站起來接過助手遞來的大衣穿好道:“司令官閣下,我對今天的會談非常失望!相信英國政斧也會非常遺憾。請您記住今天說過的話,一切后果,將由司令官您自己承擔。”</br> “我會記住的?!睏钋锖芏Y貌地點點頭,用英語直接說道:“但我也希望閣下記住一句中國人愛說的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br>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泰晤士報記者應該是剛來遠東,還能難理解這句話的意思,起身問道:“尊敬的司令官閣下,我可以將您的這句話視為對大英帝國的挑釁嗎?”</br> 楊秋哈哈一笑:“記者閣下,您應該知道法拉第先生吧?”</br> “當然,他是我國最出色的科學家。”泰晤士報記者猛然揚起了頭,驕傲和自豪寫滿了臉頰。</br> “我記得他說過這樣一句話。年青的一代,必須像蠟燭為人照明那樣,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忠誠而踏實地貢獻自己的力量。”楊秋昂起頭,目光從身后的戴天仇和王正廷這些激動地年輕人臉上掃過,停留在了外面更加年輕的士兵臉上:“請公使閣下代我轉告格雷首相,如果注定要用我們這代人的犧牲才能換來這個偉大國家的涅盤重生,才能讓自由和榮耀光照中華,那么我,我們!絕不會退縮!”</br> “絕不!”……</br> ?。ㄎ赐甏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