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章建恒回來了,晚餐已近尾聲。結賬開票都由安嗔完成,軟件工程師因為不順路打車走了。安嗔仍舊坐著章建恒的車子,今天酒喝得其實不多,但中間有一小杯白酒,安嗔頭昏腦脹,思緒紛繁??傆X得胸口里有一團火要沖出來,沖出去燒死那一對賤人才好。
她一把把抓著胸口的衣服,領子都皺了。章建恒問她:“安嗔,你是不是很熱,要不要我開空調?”
從前吳海飛也是這樣,冷不冷熱不熱的時刻關心著,現在呢,不知道跟別人滾床單滾得多開心。她的家就要散了、她的朵朵就要變成單親家庭的孩子。酒精擴大了她內心的傷痛,無法抑制的難過,無聲地掉眼淚。
章建恒先是給她遞經紙,初時不接,后來接了,沒往臉上擦,在手里揉成一團用指甲掐著。他也不說話,直接拿過紙巾給她擦了擦臉。想抽煙,拿出來看了兩眼又放回去了,這世上人人都有不如意的事。
車子開到她樓下,安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似乎早就忘記了自己還坐在領導的車子上。她只是哭著,渾身攤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氣,肩膀耷拉下垂??偸前舶察o靜、清清淡淡、有條不紊地處理每一件事的下屬此刻似是被巨大的悲傷的壓垮了,長發被眼淚糊在臉上,那樣弱不禁風。章建恒差一點就要伸出手去抱一抱她。但他不能,忍住了。
他就這樣默默地看著她,忽地,安嗔動了一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章建恒別過頭靠在椅子上,閉著眼。安嗔輕輕地動了一下,坐了這么長時間,腿有點麻??搭I導呼吸綿長的樣子,似是睡得很熟。安嗔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外面的空氣有點涼,不知道領導這么坐會不會感冒,這樣坐在車里睡不安全。從包里拿出濕巾擦了擦了臉,理了理頭發,這才推推他:“章總,章總,醒醒。”
章建恒作醒來狀:“安嗔,不好意思,我以為你睡了,結果我自己也睡著了。那你上去吧,別忘了東西,包、鑰匙都拿了吧,早點休息?!?br/>
互相道別后各自回家。手機里秀靜又有信息發來,安嗔今晚沒心思安慰她,只想好好睡一覺,什么都不想。
第二天,安嗔起床時頭還是很痛,她把臉浸在冷水里足足十分鐘才好了不好。胃不是很舒服,有點胃酸,安嗔給自己煮了一小碗泡飯吃了,也沒見好。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迎面開過來一輛電瓶車。安嗔一門心思看著左右車輛,如今車子數量巨多,拐彎處尤其要小心,安嗔每次轉彎都是十幾二十碼的車,碰到小區門口這種地方,更是慎之又慎。
“喂喂喂。”有人敲安嗔的車門,“你撞了我的車了,你怎么還在往前開!”
對方是個年輕的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臉委屈的樣子。
“我撞了你?”安嗔想不通自己這么慢的速度竟然還能撞上人,十來碼的樣子。
“是啊,你看你把我撞的,你這樣開出來怎么也不按個喇叭,你出去我進來,不就撞上了!”
安嗔忙下車察看:“你人沒事吧?”
“怎么會沒事,你看,我這里這里都擦破了皮,你得送我去醫院?!彼种馓幒拖ドw處確實有擦傷,手肘處還有血滲出。
安嗔看了看,自己的車什么事也沒有,車頭也沒有擦傷,對方的電瓶車也沒有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擦傷的。
“那請問你,我的車哪個地方撞到你了?”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難道還騙你不成?我也是有手有腳有工作的,我老公就是這個小區的,真是晦氣,出門買了個早飯還被撞了?!?br/>
安嗔趕著去上班,如今軟件工程師基本算撤了,正式使用,前面巨多的數據要補錄,安嗔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呆在公司里,萬一有問題也好實時解決。
“那要不這樣,你看,我趕著去上班,你要不自己去醫院,回頭找我報銷。我看你的傷勢也都是皮外傷,要不我們就私了吧,我的車也沒什么事,我也沒時間再去保險公司折騰一遍。你說說看,多少錢?”安嗔看看那兩個傷口,真的不想多說了,換成自己只怕一句沒關系就各奔東西了。
“你這是什么意思,皮外傷?沒看見到我都流血了嗎,我都痛死了,萬一表面看看是皮外傷,里面骨頭有內傷呢,我要去檢查,要拍片。我要叫我老公來。”
安嗔無語,要叫就叫吧。她四下看了看,沒有監控。旁邊人們進進出出,連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
等了二十分鐘之后,那女人的老公果然來了。他前后左右看了看。問了問情況,答應私了。
不曾想這女的不愿意了:“我在我們公司也是主要人員,干活的這些人里就數我的手腳最快,干活最好,現在我手腳都受傷了,怎么也得休息一星期,這一星期的工資你要陪給我,還要給我營養費?!?br/>
安嗔真是無語了,這是賴上自己了?這么一點小擦傷,只怕關鍵不在擦傷,重點是一星期的工資和營養費吧。這般年青,上班賺自己那一星期的工資不好嗎,非在留在家休息這一周?那女人還在一臉委屈地跟老公訴苦。安嗔看他老公還算明事理對他說:“要不這樣吧,你帶著她去醫院看看,回頭找我報銷。”然后把電話號碼告訴他。
那女人又說:“按道理要你帶我去醫院的,耽誤我老公上班你也要付錢的?!边€不放心,又打了安嗔的電話一遍,聽到通了才算完。
快下班時,他們打通安嗔電話,安嗔本打算直接去娘家的,只好先回家,在小區的綠化帶那里那兩夫妻已經先坐在那里了,還有他們的女兒,看上去比朵朵小。安嗔看到了醫院開給她的“建議休息一周”的假條,才知道這女人姓王。
“那我就叫你小王吧,那么診斷書呢?!蹦悄械哪贸隽硪粡埣?,上面配了一點消炎藥,清理了一下傷口,總共花了五十六塊五毛錢。
安嗔還沒來得及說話,小王又拿出三張紙,上面還蓋了公章,竟是三張工資單,分別是最近三個月的。小王說:“你看,這是我的工資單,我工資比別人都高,老板都不想讓我請假。”
安嗔想那你還非要請假一周?小王接著說:“你看上面上班二十二天,我工資是四千元。所以你要陪我一千塊,我零頭給你去掉,雙休日不問你算,加上醫藥費,我老公的誤工費,營養費算你三百吧,你給我一千五就好了,還給你便宜了?!?br/>
安嗔倒不是心疼錢,一千五也不多,她覺得不能助長這種不正之風。當下就說了把整個過程又細細分析了一遍,最后下結論:“你不是身體受傷了,不過是犯了懶病而已,既不想上班,又不想少了收入,你女兒看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