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莫,我已經吃了三顆無花果,再休息三十分鐘,咱們就從莫爾納島游上母島。”杜莫累得滿頭大汗,附近的小石塊兒,都被他投擲果實而撿光,如此大費周折,卻只打下五個果兒。
面對我們的巖壁,仍保留著海水退潮后的潮濕,一些啤酒蓋大的青色小螃蟹,像蜘蛛似的,在內扣的巖面縫隙里爬來爬去,每一只都很緊張,仿佛匕扎大青蟹的慘象嚇到了它們。
巖壁上面,大概是一片平緩的坡面,層層疊疊的綠葉之間,掛滿羞紅臉頰的小果實。對我們這種處于饑渴狀態的偷渡客,誘惑力必然不小。巖壁不到十米高,卻相當平滑,找不到半條植物的藤莖與根須,所以,除了石縫里的一群小蟹,猿猴都別想攀上去。現在沒有鉤繩,我也索性不去想,任憑杜莫用原始的辦法去嘗試好了。
食物的采集令人掃興,本以為可以置身果林,隨手摘下看中的每一顆熟美肉果,大把大把地捂進嘴猛嚼,吃到胃部膨脹。
可冰冷的巖壁,將我倆拒之門外,杜莫用石子打中的大部分野果,多墜落在巖頂,足足浪費半個時辰,只五顆果子掉進石縫,順著股溝滾下來。
這個局面,令在海上劃游時一直吹噓的杜莫非常尷尬。他不僅沒休息好,反而損耗了體力,這時聽我催促向母島登6,他簡直頹喪到極點。
看我看來,杜莫的性格很可愛,他有時會像個小孩,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叫真兒。抱著彼此的沖浪板,我倆一前一后,貼緊在海岸巖石帶的根底,互相打著掩護,警惕著匍匐前進。
杜莫也不清楚,莫爾納島上有無站崗士兵,我們現在只有近戰的匕,連半顆子彈都摸不到,而看護領島的毛里求斯衛兵,必定荷槍實彈,只要看到鬼鬼祟祟的偷渡者,有權予以擊斃。
我們兩個人的身材和長相,一點不像過來謀生或遇難者,自然會被當作間諜,秘密監押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小黑屋,整日接受審訊甚至拷打。
即使島上有村落,漁民看到陌生人如此猥瑣地入島,同樣會及時報告給本國的駐島哨所。杜莫和我都不想惹到這種低級的麻煩,當沿著海岸奔跑一段時間,前面視野與道路逐漸開闊,我倆不約而同地下了海,從小島北側繞游,直奔母島毛里求斯。
白色的浪花,咆哮似的翻滾著,一層緊接一層,怒向岸邊的礁石撞擊。抱在懷里的沖浪板,顯得有些單薄。這會兒,正是漲潮時段,我們必須格外謹慎,既不能被島上的偵查望遠鏡看到,也不能給大浪吞入海底。
依靠胃里僅有的一點糖分,我們在中午時分,總算被飛揚的大浪卷沖上泛著猩白泡沫的沙灘。“追馬先生,咱們盡快找個地方隱蔽,四周光線太明亮,這時走進去,太過招搖。”
聽杜莫的口氣,知道這頭肥碩的科多獸疲憊到了極限,他在莫爾納島上,并未抓緊時間休息,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簡單。
“杜莫,你看。”說著,我像鼴鼠一般,靠緊巖石挺直脖子,朝凸起的6地望去。“噢,我知道,這一帶屬于丘陵地勢,所以才帶您在此蹬島。”
山地的走勢,極具沖擊感,仿佛一個巨大的綠皮石人,正伸直雙臂游泳,要把我和杜莫再次頂回波浪起伏的大海。兩側凸鼓的丘陵,長滿亞熱帶植物,雖不怎么茂盛繁密,卻也郁郁蔥蔥,一片生機盎然的氣象。
綠色嶺原的險峻,不及荒島峽澗的萬分之一,放眼望去平平淡淡,只差揮打響鞭,哄趕些牛兒羊兒,散布在坡上吃草。從我和杜莫隱藏的位置,尚看不到人跡,但不難判斷,這么優良的自然條件,一定有山民在此生計。
嶺原中間積存的降雨,早已匯流成小溪,視覺上能看出,離口渴的我們很遠。這會兒若不是白天,我一定拉著杜莫朝那飛奔去,一是緩解干燥的口舌,二要清洗掉皮膚上的海漬。
杜莫早已疲倦不堪,側躺在一塊兒青黑大石的背面,打起如雷鼾聲。這家伙兒很會選擇位置,即使兩三個時辰之后,毒辣的太陽照射上沙灘,杜莫依舊睡得涼爽。
很明顯,必須等到山色暗下來,我倆才可以往丘陵上走,假如夜晚的亮度還可以,一定要到那條潺潺流動的小溪邊,洗去皮膚上干巴巴的鹽沙。
因為沒有鬧鐘,兩個人睡得是昏天暗地,一塌糊涂,直到一只無知無謂的大海蟹,掐得我食指生疼,才把陷入疲倦的意識拉回現實。
眼前模糊的沙灘上,堆積滿厚厚的海藻,海浪像完成工作后休息似的,嘩啦嘩啦地響著,顯得很悠閑。海風夾雜著咸腥味道,從黝黑遼闊的水面徐徐吹來,絲絲微涼,爽得人骨頭軟,滋味兒好受極了。小說整理布于.
我站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沙土,之后扒伏著巖石,再像鼴鼠出洞一般,高挺脖子朝四周望了望,整座丘陵仿佛也在入睡,沒人知道我倆的到來。前后五公里的海岸上,看不到任何燈塔,毛里求斯的漁民,如若打漁夜歸,應該不會在這一帶靠岸。
始料未及,杜莫不見了,大石后面,只留下一個肥重身體輾壓過的痕跡。我迅撫摸身上的每個口袋,現未少任何東西,又急奔到一塊兒木桶大的石頭前,翻開后,現鋒利的匕仍埋在下面。
我把利刃別回左胸前,刀把斜朝向胸肌中心,與垂下的右手保持在一條直線上。因為,四周的情況,生了變化,一旦出現異常,我必須以閃電般的度抽出匕,結果對方性命。
杜莫是個不容低估的海盜,他既然負監護殺手完成高危任務,而且一連兩次失利后,仍然被指派,可見這不是一個善茬兒人物,他給我的感覺,太具迷惑性。我已經輸了一招。
上午那會兒,他躺在大石后面,沒多久便鼾聲大響,實則在迷惑我,誤導我也隨之沉睡。我敢肯定,我睡下沒多久,這家伙兒就偷偷起身溜走了。
當然,他不會丟下我不管,也不會去找食物,即使一會抱著四五張裹滿牛肉的匹薩餅,笑嘻嘻出現在我面前,那個像留尼汪卡蒙婭一樣的信息傳承者,早已把一切交代完畢離開了。
這次暗殺行動,越想越覺得非同小可,遠非傳統意義上的利益仇殺。杰森約迪的做事風格,堪稱滴水不漏,我和杜莫都是木偶,一行一動都被他控制在手中。
杜莫一會兒回來,肯定獲得任務的下一步指示,這樣一來,即使我把杜莫折磨的死去活來,依然套取不到杰森約迪的真實動機。
伙伴丟失后,最忌諱四下亂找,尤其在黑夜里,很容易誤會成相互丟失,彼此找彼此,最后越走越遠。我一人坐在沙灘上,感到了久違的孤獨,到處黑乎乎,視線極為短促,盡管腹部餓得咕咕直叫,但我必須原地不動,等那頭烏黑的科多獸回來。
這個時候,要能在海岸上升起堆兒小火,用樹枝夾著那只鉗醒我的大海蟹,把它烤得通紅,再用匕撬開蟹蓋子,挖一口香噴噴的蟹肉,那味道一定很棒。尤其那對兒蟹鉗,咬在嘴里慢慢吸吮,可強烈刺激味蕾,既享受美味,又可充饑。
不知為什么,杜莫愛好烹飪,熱衷做好吃的食物,但自從和他一起,除了在種植園,猛吃上一回牛肉燉土豆,幾乎頓頓挨餓。
他總愛討論吃,我稍微能理解他追求些什么,那些遠非填飽肚子,而是一種生活態度,或許包含人生哲理。杜莫心寬體胖,卻是個有思想的家伙兒。
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仍就不見杜莫回來,我這才警覺到,事情遠非我想得簡單。杜莫遲遲不歸,足夠證明一點:他遇上了麻煩。
最實際的推測,他一定獨自一人奔上了丘陵,丘陵后面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我現在仍不清楚。我坐起身子,扶著大石睜圓眼睛,仔細勘察山體走勢,判斷杜莫會沿著那條山坡奔上去。
若光線再好一點,我就可以辨認沙灘上的腳印,但眼下,月色昏沉,我只能看出丘陵的輪廓。灰蒙蒙的右側嶺坡,依稀看到一條淺色凹線,如果這一帶常有人走動,那很可能是條山路。
我必須抓緊時間,假如拖延到天亮,會增大行動的危險性,萬一杜莫挨不住刑訊,相信晨曦未到,大批持槍的隊伍,便沿著山頭搜索過來。
這種開闊遼長的海岸,很難躲避覆蓋式抓捕,我只能鉆到海里活活餓死,挽救快要餓死的鯊魚。
踩著一塊兒塊兒高矮不一的大石,我翻上一洼低矮的草叢。浸透海水的軍靴,被足足曬了一天,現在穿在腳上,十分干爽舒服。一陣急奔跑,我很快閃進一片松樹林子。清涼的山氣,飄蕩著松仔兒的香,濃濃的綠葉子,從樹冠上沉重地垂下,扎得人肩膀難受。
我咬著牙向上奔跑,爭取一切時間和可能,只要杜莫還活著,必須想法弄回他,這種意料之外的因素,一旦迫使任務終止,杰森約迪極可能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