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闊,風和日麗。
春風從翻新的耕地上吹過,又在一片嫩黃的柳絮間逗留,帶來了獨屬于春天的氣息。
夏成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媽,看來六叔沒騙人。”
他就是夏德耀一開始在村口遇見的年輕人。
一開始抱著半信半疑的態度出來摘香椿,然后聽到大喇叭里的廣播,再看見絡繹不絕的人奔向香椿林,他終于確定了夏德耀沒有騙他。
回憶起大喇叭里說的四十八塊錢一斤香椿,夏成渾身充滿了力氣,恨不得多生出幾只手,一天摘它個幾百斤。
“哎呀,來了這么些人啊!”
頭發花白的老夫妻是夏成的父母。
兩口子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只能先用鐮刀把高處的香椿連帶著枝葉一起割下來,然后在地面鋪著的編織袋上一點點挑揀。
“兒子,你快著點,我看全村的人都來了。”
“咱們分開點,別讓其他人過來湊熱鬧。”
老大爺很有心機,把病懨懨的妻子扶起來,然后拖著編織袋往旁邊挪了挪。
他看了好幾眼,和兒子距離不遠也不近。
如果有人想要來這邊,只會自討沒趣。
隨著消息越傳越廣,周圍逐漸熱鬧起來。
夏成旁邊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個三十多歲帶著孩子的少婦,兩只手猶如穿花蝴蝶,快的簡直讓人看不清楚。
她身邊的竹筐沒多久就裝進了厚厚的一層香椿嫩芽,而且質量不錯,沒有老葉和莖稈。
稍遠的地方,幾伙人爭搶地盤互相罵罵咧咧的,各種臟話滔滔不絕。
時不時有人哄笑,有人勸說,不過沒人敢停下手上的動作。
一斤四十八塊錢的香椿,簡直和撿錢差不多。
錯過這次大好機會,誰知道還有沒有第二次呢。
“兒子,你干什么呢,手別停啊!”
老大爺一開始沒注意到,此時看見夏成掰著枝頭,一動不動站在那里,恨鐵不成鋼的叫道。
“哦!”夏成回過神來,尷尬的臉皮發麻,手上飛快地繼續采摘香椿,心中說道:“一定被她聽到了吧?”
“真丟人!”
“不知道人家心里咋想的?”
距離他最近的女人名叫金夢香,夏家溝少有的外姓人。
她爸是以前縣里衛生局派下來的赤腳醫生,后來在夏家溝娶了老婆,就扎根留了下來。
相比其他人,金家的日子好過一些,不過也有限。
少年時期,金夢香就是夏成的夢中女神。
只可惜,人家不光長得漂亮,學習成績也好。
初中畢業之后,夏成像大多數同齡人一樣,去了大城市打工,金夢香去了縣里讀高中,就這樣兩人逐漸疏遠了。
如今父母身體越來越差,夏成只能回家照顧父母,意外的發現金夢香也在村里。
少年時期的女神已經嫁為人婦,然而美貌依舊不減當年,輕而易舉就撥動了夏成的心弦。
后來他打聽到,金夢香高中畢業之后沒去讀大學,而是嫁給了一個外省的有錢老板。
再之后,因為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公然包養小三小四,金夢香一氣之下和對方離了婚,帶著孩子回了老家。
知曉了這些之后,夏成時常在夜里興奮的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他已經三十二歲了,還在打光棍,為此父母唉聲嘆氣了無數次。
夏成隱約覺得,這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曾經失去的,老天爺又送到了他面前。
所以,哪怕四十八塊錢一斤的香椿,也沒辦法讓他躁動的心安靜下來。
夏成一邊采摘香椿,一邊向金夢香那邊張望。
“青青,你回家給媽媽拿個袋子好不好?”
金夢香很快就裝滿了竹筐,她出來的急,忘記了拿編織袋。
現在周圍都是人,她生怕自己一走,就被別人擠占了地盤,因此只能讓自己的五歲女兒回家一趟。
“嗯嗯。”懵懂的孩童仰頭看著媽媽,重重地點點頭,用稚嫩的聲音回答道。
“我這兒有!”機會來了,夏成哪能不去抓。
寡婦門前是非多,平日里金夢香深居簡出,很少出門。
夏成臉皮薄,嘴皮子也不利索,即便偶然遇見了,金夢香也是遠遠的避開,頂多點點頭就算打招呼了。
現在這么好的機會,夏成哪能錯過,他飛快地跑到父母那邊,拿了兩個干凈的編織袋沖了過去。
“謝謝。”面對傻笑著的夏成,金夢香表現的相當拘謹。
她接過袋子,點頭致謝。
夏成有一堆話想說,然而……
“你怎么也在這里呀?”
“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哈嘍,你還記得我嗎?”
腦海中的這些話到了嘴邊就像扎根了一樣,死活都說不出口,只有嘴唇在顫抖,卻發不出聲音。
“你先忙,我回去了。”夏成垂頭喪氣往回走,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兩個大耳光。
不爭氣呀!
廢物!
活該打光棍!
夏成眼淚含在眼圈,小聲罵著自己。
見狀,老兩口臉上滿是失望,還有無能為力。
夏成百般滋味,沒有一個好受的。
他感覺自己大腦里有一鍋正在熬煮的亂粥,越來越粘稠,甚至早就成了漿糊。
不知道過去多久。
夏成偷偷轉頭看去,卻發現金夢香已經不見了。
他悵然若失,雖然感覺身上輕松了一些,但是心中充滿了失落,還有難以形容的苦楚。
“姓金的,敢搶我香椿,找抽是不是!”
“這大溝邊的香椿都是無主之物,我一直在這里摘,怎么就成了你的?”
不遠處傳來兩個女人的吵嚷聲。
剎那間,夏成就聽出了其中有金夢香委屈的聲音。
“你又不是我們夏家溝的人,憑什么來這里摘香椿?”
“大家說是不是?”
“金夢香搶香椿啦!”
蠻不講理的尖銳聲音不絕于耳。
“爸媽,我去看看。”夏成告知父母一聲,拔腿就往金夢香那邊跑。
“兒子,千萬別惹事,別跟人家動手!”
“別闖禍啊!”
老兩口高聲叮囑,生怕兒子有個三長兩短。
“知道了!”夏成不回頭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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