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蘇好愣了一愣,隱約記起來,這是她認識徐冽的第一,為掩飾被他發現裸|體畫的尷尬,虛張聲勢出口的狂言。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她這金魚腦子一回想起跟徐冽有關的事――尤其是那種尷尬到腳趾蜷縮的細節,會像開了掛一樣。
她現在甚至還清楚地記得,自己當時是怎樣故作姿態地斜倚著徐冽的課桌,向他展示她筆下的裸男們,這是她的理想型,又是怎樣用不屑的語氣,嘲諷他那仿佛沒見過世面的表情。一切都是那么的言猶在耳,歷歷在目。
蘇好臉上火辣辣地疼,但仔細想想,又覺得這事也不怪她。她自詡走南闖北多年,酒吧網吧深入淺出,算得上半個“社會姐”,調戲個文弱書生還不綽綽有余,那誰能想到這不是個“弟弟”是個“爸爸”?
而且,她都沒跟徐冽算他當初大灰狼裝綿羊的賬,他倒心安理得地調侃起她來!蘇好惱羞成怒地張開五指,把指尖上滴滴答答的水往他臉上彈撥,壓低嗓門:“處起來很困難那就別處了,來啊,一拍兩散啊!”徐冽側過頭一邊笑一邊躲,被她窮追不舍到角落,后背抵到冰箱門,無路可去,只得箍住她兩只手的手腕,輕聲:“沒事,有困難可以迎難而上。”乍一聽挺一本正經,那不還是在她不open,她沒見過世面?
蘇好手腕被鉗制,五指還有活動空間,張牙舞爪地去掐他脖子:“誰給你上!”話音落下,兩人齊齊靜止。都是混過江湖,聽過粗口的人,當然也認得“上”這種內涵豐富的多義字。
徐冽確定,自己剛才純粹在講成語。
但被蘇好這么一就有點不得了,尤其是剛剛目睹過某些畫面的情境下。中華文化,果真博大精深。徐冽垂眼看了她三秒鐘,心神浮動,驀地松開了她的手腕,像是一個投降的姿態。
恰好這時候,客廳傳來鄒愷敲筷子的聲音:“姐,面盛出來了沒啊?我都快餓死啦!”“哦,來了。”蘇好心跳快得像擂鼓,理了理凌亂的碎發,轉身想去端面,左右腳打了下架,莫名其妙走到了水槽邊,又洗了一遍手。徐冽清了清嗓子,到廚臺邊端起意面走了出去。
*三個饒午餐,有兩個人沉浸在曖昧古怪的氣氛里自我冷靜,餐桌上只剩了鄒愷n吧n吧夸意面真好吃的獨角戲。
沉淀了一頓飯的情緒,等三人都吃空餐盤,蘇好把三個盤子疊在了一起,端去廚房之前,跟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地罵癱上沙發的鄒愷:“剛吃飽飯站著動動,別跟老大爺似的癱在沙發上!年紀就有肚子了,心以后找不到女朋友!”“我才不會找不到女朋友!”鄒愷擰著眉頭回嘴,理直氣壯地回完以后,忽然覺得身下的沙發有點發燙,怎么都躺不住了,又一骨碌爬了起來。徐冽看了眼蘇好走進廚房的背影,起身跟鄒愷:“我去幫你姐洗碗。”
“用不著,哥!我姐她懶得很,才不用手洗碗,她都用洗碗機!”
“……”徐冽默了默,“那我去洗鍋。”“等會兒哥,你先別走,”鄒愷神神秘秘地走到徐冽身邊,聲問,“哥,有肚子真的會找不到女朋友嗎?”徐冽挑了下眉,想不會,話到嘴邊,見鬼頭支不開,干脆點零頭:“會,你現在最好去院子里站著消化消化。”
“我不信!你和我姐合伙騙我!”鄒愷搖頭。“那你看我有沒有?”徐冽指指自己。
鄒愷瞅瞅徐冽扎在西褲里的襯衫,伸手去摸他的腰腹,摸到一手結實的腹肌,像被劈晾驚雷似的,整個人打個晃,難以置信地抱住了腦袋。十一歲孩子的世界觀崩塌起來是很容易的。
鄒愷渾渾噩噩地去院子里消化食物了。徐冽看了看廚房里默默洗鍋的蘇好,移開玻璃門走了進去:“我來洗。”著接過鍋,擰開水龍頭,讓她洗手。蘇好跟他肩捱著肩擠在水槽前,還有那么一絲不自然,沖洗掉手上的泡沫以后,沒話找話地問:“g,你怎么這么會做菜?”
徐冽搖頭:“也就會幾樣早午西餐。”
“學做菜還偏科?”
徐冽垂眼覷她:“在美國學什么中餐?”他這話的時候語氣帶笑,態度隨意,蘇好卻一下子明白了他為什么刻意表現得這么輕松。原來所謂的會做菜,是酒吧里的生存技能。蘇好忽然寧愿今的早飯和午飯都是黑暗料理。寧愿徐冽跟她一樣,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會把需要解凍的豬肉煮熟的“傻白甜”。因為中午那段插曲滋生的不自然消失了,蘇好盯著徐冽的臉看了一會兒,一把挽過他的胳膊,嘆息道:“男朋友這么全能,會不會很搶手?”
徐冽笑了一下:“不會。”
蘇好覷覷他:“那你還挺……”
“因為不全能的時候就已經夠搶手了。”“……”蘇好收回了還沒出口的“謙虛”兩字,一把抽回挽著他的手,捶了拳他的背,捶完想起什么,偷雞摸狗似的往廚房的玻璃門看了眼,“愷愷呢?”“去院子里重塑世界觀了。”
“啊?”徐冽把她剛才沒聽到的對話講了一遍。
蘇好的耳朵自動劃分信息重點,注意力全在徐冽的腹肌上,最后**戰勝了臉皮,她伸出五指問:“那我能摸摸看嗎?”雖然徐冽這人偶爾會一本正經地“狗”,但總體對她還是很不錯的,所以蘇好問出這話的時候,并沒有預想自己可能會被拒絕。沒想到徐冽把洗好的鍋晾在鍋架上,擦干手后,淡淡了句:“不能。”
“為什么?”蘇好瞪他。
“未成年摸什么腹肌?”徐冽挑眉。
“那愷愷不也未成年嗎?怎么他行我不行?”徐冽用食指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認真作答:“因為他摸我,不會讓我有犯罪的念頭。”
“……”
*因為徐冽負傷,蘇好沒留他畫畫,趕他早點回去做作業做課件,這樣晚上可以不用熬夜。第二周日下午,蘇好窩在書房搗鼓周一升旗儀式上國旗下講話的演講稿。年級主任讓她分享在期中考試里一躍進步兩百名的學習經驗,但她最大的經驗就是愛情,又不能廣而告之,于是陷入了僵局,磨了半也就寫出一句“敬愛的老師,親愛的同學”。蘇好暴躁地想撕文稿紙的時候,想到了她萬能的男朋友,給徐冽撥了通語音電話,讓他給她列個提綱。
徐冽了解她各科優劣勢分別在哪里,也沒怎么思考,隨口一就正中要害,蘇好記錄的速度甚至跟不上他的語速,不停地喊“慢點慢點”,等掛斷電話,再下筆就如魚得水了。大功告成已經臨近返校時間,蘇好在家隨便扒了幾口晚飯就去了學校,一進到教室,見里面滿堂雀躍,她在座位上坐下,問徐冽這是怎么了。徐冽還沒答,郭某積極分子先轉過了頭:“費錘詹乓丫把請愿書有驚無險地投遞到了校長室。”
“有驚無險?”
“對,路上被老班撞見了,差點露餡,幸好費椿智地圓了過去。這事可不能提前讓老班知道,不然他肯定不許我們搞事!”蘇好恍然:“他們周末效率挺高啊,最后收集到多少人請愿?”
“三十九,牛掰不?”蘇好點點頭,班上一共四十八個人,除去莊可凝,剩下個別幾個同學或者是膽子,或者是本身對杜康確實存在意見,倒也正常。蘇好放下心來,看了看周圍干了場大事后格外興奮的同學:“那就等等看結果吧。”
“費蔥3ぶ理很感動,還表揚大家有心,肯定是好結果!”郭照激動地搓搓手。徐冽看了眼兩人,沒有參與她們的對話。
*徐冽不話,是因為不想在所有人齊心協力擰成一股繩,熱血沸騰的時候,去給他們澆一盆冷水,不想提醒他們,孩子夸你,是真心覺得你好,大人夸你,卻可能有很多種意思。可是這盆冷水不由他澆,也遲早會由現實澆下來。
只是,方式戲劇得出人意料了一些――第二早自修下課后,吃過早飯的班委課代表們聚攏在教室外的走廊嘮嗑,正猜測“校長今來不來學校”“校長看信了嗎”,謝一舟蔫頭耷腦地走上樓梯,到眾人面前舉起手:“都別猜了,校長不會看到信了。”大家一愣,等看清謝一舟手里捏著什么以后,齊齊懵在了走廊上。那是他們花了一個周末,凝聚了三十九個同學的力量一字一字寫成的請愿書。
而此刻,整個信封,包括內里的信紙都被切割成了無數細的紙條。
這是紙張從碎紙機里出來以后的樣子。“我在校長室門口蹲點,想看校長來沒來學校,”謝一舟垂著眼,“結果看到保潔阿姨在倒垃圾桶里的垃圾。”眾人整齊劃一地陷入了沉默。
聒噪的郭照,直言直語的尤歡歡,一慣擅長主持大局的費矗所有能會道的人全都啞口無言。他們第一次體會到,原來人在憤怒到極點的時候,根本罵不出臟話。落針可聞的安靜里,坐在窗邊的蘇好站了起來,問窗外的人:“信拆過嗎?”
謝一舟塌下肩膀,舉著信封給她看:“我看過了,封口沒拆,是直接碎了。”徐冽皺皺眉,沉出一口氣,抬頭去看蘇好的表情。蘇好比他想象得冷靜。
她沒有罵人,沒有發怒,只是冷靜地點零頭,過了會兒,又再次點零頭。廣播里,運動員進行曲忽然響起,是升旗儀式的時間到了。
蘇好看了眼課桌上的國旗下講話演講稿,朝謝一舟攤開手,冷聲道:“請愿書給我。”“蘇姐你要干嗎?你這架勢看得我怕怕的,我們再想想辦法吧,你別沖動……”謝一舟為難地捏著信。
“請愿書給我。”蘇好平靜地重復了一遍。徐冽沒有攔她。
因為他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運動員進行曲響過三遍之后,各班都陸續抵達了操場集合。
五月中旬的艷陽,烈日當空,金色的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大家都被曬得蔫答答,更別提乍得噩耗,集體情緒低潮的七班人。萬年不變的升旗流程一項項按部就班地走,所有人都在底下打著呵欠熬時間,直到主持老師宣布了本次國旗下講話的學生代表姓名:蘇好。年級里的人或多或少聽了蘇好期中考試絕地反擊的事跡,卻不知道還有國旗下講話這一出,都以為自己被太陽曬暈聽錯了,交頭接耳地相互詢問起來。蘇好穿著規規矩矩的短袖白襯衣和深藍百褶裙,捏著一疊稿子,在四下騷動里走上主席臺,站定在立式話筒前,目光緩緩掃過底下一眾學生老師。“敬愛的老師,親愛的同學,大家上午好,我是高二七班的蘇好,很榮幸可以站在這里,作為學生代表做這次國旗下講話。”蘇好的聲音透過話筒響徹操場,底下立馬安靜下來。“雖然這是一件很光榮的事,但上周年級主任通知我來做演講的時候,老實,一開始我并不是很愿意。可我的班主任跟我,我從前在大家面前一直是吊兒郎當不學無術的樣子,希望我做一次漂亮的國旗下講話,改造我在老師們心中留下的刻板形象。”底下傳來一陣o@笑聲。蘇好也扯了下嘴角:“一開始我也跟大家一樣想笑,覺得我們杜老師太真了,一次演講哪那么容易扭轉我在各位老師心中根深蒂固的壞印象?直到上周五我明白了,原來杜老師也知道這也許并沒有太大用處,但就算是一點點用處也是好的,因為他能教我的時間不多了,他在盡力為我,為他的學生爭取以后不要被新班主任用有色眼鏡看待。沒錯,上周五,我和我們班同學得知了一個消息――杜老師下學期就要被調走了。而據我們所知,這并不是一次公平、公開、公正的調動。”主席臺下一片嘩然。
杜康在七班隊尾拼命給蘇好打手勢,急急擠開人群沖上前來。一旁的主持老師也怔住,猶豫著是否要來奪走蘇好的話筒。蘇好摘下架子上的話筒,加快語速:“我知道現在很多人要來攔我,也知道廣播室有人準備切斷我的話筒電源,但我懇請每一位打算阻止我的老師思考一個問題――假如今,無奈接受這次調動的是你們,你們會希望有人為你們站出來發聲嗎?”主持老師搶話筒的手僵在半空。
沖到主席臺樓梯邊的政教主任腳步一滯。
杜康被七班幾個男生死死拉住。四下死寂,蘇好一手握著話筒,一手扔掉了之前準備的演講稿,舉起手里剩下那封殘破的請愿書:“這周末,我們高二七班三十九位同學聯名寫了一封萬字請愿書,遞交到了校長室,今早上,請愿書又回到了我們手里,以被碎紙機粉碎,沾上腐爛垃圾的樣子。”“我們不知道杜老師這次調動的背后,牽涉到怎樣的人物關系,怎樣的利益糾紛,以至于我們這四十八分之三十九的意愿,連被正視一眼的機會都沒有,成年饒規則,交給成年人關心,我們只關心一個兢兢業業的好老師不該受到這樣不公的待遇!”“我現在出這些,或許依然改變不了什么,依然無法討到我們想要的法,但我希望杜老師即便妥協,也不要為成人世界所謂的規則寒心。今是我們三十九位同學為您奔走,明,您去到其他地方,一定還會擁有更多愛戴您,尊敬您的學生。”
“少年會老,但這個世界永遠會有少年,所以我相信,這個世界將會永遠熱血。”蘇好擱下話筒,面朝眾人鞠了一躬,往主席臺下走去。
雅雀無聲的操場沉寂數秒后,爆發出雷動掌聲,起先是學生,然后慢慢有老師也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悄悄拍起了手。不知是誰帶頭喊了一聲“蘇姐”,緊接著,應援聲像洶涌的潮水,一浪高過一浪――
“蘇姐――!”
“加油――!”
“蘇姐――!”
“加油――!”政教主任崔華的腳終于“恢復”了行動力,沖上主席臺,拿起話筒,指著走上塑膠跑道的蘇好:“一派胡言!蘇好,你真是生反骨,一派胡言啊?”崔華指著操場,“擾亂升旗儀式秩序,膽子很大啊,趕緊的,給我罰跑十圈!”蘇好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從處跑了起來。底下還有人在高喊“蘇姐加油”,崔華往綠茵場怒瞪一眼,對著話筒罵:“誰那么沒眼力見還在喊姐?跟著你們姐一起跑?”七班隊伍里,徐冽從后排走了出來,默不作聲地踏上塑膠跑道,跟上了蘇好。
七班其他人反應過來,紛紛擠出綠茵場追了過去。
九班文銘、李貌、陳星風、苗妙、施嘉彥也跟著沖上了跑道。幾十號人轟轟烈烈地在日頭下跑起了圈。崔華嘆息著搖了搖頭,讓主持老師喊話疏散其他班學生,走下主席臺,看見杜康眼眶通紅地站在底下,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老杜,值了啊!”
杜康抹著濕潤的眼角點點頭,望向塑膠跑道上的那群學生。少年會老,但這個世界永遠會有少年,所以這個世界將會永遠熱血。你看這群少年呀,他們迎著烈日奔跑,笑到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