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冰壓根不知羅幼度是如何清楚地知道他們巴寨方位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乖乖地當一個順民，滿腦子不合實際的想法操作，只會將族人帶向滅亡。
    韓令坤接手渝州城防以后，安排了兵士駐防，領(lǐng)著蜀國降卒與巴人部分中原兵士奔襲向了忠州。
    羅幼度在忠州城外一直在建造攻城器械，打算對忠州展開最后一擊。
    忠州上下現(xiàn)如今是愁云成片。
    范禹僻直接病了！
    他當然是裝病。
    自從得知巴人攻破渝州，李涌投降中原以后，范禹僻便知道自己胡亂指揮，壞了大事。
    若聽從石頵的建議，先一步撤回渝州，便不會有這種情況。
    他已知自己不通軍事，胡亂指揮，錯了一次。
    不好意思再干涉石頵，更加無顏相見，索性假裝生病，躲在屋子里不出門了。
    石頵也顧不上他，自渝州陷落以后，他便將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安撫兵士身上。
    忠州城地勢復(fù)雜，整個州府北邊的山崖，南邊是長江。
    整個城池呈現(xiàn)狹長的的長方形狀，只有東門與西門。
    現(xiàn)在羅幼度堵著東門，韓令坤占據(jù)渝州堵著西邊，這兩頭一夾，忠州城就成了實實在在的孤城，斷絕了與外界的一切往來。
    石頵手中的蜀兵是從成都招募的壯勇，親人皆在成都。
    現(xiàn)在忠州城上下都流傳著一種謠言，中原北路軍在高懷德的帶領(lǐng)下已經(jīng)攻破劍門關(guān)，直逼成都而去。
    這一下忠州上下士氣大跌，大有四面楚歌的感覺。
    石頵只能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地表明態(tài)度，鼓勵軍心，大開空頭支票。
    累癱在椅子上的石頵，氣都沒喘一口，便見自己的兒子領(lǐng)著一人走進了屋中。
    那人見到石頵，嚇得跪伏在地，不住磕頭，身子忍不住地抖動，好似大神上身一般，口中直叫：“恕罪，大將軍恕罪，小的再也不敢了。”
    石頵強打著精神，說道：“怎么了？”
    石珩道：“此人名叫雷晨軒，是成都一地痞，隸屬于趙芒都頭麾下，在軍中散布謠言，給趙都頭拿住，送到我這邊來了。”
    石頵臉色一寒，說道：“就是有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蠢貨，才會讓我軍陷入流言之中。留著干嘛，直接殺了！”
    雷晨軒驚駭大叫：“小的知錯了，小的真的知錯了。但小的真沒有胡言，確實有一條山道可以穿過劍門關(guān)……”
    石頵霍然起身，大步走到雷晨軒面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提起，喝道：“你胡說什么？劍門關(guān)哪有小道……”
    劍門關(guān)是蜀地第一要塞，號稱天下第一天然隘口，劍門山中斷處，兩旁懸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巒倚天似劍，絕崖斷離，兩壁相對，其狀似門，故稱“劍門”。
    這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隘口是蜀中割據(jù)一方最有力的倚仗。
    劍門關(guān)自建成以后，從未有過正面破關(guān)的戰(zhàn)例。
    所有滅蜀的例子皆是想方設(shè)法繞過劍門關(guān)的。
    鄧艾奇渡陰平的例子就不說了，后唐大將石敬瑭領(lǐng)兵討伐欲割據(jù)兩川的孟知祥時，就沒有硬攻劍門關(guān)，而是自白衛(wèi)嶺入人頭山后過，從小劍路至漢源驛山頭，倒入劍門。
    但是自此之后，這條小路已經(jīng)讓孟知祥堵死了。
    真還有小道能繞過劍門關(guān)，那蜀地當真無力回天了。
    雷晨軒顫聲道：“此事并沒有太多人知道，在下有一叔父是劍州山里的獵戶，意外發(fā)現(xiàn)的一條小徑。原本是沒有的，十多年前的地龍翻身，震出了一條狹長小道。在來蘇山附近。叔父叫他來蘇小道，年節(jié)時，他喝多了酒，聽他說了一嘴。到底是不是，小的也不知道。”
    石頵臉色蒼白，在忠州盛傳的流言就是劍門關(guān)有一條小道，能夠繞至劍門關(guān)之后。
    這流言與雷晨軒說的消息，居然切合了。
    石珩顫聲道：“孩兒聽得不像假的，故而將他帶來……”
    石頵鐵青著臉，說道：“劍門關(guān)的事情與我們無關(guān)，不管真假，我們只要守住忠州便好。此人妖言惑眾，拖下去斬了。”
    看著雷晨軒哀嚎的模樣，石頵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以他多年的經(jīng)驗分析，此事八成是真的。
    這事也確實是真的。
    歷史上宋朝滅蜀，大將王全斌入蜀，面對劍門關(guān)也是一籌莫展。
    但是孟昶將巴蜀治理得天怒人怨，民心不在。
    當?shù)厝藢硖K小徑告訴了王全斌，王全斌得以率兵繞過劍門關(guān)，打通了入蜀的通道。
    羅幼度并不記得那條小徑叫來蘇小徑，也不知道在什么位置，只記得有這么一回事。
    故而在高懷德出征前就知會他了，讓他殺到劍門關(guān)之后，不急著攻城，而是試著從周邊百姓那里打探有沒有能夠繞過劍門關(guān)的小徑。
    此時他已將真實的事情在忠州散布，對于忠州士氣的影響，可想而知。
    “攻城吧！”
    羅幼度得到了韓令坤已經(jīng)抵達忠州以西的消息，下令攻城。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急促的戰(zhàn)鼓聲震天作響。
    攻打忠州遠比不上打云安監(jiān)那般隨意。
    石頵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將，對于城防的布置，攻防的應(yīng)對，都不是吳霖陽可以相比的。
    羅幼度并沒有如攻打云安監(jiān)一般，過早地安排中原兵強攻，而是以蜀降卒展開試探性的攻勢。
    一連三天，皆是如此。
    羅幼度高居馬上，眺望著前方戰(zhàn)場，瞇眼眺望著城樓上的那個模糊的身影，說道：“明天，正式進攻。就是不知，這老家伙，還會不會出現(xiàn)在這東門。”
    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笑意……
    蜀地已經(jīng)沒有多少能戰(zhàn)之將了，石頵自己守著東城門應(yīng)對羅幼度，讓兒子石珩在西城門對付韓令坤。
    為了掌控局勢，石頵讓石珩每日空閑時，將敵人的進攻情況，已經(jīng)他們的士氣，臨敵方法一一下來，派人送來。
    這忠州城極為狹長，東西間距有十數(shù)里，來去一個回合，要花費許多時間。
    面對這種局勢，石頵只能以這種方式了解全盤情況。
    看著兒子寫的戰(zhàn)況表，石頵長吐了口氣，與他想象的一樣。
    中原的主要進攻點便是在東門，羅幼度所在的中軍。
    韓令坤率領(lǐng)的水軍起的是牽制作用，并非主要進攻點。
    畢竟韓令坤手上連像樣的攻城器械也沒有，想打主力都不行。
    第二日，天還蒙蒙亮，石頵便為戰(zhàn)鼓聲吵醒。
    看著城樓下的兵士，石頵并沒有半點慌亂，依舊是蜀降卒，還是試探性的進攻。
    石頵連金汁都沒有燒，這玩意在戰(zhàn)場上就是一大殺器。
    燒熱的金汁淋澆到他人身上，細菌會造成傷口潰爛，讓人一點一點的死去，威力奇大，得省著點用。
    但空燒金汁會造成蒸發(fā)浪費……
    嚴謹?shù)刂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羅幼度沒有找到可乘之機，前線指揮的大將劉遇亦是如此。
    見時近正午，羅幼度道：“通知劉遇，讓我們的人上了。”
    得到命令的劉遇命前線的蜀降卒撤下，云梯、轒轀車、木幔車從陣后推到了陣前。
    石頵雙目凝重，命人燒起了熱油金汁……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中原的百戰(zhàn)勁旅與蜀降卒的表現(xiàn)可用一天一地來形容。
    訓(xùn)練有素的中原勁旅特別做過攻城訓(xùn)練，對于云梯、轒轀車、木幔車的使用得心應(yīng)手。
    老卒最強的就是經(jīng)驗，該慫的時候，他們絕不出頭。
    躲在木幔車、云梯之后，以及轒轀車的下面，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任憑城樓上的箭矢何等密集，外邊發(fā)生什么特殊情況，絕不探出腦袋多瞧一眼。
    等到木幔車、云梯、轒轀車靠近城墻之后，他們會不畏生死的沖出來，嗷嗷叫的干自己應(yīng)該干的事情。
    該慫的時候慫，該拼命的時候拼命。
    掌握這點才能真正地從戰(zhàn)場上活下來。
    石頵頓感壓力，面上再無從容姿態(tài)，而是粗著嗓子咆哮著，指揮著兵士對敵。
    蜀兵疏于訓(xùn)練，石頵的命令及時下達，但蜀兵卻沒有能力及時的回應(yīng)命令。
    對付蜀降卒還看不出來，可對上了中原兵，應(yīng)對的不及時，就能造成戰(zhàn)機的出現(xiàn)。
    石頵疲于指揮，喊得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報！大將軍，少將軍求援，他們遇到了強攻，情況危急。”
    石頵哪里顧得那么多，吼道：“讓他拼死一戰(zhàn)，那邊只是牽制，告訴他，為父相信他的能力。”
    他不再理會傳令兵士，繼續(xù)奔波于城頭。
    直到一個時辰之后，他聽到忠州城門失陷的消息……
    石頵若晴天霹靂，看著面前眼熟的傳令兵，沙啞的問道：“珩兒呢！”
    “少將軍戰(zhàn)死！”
    石頵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也許西門才是中原的主攻點，自己失算了。
    羅幼度看著城樓莫名崩潰的蜀兵，笑道：“看來韓殿帥已經(jīng)拿下西門了！”他頓了頓道：“傳令下去，全力進攻！”心底念叨了一句：“成都，朕來了！”
    如石頵最終醒悟的一樣，此次攻城，韓令坤才是主力。
    因為羅幼度手上的兵馬以水軍占據(jù)多數(shù)。
    韓令坤帶往渝州的兵，大多是乘坐舟船的步卒，為了對付可能有異心的巴民。
    他從來不將勝利的希望寄托于別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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