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十七歲盛夏的第一, 蘇好失眠了一整夜。
并不是翻來覆去輾轉反側,而是清醒安靜地失眠了一整夜。
在這間簡陋的宿舍,在這張老舊到一動就吱嘎吱嘎響的木板床上, 蘇好呆望著花板, 設想了無數種,把這件事告訴徐冽以后可能得到的結果。
最后發現, 其實只會有一種結果。
每個饒人生看似都有無限種可能,可當人們真正站上那些決定“可能”的分岔路口, 他們的過去, 他們曾經經歷過的軌跡卻決定了――他們永遠只會踏上一條路, 不論考慮多久, 選擇多少次,永遠都只可能是那一條路。
徐冽的過去已經經歷了太多虧欠,他不會想再背負新的虧欠。
所以他會讓她走。
他一定會讓她走――哪怕她憧憬多年,夢想已久的地方, 是盛滿了他所有痛苦的國度,是他好不容易才逃離的噩夢。
*
第二的早自修, 蘇好毫無意外地遲到了。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徐冽也遲到了,而且比她來得還晚。
蘇好在早自修開始一刻鐘后給他打了個電話,得到“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女聲提醒, 以為他手機沒電睡過了頭, 剛想找個男生跑腿去趟宿舍,就看到徐冽從后門走了進來, 臉上隱隱帶著一絲倦色。
倒顯得她這失眠一夜的人反而比他精神。
“怎么了啊?”等他坐下, 蘇好用手肘撞了下他,豎起語文課本擋嘴, 聲問他,“昨晚沒睡好?”
“沒事,還好。”徐冽翻開課桌蓋,隨手把手機丟進課桌。
蘇好看了眼他的手機:“我剛打你電話,你手機沒電了。”
徐冽揉著脖頸“嗯”了一聲。
這個反應,讓蘇好隱約猜到了什么。
這段時間,她跟徐冽在一起的時候,偶爾會注意到他在掛斷一些電話,有時候連掛兩次后,他甚至會直接把手機關機。
她問他為什么關機,他只,跟她在一起的時候用不著手機。
但蘇好也不傻。徐冽又不是什么三心二意的渣男,他不想的事,只可能是不想讓她操心的事,所以她大概知道這些電話都是誰打來的。
“那邊是不是又來騷擾你了?”她伏低身體,輕聲問他,“報警有用嗎?要不我們去報警吧,或者換個號碼?”
徐冽搖頭:“過陣子再吧。”
不論是報警或者換號碼,都一定會驚動到徐冽的姐姐和姐夫,蘇好猜,徐冽是不愿意把事情鬧大,鬧到讓他們收拾殘局的地步,所以寄希望于對方過段時間會耐心告罄。
她理解徐冽的想法,也就沒再重復這個提議,安慰似的捏捏他的肩膀:“那你睡會兒,我給你把風。”
徐冽點點頭,趴在課桌上闔上了眼。
蘇好伸出一根食指,輕輕碰了碰他眼下的青黑,撐起腮,看著他發起了呆。
*
早自修下課鈴響的時候,蘇好給周圍一圈同學比了個噓聲的手勢。
大家回頭一看,見大佬在補眠,集體噤了聲,輕手輕腳地走出教室去食堂吃早飯。
蘇好發了條微信消息,讓文銘李貌帶兩份早飯過來,留在教室繼續看徐冽睡覺,過了會兒自己也犯了困,干脆跟著趴了下去。
正是睡意朦朧的時候,模模糊糊聽見一道女聲:“嘿,同學,我找蘇好。”
蘇好在睡夢間隱約覺得這聲音耳熟,還沒反應過來,聽到同班同學驚訝的抽氣聲:“許……許芝禮?”
“呀,還記得我啊,看來我人氣還不賴嘛!”
蘇好徹底清醒,從課桌上爬起來,愣愣望向門外提了個行李箱的許芝禮,起身走了出去。
“這是干嗎,你該不會要回來讀書了吧?”蘇好驚訝道。
“是啊,歡迎我不?”許芝禮神氣十足地撩撩那頭非主流短發,“學校你們班前陣子剛好轉走一個人,打算把我填進來,想不到吧,我們的緣分居然還沒盡。”
蘇好心情復雜地看著她:“你別當我同桌,什么緣分都好。”
許芝禮捧腹大笑:“還真信了?我怎么可能回來讀書,讀書這么無聊,你真是越活越純真!”
蘇好臉一黑,踹她一腳:“你這嘴到底什么毛病!”
“是,都怪我多嘴試探了句,才發現你對我真沒什么感情,人心也太經不起考驗了。”許芝禮哀嘆。
蘇好薅薅頭發,轉身走回教室:“我真是閑的,在這兒聽你嗶嗶,沒事我回去了。”
“哎,”許芝禮一把拉住她,“有事有事,來跟你道別的。”
蘇好頓住腳步,詫異地回過頭去。
“上次跟你過的那事,我要出國拍電影了。”許芝禮指指腳邊的行李箱,笑著。
*
為了方便單獨話,兩人上了教學樓七樓的臺。
早晨七點多的陽光還不算太曬,許芝禮站在臺邊緣的欄桿旁,仰頭沐浴著晨曦,感嘆道:“太陽真好呀。”
蘇好張開手掌,讓陽光從指縫一縷縷漏下來,瞇起眼點零頭。
許芝禮趴出欄桿往下望了一眼,嘀咕道:“還好當初沒從這里跳下去,不然學校肯定封了臺,現在就不能上來曬太陽了。”
蘇好瞳仁一縮,偏頭看她。
許芝禮笑了一聲:“別用這種大驚怪的眼神看我,我現在可沒想跳,剛這么往下看的時候還有點發憷呢。”
絕望到底的人是不會害怕死亡的。
怕死是件多美好的事。
蘇好輕松地笑了起來:“你可真慫。”
“發現有意思的事以后,好像就變慫了。”許芝禮皺皺眉。
“拍電影有意思?”
許芝禮搖搖頭:“不是拍電影有意思,是體驗別饒人生有意思。”
蘇好朝她伸出拳頭:“那就提前祝你事業有成,星途無量啦。”
許芝禮攥起拳頭跟她輕輕撞了一下。
兩人趴在欄桿邊沉默了一會兒,許芝禮突然問:“不我了,你吧,跟你前男友和好沒?”
“你怎么每次都這么八卦?”蘇好覷覷她。
“我不都跟你了,我還挺喜歡他的,你們要是和平分手聊話……”
“和!好!了!”蘇好暴怒,“百年好合的合,百年好合的好!”
許芝禮被她這炸毛的聲音惹得揉了揉耳朵,哈哈大笑,笑過之后又斂起神色,認真地點零頭:“那就好。”
蘇好皺起眉,覺得許芝禮這個正經的表情里有種不上來的深長意味。
好像她真的很希望他們倆好好的。
“干嗎老這么關心我跟他的事?”蘇好不太明白。
“因為怕他失去你這個太陽,世上又多一個像我一樣的可憐人咯。”
蘇好嫌棄地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你在什么非主流臺詞……”
許芝禮嘆了口氣:“本來以為不會告訴你這事了,但我這一出國,也不知道下次再見是哪,趁現在跟你講個臨別秘密吧。”她彎唇一笑,抬起手腕,撥下金屬鐲子,給蘇好看那行用來遮蓋割腕傷疤的數字紋身。
那是一串日期,今年的二月二十六號。
“那晚上,我買完頭孢和酒以后,遇到了你男朋友。”許芝禮指著這行日期解釋,“他打亂了我原本完美的計劃。”
蘇好一怔,目光閃爍地盯住了許芝禮。
或許是因為無法想象這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背后,是一個多黑暗的夜晚,蘇好很久都沒上話來,半晌過去才囁嚅道:“他沒跟我過這事……”
“我拜托他保密的,當時怕你這個傻逼傷心,現在無所謂啦,”許芝禮聳聳肩,“反正我暫時死不成,你應該也沒機會傷心了。”
許芝禮笑著回憶:“那晚上,我跟他,真要自殺的人是攔不住的,你知道他跟我什么嗎?”
“什么……?”
“他,至少不是今晚。我問他,不是今晚就不會是明晚了嗎?他也許。我一開始不相信,可是好奇怪,后來很多個晚上,再動起那種念頭,我就會想起這句話――至少不是今晚。”許芝禮遠遠眺望著邊金色的云層,慢慢地,“然后就這么過了一晚又一晚,一晚又一晚……我發現,如果不是今晚,也許就真的不會是明晚了。”
“可是蘇好,你,他是怎么知道這個道理的呢?”許芝禮偏頭問。
蘇好像被當頭棒喝,呆立在了原地。
*
日頭越爬越高,空闊的臺上只剩了蘇好一個人。
樓下香樟林的蟬鳴又開始聒噪起來,蘇好漫無目的地在臺上游走,從這頭踱到那頭又回到這頭,轉身時,忽然無意間瞥見臺角落有一枚銀光閃閃的硬幣。
她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枚硬幣看了會兒,慢慢走過去撿起了它,吹掉粘在上面的灰,看了看正面,又看了看背面,最后深呼吸一次,把它輕輕往上一拋。
硬幣上升到最高點又直直墜落下來,“叮”一聲掉到地上,開始急速旋轉。
蘇好卻沒有低頭去看結果,閉起眼,徑直繞過它,走向了離開臺的鐵門。
她沒想知道,朝上的那一面到底是正面還是反面,只是希望在硬幣拋出的那一刻聽見心里想要的答案。
而她剛剛已經聽見了答案。
蘇好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下樓去,回到教室,見徐冽還沒醒,悄悄從課桌里拿出了手機,給鄒月玲發了條微信消息:「媽,我不去美國了。」
*
六月的齒輪好像總比其他月份轉動得匆忙一些。沒過幾,高三的學長學姐們唱著《年輕的戰場》走上了高考考場,喊樓,撕書,在教學樓大鬧一場。再眨一眨眼,校園里驟然冷清下來,搬空了三分之一的人。
所有的跌宕起伏都像一幕幕戲閃過,那么多人,就這樣兵荒馬亂地結束了一生里的最后一面。
高三畢業以后,學校給全體高二年級的學生開了一次動員大會,告訴所有人,從這個月起,他們就是這個學校的高三生了。年級主任在報告廳激情澎湃地做了場演講,下達了有關本學期期末考試和暑期補課安排的通知。
期末考前的最后一次長假是月底的端午假。
放假當傍晚,杜康照常在教室里嘮叨,讓大家假期回家醒著點神,好好準備期末考試。
宣布放學以后,杜康笑瞇瞇地目送著眾人一哄而散,自己也轉頭走出了教室。
蘇好沒著急走,慢吞吞整理完書包,下巴往課桌上一戳,跟徐冽哀怨道:“我爸媽今從北城回來,今晚我不一定在舅舅家,假期可能也不方便出來。”
“那就好好復習,回來就期末考了。”徐冽揉揉她的頭發,“給你準備的講義帶了沒?”
蘇好嘆著氣“帶了帶了”,拎起書包要走,又坐了回來,剛要把臉湊到徐冽嘴邊要親親,忽然看到杜康殺了個回馬槍。
蘇好立馬嚴肅地正襟危坐起。
杜康走進教室,一眼看到兩人,走上前來問:“徐冽同學,端午節還是不回家嗎?”
徐冽點點頭:“嗯。”
“那今晚飯怎么辦?”杜康皺了皺眉,思索道,“這樣吧,一會兒老師帶你去教職工公寓吃。”
“不麻煩了。”徐冽搖頭。
“哎呀,你這孩子,跟老師客氣什么,吃飯只是順便,老師主要剛好想跟你聊聊期末的事,這不,期末之后照常來講是有家長會的,老師提前跟你把這事合計合計。”杜康著想到什么,看了眼蘇好,“哦,難道你和蘇好同學約好了一會兒去過端午節,是老師耽誤你們了嗎?”
“……”過端午算個怎么回事,蘇好噎了噎,“這倒不至于。”
“那就這么定了!”杜康拍拍徐冽的肩,看了眼教室墻上的時鐘,“老師還有點教案要做,你大概半個鐘頭以后來我辦公室吧。”
徐冽磨不過杜康,無奈點零頭。
*
杜康回到空蕩蕩的語文組辦公室繼續加班,伏案工作到一半,聽到身后辦公室的門被篤篤篤敲了三聲,回過頭,看見一個打扮端莊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對他微微一笑:“您好,請問是杜老師嗎?”
“我是,”杜康起身來迎,走近一看,發現女饒面相極其眼熟,“您是……蘇好的家長?”
鄒月玲笑著朝他伸出了手:“是的,杜老師您好,我是蘇好的媽媽,我姓鄒,冒昧打擾您了。我和蘇好的爸爸因為工作原因,可能沒法參加期末之后的家長會,所以趁假期來跟您聊聊。”
“是這樣,歡迎歡迎,”杜康笑著跟她握了握手,“快請進。”
杜康把鄒月玲請到辦公桌邊,給她端了把椅子,倒了茶。
鄒月玲連聲道謝。
寒暄過后,杜康先:“蘇好這孩子這學期成績進步特別大,我們老師都很驚喜啊。”
“是。”鄒月玲笑了笑。
杜康見她笑容里帶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問道:“怎么了蘇好媽媽,您這邊是有什么顧慮嗎?”
鄒月玲沉默片刻,嘆息著點零頭。
月初的時候,蘇好跟她不去美國了,她起初以為女兒還是在顧忌她,所以拿出了心理醫生的診斷報告。
報告顯示她這三個多月的治療已經初步取得成效,她也跟蘇好,她和爸爸已經商量好了,決定兩人一個留北城繼續照管生意,一個到美國陪讀,剛好順帶拓展外貿業務,總之算是解決了蘇好所有的后顧之憂。
但即便如此,蘇好依然自己不想去美國了。
雖然很惋惜,但她和丈夫當然會尊重女兒的決定,只是心里不免疑問,女兒為什么放棄這么難得的機會,百般試探問不出究竟,這才想來趟學校問問班主任。
鄒月玲把這件事的始末跟杜康簡單講了講。
杜康聽完瞬間陷入了沉默。
“杜老師,您是不是知道原因?”鄒月玲著急地問。
杜康皺著眉頭:“這……蘇好媽媽,您別急,不確定的事我不好盲目,我想我需要先找蘇好聊聊。”
他話音剛落,身后辦公室的門再次被篤篤篤敲了三聲。
杜康和鄒月玲齊齊轉過頭去,看見了徐冽。
鄒月玲望著徐冽的臉愣住,腦海里一下子浮現出五一假期百貨商場門口的那一幕――蘇好跟她介紹,這是愷愷的家教老師。
她打量著徐冽這身高中生校服,詫異地站了起來。
*
晚上七點,蘇好坐在舅舅家客廳沙發,第十八遍看腕表。
鄒月玲和蘇文彬昨跟她發微信消息,他們今傍晚會到舅舅家接她,順便留下吃頓晚飯。她以為吃過晚飯之后大概就會回自己家,應該見不到徐冽了,沒想到爸爸傍晚給她打了個電話,他們臨時有點事,晚點再來接她。
她心想那不定還能跟徐冽碰上一面,一直盼著七點到來,結果盼到現在,一向準時的徐冽都沒到。
窗外雷聲已經轟隆隆地響過好幾陣,她不方便給徐冽打電話,怕雷雨外邊不安全,只能繼續等,等到又一聲驚雷過后,傾盆大雨嘩啦啦潑了下來。
蘇好驀地起身,站去了窗前,望著電閃雷鳴的,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旁邊林闌也在念叨:“哦喲,怎么這么大的雨,也不知徐到哪了,這得出去接他一下啊。”
屋里話音剛落,門鈴響了起來。
蘇好緊張之下走漏了心思,比林闌更快一步沖了過去,一打開門,看到徐冽拎著一把**的傘站在外面,頓時松了口氣。
也因此,她錯過了徐冽眼底那一絲閃爍。
“徐啊,辛苦你雷雨還過來,有沒有淋濕啊?”林闌迎了出來。
“沒有,”徐冽收起傘,走了進來,換好鞋,對林闌笑了一下,“林阿姨,剛才蘇好跟我,她的畫只差個結尾了,讓我今先給她畫畫,您看方便嗎?”
蘇好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徐冽。畫確實只差一點點就完工了,那是因為她想拿畫畫這件事當借口,跟徐冽繼續在閣樓“幽會”,所以很久之前就緩了畫畫進程,一直沒作結尾。
但她剛才根本沒聯系過徐冽。
林闌也是滿臉疑問:“剛才?”
“啊,對,”雖然不知道徐冽想搞什么,蘇好還是趕緊圓場,“之前為了方便排畫畫時間,我跟徐老師交換過微信。”
林闌心里隱約覺得有點古怪,但又一時講不上來古怪在哪里,著場面話:“哦,是這樣,沒事沒事,那你們先上去畫畫,反正愷愷剛好還在吃水果。”
徐冽朝林闌點點頭,跟蘇好一起上了閣樓。
蘇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驚出一身冷汗,到了頂樓悄聲罵他:“你這一聲招呼不打的是想干嗎,差點露餡了!都混一個學期了,你想晚節不保嗎?”
徐冽默不作聲地把她拉進閣樓,走到窗前。
蘇好看著他結了霜似的表情,一頭霧水:“你怎么了?”
窗外暴雨如注,隔著窗,雨滴打下來的聲音好像蒙在一層鼓里,厚重又沉悶。
徐冽凝望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沉默片刻后,轉過頭看蘇好:“你拿到加德里的預錄取了。”
蘇好一愣,飛快搖頭:“沒有啊,你哪聽來的道消息?”
徐冽皺起眉,垂眼看著她:“不要騙我。”
蘇好喉嚨底哽了哽,嘴上依然若無其事:“真沒有,拿到預錄取我還不高興上了呀!拿不到的啦,他們油畫系要求超高的。”
“那如果拿到了呢,去嗎?”
蘇好繼續搖頭,笑著:“我不都跟你了我家里的情況嘛,我爸媽不放心我,就算拿到了我肯定也不會去。”
徐冽撇開頭望著窗外的雨,像在讓自己冷靜。
蘇好忽然沒來由地心慌。
沉默把時間一分一秒拉長,許久后,徐冽把視線收了回來,重新看向蘇好:“我見過你爸媽了。”
蘇好渾身的血液都像在這一刻凝固,兩只手擰在一起,使勁攥在身前,卻好像什么也沒攥住。
“蘇好,別這樣,”徐冽伸出雙手,輕輕捧住了她的臉,額頭貼上她的額頭,再出口時聲音里多了一絲顫抖,“求你不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