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給心動》江蘿蘿/文
202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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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呵……”
紊亂的喘氣聲逐漸虛弱,姜予眠機械地往前跑,那雙漂亮的眼眸盛滿恐懼。這條陌生的道路似乎沒有盡頭,耗盡她所有力氣。
“滴滴——”
刺耳的鳴笛驚響,姜予眠幾乎失去意識,只憑最后那點求生本能,艱難地朝前方伸出手。干裂的嘴唇一啟一合,她在喊“救命”,卻像是被扼住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周遭事物在眼底逐漸模糊虛化,她終是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凌亂的長發擋住女孩半邊臉頰,腳上那雙小白鞋染上一層紅,像血。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用西裝外套包裹著她,打橫抱起。
長發垂落,女孩細白的脖頸下,一枚硬幣大的粉色印記刻在鎖骨窩旁,像蝴蝶。
畫面戛然而止,姜予眠倏地抓緊身邊之物,睜開眼,天花板上橙色環燈映入瞳孔。
原來是夢。
姜予眠拔掉習慣性在入睡前佩戴的耳塞,坐起來大口喘氣,回想起剛才的夢仍然心有余悸。
“篤篤——”
敲門聲將她從混沌的思緒中拽出來,隨手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起身去開門。
慈眉善目的談嬸端著一杯溫開水站在門前:“眠眠,東西準備好了嗎?吃完飯我們就該出發了。”
出發?
姜予眠回頭看墻壁掛鐘顯示的時間,竟已是上午九點半。
因為要搬去陸家,昨晚失眠到半夜,后來不知什么時候睡著的,一覺醒來天光大亮。
姜予眠鉆回房間洗漱,迅速用完早午餐,將早已準備好的行李箱拖出來,跟著談嬸上了一輛看起來很昂貴的車。
一路上,姜予眠都緊緊地抓著書包系帶,偶爾偏頭看看窗外不斷倒退的風景,沉默無言。
談嬸有一搭沒一搭地在她耳邊說著什么。
姜予眠垂著腦袋,靜靜地聽,不吭聲也沒什么反應。
談嬸并不怪她不回應,反倒格外心疼。
曾經活潑明朗的小姑娘變成這副模樣,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知道姜予眠膽小,談嬸簡單地跟她介紹陸家情況:“陸老前幾天剛出院,一直盼著你過去。”
“馬上就要開學,出去旅游的陸習少爺也回來了。”
“還有宴臣少爺……”
這時姜予眠微微抬頭,談嬸卻沒再說下去。
姜予眠偷偷瞥她一眼,眸光閃爍,把身邊的書包抓得更緊。
一小時后,轎車駛進別墅停車庫,姜予眠跟著談嬸來到一扇新中式雙開大門前。周圍視野開闊,南向的大院種滿綠植,一路走進去能看見石頭堆砌的假山、清澈見底的觀景池。
臨近門口,姜予眠聽到動靜,抬眸望去,滿頭白發的老人拄著拐杖出來,滿眼期盼。
是爺爺的朋友陸爺爺。
姜予眠抿唇,有些恐懼與人對視,垂眸避開陸老爺子投來那道憐憫的眼神。
時隔三年再見面,陸老爺子凝視著眼前的女孩,一時竟說不出話,只有緊握拐杖那只手背暴起的筋絡顯示老人此刻內心的復雜。
陸家所有人都在關注這個女孩。
她皮膚很白,身形消瘦。
齊劉海,長發軟趴趴披著,烏黑發絲擋住大部分臉,蒼白的面孔看起來不太健康。
她背著一個洗舊的書包,安靜站在談嬸身后,微低著頭,不知是害怕還是害羞。
半月前,陸家別墅的人都收到通知,陸老爺子故友的孫女即將搬來陸家暫住,不僅特意為她整理出房間,還添置不少年輕女孩的用品。
這會兒,他們親眼看到平日嚴肅的陸老爺子像疼愛親孫女一樣對姜予眠噓寒問暖,又詫異又好奇。
“眠眠。”陸老爺子看見眼前神情拘謹的女孩,滿臉的心疼和自責。
他跟姜予眠的爺爺曾是生死之交,后來姜家發生變故,老朋友臨死前懇求他往后多多照顧姜家唯一的血脈。結果因為他的疏忽,姜予眠吃了許多苦,再見面時已經變得膽小謹慎。
“眠眠,還記得陸爺爺嗎?”陸老爺子小心翼翼地問。
小姑娘抬眸看他,又輕輕點頭,不說話,看起來怯生生的。
陸老爺子在心里嘆氣。
姜予眠爺爺在世時,他們時常來往,見過小姑娘許多次。小時候的姜予眠活潑機靈,見著他就喊“陸爺爺”,小嘴甜得像抹了蜜。
如今卻判如兩人。
兩個月來,姜予眠沒開口講過一句話。
醫生說,姜予眠輕微自閉,不愿說話是心理原因。治療心理疾病需得循序漸進,這將是個漫長的過程。
前段時間他身體不好,姜予眠也需要靜養,故而將她安排在一所清靜別墅暫住了兩個月,還特意安排談嬸前去照料。
如今出院,便迫不及待把姜予眠接來陸家。
老爺子領小姑娘進家門,一直跟她說:“眠眠,以后就把這里當自己家,想要什么都跟爺爺說。”
姜予眠靜靜聽著,沒發出丁點聲音,緊繃的身體卻暴露她的局促與不安。
照顧她兩個月的談嬸有所察覺,悄悄在老爺子耳邊說了什么,只見他點頭:“帶眠眠去她房間。”
接著又吩咐,姜予眠不喜歡的要立馬換掉,姜予眠缺的要盡快添置。
家里有電梯,也可以走路。談嬸帶姜予眠上樓,邊走邊介紹:“二樓最右邊是陸習,最左邊是宴臣。”
姜予眠眨眨眼,抬頭望向左側。
樓梯建在中間,不知她的房間在哪邊。
從中間上樓,談嬸往右轉。
姜予眠微抿唇,緩慢跟上。
這時談嬸卻突然停下來,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假花瓣,嘀咕著:“怎么打掃的……”
談嬸轉身,見姜予眠站在后面,隨即笑道:“眠眠你的房間在左邊。”
姜予眠低頭看腳尖,步伐變得輕盈不少。
陸老爺子腿腳不便所以住在一樓,留宿的傭人也住一樓。本想安排姜予眠住三樓,考慮到她膽小,單獨住一層容易疏忽,干脆就跟陸家兩位少爺安排在同層。
陸宴臣很少回家,正好方便姜予眠住靠左邊的房間。
談嬸推開房間:“眠眠,喜歡這個房間嗎?”
姜予眠深深點頭。
談嬸心想:這孩子根本沒細看,肯定是不愿麻煩他們。
“你有什么需要就跟我們說。”談嬸照顧姜予眠兩個月,對這個小姑娘的生活方式有些了解,她喜歡獨處,不需要人圍繞。
談嬸交代完已經走到門口,她習慣了沒有回應的聲音,卻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衣袖。
姜予眠在她掌心寫了一個謝字,談嬸看向姜予眠的眼神充滿憐惜。
房門關閉,寬敞的臥室只剩下姜予眠自己。
剛才有人講過臥室布置,她打開行李箱,取出攜帶的衣物、簡單的用品歸放到對應位置。
姜予眠低頭,空蕩蕩的行李箱角落躺著一個金色筆記本。
她彎腰抱起,放在下巴蹭了蹭,隨后將筆記本放到桌面。
姜予眠盯著筆記本瞧,又覺得不滿意,打開抽屜藏進去。
手指撥動密碼數字,抽屜便上了鎖。
東西很快收拾好,沒過多久,有人來喊她吃午飯,姜予眠走到樓梯間,突然聽到陸老爺子中氣十足地訓斥:“陸習!”
“你還知道回家?馬上就要開學,還整天在外面鬼混,明年考不上大學干脆別讀了,別指望我送你出國。”
翻來覆去的念叨讓陸習聽得耳朵起繭,他掏了掏耳朵,沒把爺爺的話放心上。
有錢人家的孩子,要么靠本事,要么靠家庭。有些成績不好的,就送出國深造混個海龜的名聲,但陸老爺子不喜歡這套規矩。
孩子有本事考出國外,他支持;如果是因為考不了好大學塞去國外混日子鑲金邊,他絕不同意。
“姜小姐,你在這啊。”
路過的傭人喊了聲,樓下的人終于發現姜予眠的存在。
“眠眠,你來得正好。”陸老爺子朝她招手,待姜予眠走近時,陸老爺子從一個嚴厲長輩變成和藹可親的爺爺,“來認識一下,這是我孫子陸習,跟你同齡。”
姜予眠終于看清楚陸老爺子口中的混小子。
陸習坐躺在沙發上,寬松白t恤堆在腰間,黑褲掛著潮流鎖鏈,最吸引人注意的是頭頂一撮紅毛格外惹眼。
他毫無規矩翹著二郎腿,像個不良少年。
一轉頭,陸老爺子看向孫子又秒變嚴肅臉:“她叫姜予眠,以后就住在陸家。”
“姜予眠?誰?”陸習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騰”的一下站起來。
他不過是出去旅游了一個暑假,家里就多一女孩?
想到姜予眠的身世,陸老爺子欲言又止,只說:“眠眠會在我們家暫住一段時間,等開學后你倆一起上學。”
“眠眠比你小,你要多照顧她。”
姜予眠生日在七月份,剛滿18歲,她高考缺考,只能復讀一年。
陸習比姜予眠大幾月,不過他上學晚,下學期才高三。
一個晚讀一個復讀,趕巧同級。
陸習生性活潑,姜予眠沉默寡言,陸老爺子希望他倆能夠互補。
陸習抄起手,大搖大擺走到姜予眠面前將人從上往下打量一番,又突然探頭往前湊。
猝不及防的靠近嚇得姜予眠往后一退,重心不穩,差點跌倒。
在陌生環境中,初來乍到的她如驚弓之鳥。
看她因驚嚇而慘白的臉,陸習惡劣地笑:“膽子真小。”
這番舉動惹得老爺子發怒,舉起拐杖就要打,陸習憑著矯健的身手逃脫,只有老爺子的吼聲追著他:“趕緊把你那頭紅毛給我染回去!”
拐杖在地面多跺響,老爺子收回視線,看向姜予眠時滿臉和善:“眠眠,你沒事吧?”
姜予眠怔在原地用力呼吸,恍然回到高考那天,穿著校服的女孩帶著準考證心懷希冀走出家門,一個人影沖出來,然后……
等她回過神來,柔嫩的掌心已經被掐出幾道月牙指甲印。
姜予眠低頭咽了口唾沫,安慰自己:沒事沒事,這里是陸家,陸爺爺對她很好,談嬸對她很好,沒人會傷害她。
這頓午飯,陸老爺子一直勸她多吃菜,姜予眠似乎沒什么喜好,什么都能吃,什么都不愛吃,胃口也很小。
小半碗米飯見底,姜予眠便放下筷子,規規矩矩的坐在旁邊等。
她太乖了,乖得讓人心疼。
想起談嬸說姜予眠喜歡一個人待著,陸老爺子緩聲道:“眠眠,吃完回去休息吧,或者去院子里散散步。”
希望足夠的自由空間能讓姜予眠快點適應家里。
站在走廊的陸習看到姜予眠從飯廳出來,一個閃身攔住她去路:“喂,你叫姜予眠?”
姜予眠渾身一顫,瞳孔遽然放大。
這人突然竄出來,又差點嚇到她。
她不習慣與人打交道,只能僵硬地點頭。
“你來我們家干什么?”老爺子不肯解釋姜予眠來歷,他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身份存疑,“你爸媽呢?”
聽到“爸媽”二字,姜予眠渾身緊繃,細瘦的小手捏成拳。
見她不說話,甚至不拿正眼看自己,常年被眾星捧月的陸習有些不滿:“怎么不說話?裝啞巴呢?”
陸習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如針尖刺在她心口,姜予眠繞開他上樓,突然被人往后一拽。
有人碰到她,姜予眠臉色煞白,驚恐地想要擺脫。
“砰——”
拉扯之間,胳膊狠狠撞上旁邊的欄桿。
手臂吃痛,姜予眠臉上呈現痛苦之色,纖弱的身姿搖搖欲墜。
她下意識掙扎伸手,就在她以為將要摔倒之際,忽然被一只溫和有力的大手穩穩抓住。
害怕的事情并未發生,一只手貼在后腰,扶她站穩腳。
“陸習,你太放肆了。”
磁沉的男聲落在耳畔,漫不經心的語調,卻透出不容忽視的絕對威嚴。
握在指間的力度逐漸抽離,姜予眠仰頭看去,心臟開始猛烈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