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農機站真的是翻車了,聽說咱們縣城所屬的鄉里的農機站站長都被查出來了,我聽領導的意思,這次上面打定主意要嚴格整頓,不會和之前一樣輕拿輕放了?!?/p>
旁邊最年輕的男人正是正義感最強的時候,他哼了一聲。
“早該如此,這些國家的蛀蟲就該全部抓了?!奔又?,聲音難免高昂。
立刻有人提醒他,“你小心著點,別把人吵醒了?!?/p>
說完,幾人同時安靜下來,等了一會兒不見對面有動靜,最一開始說話的男人才繼續道:“他們總覺得大家都是如此,法不責眾,大家都拿了自己不拿才顯眼?!?/p>
“抱著這個念頭,人人都如此,這口子一旦撕開,等有一天大到無法自己合上,非要闖出大貨出來,現在能盡早查出來也挺好的?!?/p>
他們沒注意的是,剛才男人的那一聲,把對面的薛梨花給吵醒了。
她迷迷瞪瞪地睜開地睜開眼睛,下意識想要說話,緊接著嘴巴就被一只手輕輕捂住。
趙云風低頭,湊到薛梨花耳邊,低語,“聽聽他們怎么說?!?/p>
薛梨花馬上會意,她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同時把注意力放在對面,一臉好奇。
她倒要看看對面都說了什么。
恰好他們此時說到了華豐機械廠。
“狗屁的機械廠,你們不知道,就是個披著狼皮的羊,廠子里連機器都沒幾臺,檢查得下去一看,嘿,里面還有三分之一是壞的,連機都開不了?!?/p>
“不對吧,那他們賣的那些農具從哪里來的?供應咱們縣所有的農機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p>
“從外地拉過來的?!蹦腥祟D了頓,“華豐不是掛靠在一家造船廠底下嘛,這次可是把人家也害慘了,不過也怪他們沒有調查清楚?!?/p>
男人說著搖搖頭,“開會的時候我遇上我同學,我聽他說,領導們調查以后發現,華豐是要技術沒技術,要人沒人,就是一個空殼,拉過來的農具全是劣質的,找一個力氣大點的,甚至能徒手掰斷刀片,真是把老百姓們當傻子呢?!?/p>
“還不是覺得老百姓們就算發現質量不好,也不敢鬧嘛?!?/p>
這也是弊病,現在的老百姓對于公家單位都帶著敬畏感。
“那上面領導準備怎么處理呢?都抓了?”
最一開始說話的男人搖搖頭,“抓不抓得咱不清楚,不過我聽我那同學的意思,上面領導有意取消農機站。”
“取消?”
幾人紛紛大驚,“這可是國家單位,而且去了農機站,里面上班的人怎么辦?”
“涼拌。”
對方聳聳肩,“以前老百姓們只有農機站一個渠道,可現在都改革開放好幾年了,早有聰明有門路地從外面帶回來農具私底下售賣,不過是數量少,才不那么顯眼罷了。”
“現在農機站出了這樣的事,在老百姓心里的公信力下降,就算留著只怕也沒什么人敢來買東西了,總不能開著白養著他們吧?”
“而且咱們來鳳縣一共多少個鄉呢,每個鄉都放一個農機站,其實本來就有點多余?!?/p>
“不過現在也就是一個提議,你們出去別胡咧咧,成不成的還不知道呢。”
其他幾人紛紛表示明白。
對面,在聽到說要取消農機站的時候,薛梨花就察覺到攬在自己腰間的手緊了緊,趙云風的呼吸聲一重。
薛梨花也忍不住跟著揪心,她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八十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有一大批國家單位和國營廠子倒閉,下崗工人多不勝數。
她前世不是農村人,可也知道后來是沒有農機站這個單位的,被私人店鋪取代,其職責則被統一收歸到縣城農機局等部門統一管理。
就算這次沒有被取消,這個農機站存在的時間也不會太長了。
自己怎么就忘了這么重要的事情了呢?虧得自己聽到那些說趙云風會成為農機站站長的時候還覺得得意。
就算趙云風到時候不會失業,而是調派到其他單位,但誰就能保證換一個工作就更好呢。
薛梨花動作不免大了一些,右腳不小心碰到背簍,對面的人立即不再說農機站的事。
“云風?”
察覺到趙云風的沉默,薛梨花反手抓住他的手,擔憂地喚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