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把西京城里的一切都籠罩在了黑暗中。
悄無聲息的院子中,傳來低低的哀嚎聲。
聲音不大,似乎是有意在壓制著這些痛苦。
“啪,啪,啪”一道道拍打聲,在安靜的屋內,顯得無比的清晰。
“大人,小人知錯了,求你,不要再打了,不要打了。”
女子跪在地上,閉著眼,似乎是因為痛苦,讓她控制不住從嘴中溢出一道道低低的哀嚎聲。
屋內僅一燈如豆,與光亮相比,此刻屋內顯得無比的昏暗。
坐在前方的男子一身黑衣,整個人就好像隱藏在了黑暗里,若不是此刻他在說著話,怕是無人可以發現那位置上,竟還坐著一個人。
黑衣人擺了擺手,示意站在女子身旁掌臉的男人停下來,“行了,你先下去。”
站在下首的男人俯身,恭敬道了句“是”后很快退了出去,帶上門。
屋內只剩下了兩個人,卻是靜得讓人心慌。
黑衣男子靜靜看著跪在地上的女人,陰郁的情緒藏在眼睛深處,“主子信任你才把錦夢交給你管理,可如今,錦夢在你的經營之下,已是岌岌可危。”
男子的聲音,沒有一丁點的情緒起伏,似乎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跪在地上的女子卻是忍不住的一抖。
雖然身體上此刻已是十分難受,可這個難受,顯然比不上女子在心中,對眼前黑衣人的懼意。
她的嘴角,已經流出了不少血絲,因為被掌臉,導致她的一張臉,腫成了豬頭狀。
她控制住懼意,吞吞吐吐道:“求大人給,給我一個機會,我會重新把錦夢經營好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因為花念芙那個賤人!”
說到花念芙三個字,女子明顯有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要不是花念芙在世家大賽上突然露了這么一手,只要她贏了她,那她就會贏得一筆資金,這樣一來,就能夠錦夢商號下的店鋪,得以喘息。
她也就不會來到這里,受這男人懲罰了,這一切,都是因為花念芙!
“哦?花念芙?”黑衣男子哼了一聲,黑暗之中的目光如是一頭狼,散著淡淡幽光。
他盯著女子,看了好半響,慢慢道:“主子那邊有新的任務,花念芙的話,往后就別動了。”
王夢彤愣了一下,卻依舊不敢抬頭,只是低聲道:“為,為什么?”
她與花念芙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境地,突然間讓她不要對花念芙下手,這又是為了什么?
先前這人不是說主子要除掉花念芙的嗎?
黑衣男人的聲音越發冷冽幾分,如是北地的寒風,直入人的心底:“這是主子的決定,你只需服從。”
王夢彤看著地面,心里一陣寒意,再也不敢多問。
她垂頭道:“是,是夢彤逾越了。”
男子瞥了王夢彤一眼,許久沒有發出聲音。
王夢彤繼續跪在地上,在男子沒有聲音落下的當口,也不敢多說一話。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冷冰冰的聲音才傳來:“另外,錦夢那邊的問題,主子會為你撥來三百萬枚金葉子。”
他頓了一頓,一字一句道:“記住,這是主子給你最后的機會。”
王夢彤臉色一喜,猛地朝地上磕了個頭:“是,夢彤謝大人,謝主子。”
黑衣男子突然起身,他朝著王夢彤走來。
王夢彤跪在地上,雖然因為嗤骨散的問題,導致她的眼睛睜不開,可強大而又熟悉的氣息襲來,讓王夢彤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是那名大人正站在她的面前。
黑衣男子打量著她。
沒有絲毫溫度的手,像是一只瘦骨如柴的爪子。
他的手捏起王夢彤的下巴,一雙陰沉的眼眸落在她腫得有些丑陋的臉上。
“你的眼睛,不會是用不了了吧?”
錦夢,可不需要一個瞎子來當幕后大掌柜。
王夢彤被人捏著下巴,只能被迫抬著頭。
她緊緊閉著眼,忍著心中的害怕,肯定道:“不,不會的,我娘親那邊有解藥,我的眼睛不會有問題。”
她的聲音有些大,像是迫切想要證明什么。
“是嗎?你確定?”男子目光如蛇,一寸寸的從王夢彤充血的臉蛋上掃過,像是在考慮王夢彤說這句話的真實性。
王夢彤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的道:“是,我確定,小人不敢拿這話欺瞞大人。”
黑衣男人冷哼了一聲,松開了捏著對方下巴的手,滿不在意道:“諒你也不敢說假話。”
男子轉身往后走,依舊冰冷冷的聲音從他口中傳來:“趕緊把那毒解了,錦夢不需要一個瞎子。”
王夢彤低著頭,按耐著心中懼意,小聲道:“是。”
花侯府里。
花念芙的目光追隨著自家兒子,落在花呼呼和雪獅身上,一人一貓,加上一只仙獸,正玩鬧成一團。
雪獅渾身的毛,似乎都要炸起來了。
它是被迫被花嘟嘟弄出來的。
小屁孩手中拿著流星珠,身子不高,流星珠倒是被他用手抬得高高的。
“小貓咪,你不能一直躲在里面的哦,咱們一起玩多好呀。”
花嘟嘟實在不解,這只破貓怎么一直縮在他的銀鐲子里。
雪獅喵了一聲,在花嘟嘟的腦海中說道:“我不想玩,你快把流星珠放進去。”
它只想要修煉療傷的好不好。
“那不行。”花嘟嘟把流星珠放到花呼呼的龜殼上,說道:“想要流星珠也行,你只要追上呼呼就行。”
這是花嘟嘟最近最愛玩的游戲。
別看呼呼馱著龜殼,可人家跑起來,那也是飛速如風的。
花呼呼充滿睿智的眼眸朝雪獅一瞥,眸色中帶著幾分的警惕。
這只奇奇怪怪的白虎,跑來這里充當什么破貓呀?
雪獅頓時泄了氣,這只王八,爬起來挺快的,它如今有傷在身,根本跑不過這只王八。
屋外,一道聲音從外頭傳來:“姑娘,我剛剛看到王夢彤從后門回來了。”
挽碧從屋外急匆匆跑進來。
“回來了?”花念芙把放在兒子身上的目光收回來,詢問道:“那邊有什么動靜沒有?”
挽碧拖一屁股坐了下來,又倒了兩杯茶水,端了一杯給花念芙,才道:“沒什么動靜,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靜。”
“就是剛剛王夢彤回來的時候雖然是帶著斗笠,不過我看到了,她的臉好像被打了。”
夜色太深,她也只是看了一眼,沒多大看得清。
“被打了?”花念芙端著手中茶盞,輕輕晃著,道:“那可能是她背后之人弄的。”
挽碧看了花念芙一眼,眼中帶著幸災樂禍的神色。
“嘖嘖嘖,看來王夢彤這個錦夢大掌柜也不好當啊,眼都瞎了,還要被打。”
挽碧笑嘻嘻說了一會,好似想起了什么,說道:“對了姑娘,我記得你發明的嗤骨散是沒有弄解藥的吧?”
所以是不是說,王夢彤所中的毒,是無解的。
其實若只是肌膚上碰到嗤骨散,也就是難受一陣,時間過了也就消了。
不過嗤骨散飄到了王夢彤的眼睛里,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花念芙神色淡淡,輕聲道:“沒有解藥,這藥就是時間到了自動解,不過她弄進眼睛里,除非找到好的大夫能為她治療,不然就只能瞎著了。”
“可有些奇怪,也不見御醫或者大夫上咱們侯府為王夢彤診治。”挽碧嘀咕一句,又道:“對了,姑娘,王夢彤在世家大賽上面做了這種事,外頭關于她的名聲可不算好,這種時候,留著她還有用嗎?”
“她背后有人。”沉吟片刻,花念芙道:“自始至終她們母女兩對我們都造不成威脅,如今還留著她們兩,只是想要看看能不能通過她們,揪出背后的人。”
只是王夢彤背后的人藏得太深了,這些日子來一直沒有什么進展。
倒是殺害舅舅的兇手,她也許可以加緊調查力度了。
畢竟柳相予和趙柯已經冒出來了。
只是按照目前來看,錦夢的事,柳相予似乎知道的不多。
如果是這樣,難道王夢彤和柳相予的背后,各自有著一股勢力不成?
花念芙皺著眉,突然發現事情可以分成兩個方向來思考。
其一是王夢彤當初要殺她,除了拿冥花令就是要取得她花家嫡女的位置,所以王夢彤身后的人,可能一開始的主意就在花侯府身上。
為什么是放在她們花侯府身上,而不是放在其他侯府身上,其實無非是因為一點。
那就是她們花侯府頗得當今圣上恩寵,如今的西京城內除了圣上手下直接掌控的宮中御林軍外,只有攝政王手中的玉家軍,只是玉家軍直接受攝政王玉九幽掌控,與淵國皇室無關。
除此之外,還有一支軍隊,是在她們花侯府的手里,也就是衛城軍。
衛城軍與明面上護衛西京城的禁衛軍不同,因為這支軍隊并不屬于明面。
這是當今圣上的一枚暗棋,只有在西京城陷入危險之時才會啟動。
因此王夢彤身后的人沖著花侯府下手,難免沒有這個因素在里面。
一旦她四年前死去,王夢彤順勢成為花家嫡女,日后王夢彤接收侯府掌印,那這些衛城軍便會一并歸王夢彤管理。
又是冥花令又是沖著侯府而來,可見王夢彤身后之人的野心之大。
其二是舅舅的死與那個圖案有關聯,故而想要調查殺害舅舅的真兇,可以從柳相予和趙柯身上入手。
相比柳相予,花念芙覺得趙柯有重大嫌疑。
在腦海中想了一通的花念芙站起身,來到了案桌前。
她攤開了一張紙,沉思片刻后,落了筆。
很快泛黃的紙張上便落滿了娟秀的文字。
挽碧走過來,看著自家姑娘寫在紙張上的內容,說道:“姑娘,你是要寫給丹紅的?”
花念芙擱下筆,等字跡干了后,才把紙張收進信封里,遞給了挽碧。
“嗯,把這信交給丹紅,讓她在近期務必要關注錦夢的動向。”
王夢彤上回為了歸還她的嫁妝,屬實是從錦夢上面抽走了不少的流動資金。
若不是資金緊張的話,在世家大賽上面,王夢彤也不會讓錦夢下面的掌柜同嘟嘟下注。
由此可見錦夢商號在資金方面其實已經到很困難的地步了。
可只要錦夢身后有人,那么那個人就不會讓錦夢如此快的倒下來。
腦海中思緒稍歇,花念芙突然道:“另外,通過世家大賽一事,王夢彤的名聲必然不好,在這個當口,你散播點真實消息出去。”
挽碧眼眸一亮,笑嘻嘻道:“姑娘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
王夢彤在四年前對自家姑娘做了那么些事,也該讓世人知曉一些了吧?
次日。
經過一夜發酵,花念芙這個名字,再次成為西京城中眾人的交談對象。
只是這次謠言與過往皆是不同。
過去花念芙在西京城的名聲不大好,可這回,卻是無人不稱贊。
神川大陸以武為尊,花念芙從原先的廢材,到如今的圣靈兼八品煉丹師,簡直就是一個廢材翻身成為天才的典例。
雖然不知花念芙是不是故意藏拙,可這對西京城的眾人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與花念芙的圣靈相比,花念芙八品煉丹師的頭銜才是眾人癡迷的原因。
畢竟整個神川大陸,能夠稱得上八品煉丹師的也沒有幾個。
與之相反的是王夢彤的名聲,可謂是一落千丈。
在世家大賽上面,公然下毒使用偏門手段,自是為人所不恥。
更因為王夢彤當時的對手是花念芙,于是西京城中,隱隱約約有道流言不知從何處傳來。
臨街茶肆中,喝著茶的男子神神秘秘道:“誒,你聽說了嗎?聽說四年前的花大小姐,是遭到王夢彤的陷害,所以才會消失了四年?”
“沒錯,我也聽到了這道消息,說王夢彤想要爭奪花大小姐的嫡女位置,才使了計策呢!”
“你們還記得吧,柳相予和王夢彤原本可是要大婚的,可是柳相予原先是花大小姐的未婚夫呢,所以你們說會不會有一種可能?”
“莫非王夢彤在當時就與柳相予眉來眼去的?”
“我聽說啊,是花大小姐無意間撞破了王夢彤與柳相予之間的奸情,所以兩人才一不做二不休對花大小姐下了殺手,直接推入懸崖,沒想到的是,花大小姐命大,誒,人家四年后回來了。”
小小的茶肆中,熱鬧非凡,說什么的都有。
但仔細聽來,全是在說花念芙如何的利害,王夢彤如何的蛇蝎心腸。
臨窗雅座,東博棠穿著一件藍色云翔符蝠紋勁裝,腰間系著一枚玉佩,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
他聽著下方茶肆熱鬧的交談聲,面上并未有太多神態變化。
坐在對面的東博灝飲了一口酒,嘟囔道:“真如這些人所說,那花大小姐可太可憐了。”
怪不得當時他第一次見花大小姐回侯府之時,那大小姐對王夢彤的神色很是冷冰冰。
如今想來,若是因為消失四年是王夢彤陷害的,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如此說來,是挺可憐的。”東博棠瞇著眼,突然站起身,“走,咱們上花侯府。”
東博灝愣愣瞧著東博棠,說道:“誒,這個時候上花侯府干嘛?”
他們剛剛從花侯府前經過的時候,見花侯府外圍滿了人。
遣了小廝前去打探,才知道那些人都是要上花侯府拜訪花侯爺的。
但說是拜訪,誰不知道這是沖著人家花大小姐去的。
如今花大小姐不止是圣靈,而且是八品煉丹師,可謂是一時風頭無兩。
“當然是有事了。”東博棠看向呆呆愣愣的東博灝,說道:“不過花侯府人正多著,本王去就行了,你盡早回府。”
“誒,等等,等等,我也要去看看啊。”
東博灝在后面追,等他追到樓下,看見的便是東博棠騎著駿馬,不過一瞬就從他眼中消失。
花念芙雖然通過了玄天學院的考核,可以進入學院中學習。
不過玄天學院的新生入學是在下個月,因此中間還空閑著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此刻。
花念芙盤腿坐著,手中正拿著一本介紹著符法的書籍。
這符法書籍,是她特意讓神筆默出來的入門級介紹。
挽碧端了一杯茶過來,放在案桌上,開口道:“姑娘,這符法聽說學習難度特別的難,不止是努力,還要有天賦。”
神筆飄了過來,頷首道:“挽碧姐姐說的沒錯,與努力相比,更重要的是天賦。”
天賦才是確定一個人能夠在符法上走多遠的第一要素。
至于努力,這東西,對符法來說,其實沒什么用。
因為你沒學習符法的天賦,就算你努力了,也參不透。
就比如眼前的挽碧姐姐,肯定就是沒有天賦的典型人物。
挽碧看著花念芙手中拿著的書籍,撇了撇嘴,無語道:“這都是什么天方夜譚啊?”
每一個字分開她都認識,可是神奇的是,這些字合在一起后,她完全理解不了那是什么意思。
就比如自家姑娘現在看的這里,上面寫著:“分合術,分為虛,引人中穴,感天地之靈,萬物驅使,衍生符法,是為分合。”
挽碧看了一會,感覺頭昏腦漲,趕緊抬頭瞧著自家姑娘,壓壓困意。
花念芙覺得符法確實是個很有趣的東西。
只是這東西如神筆所說,確實隱晦難懂。
她看了一上午,只看了個一知半解。
“姑娘,這東西這么難懂,你為什么一定得學它?”挽碧不解道。
她原先以為姑娘之所以要上符法系,是因為那位仙尊。
可是現在看來,她家姑娘似乎很想要啃符法這把硬骨頭。
花念芙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符法,喝了口茶,有些無奈的開口:“因為我不得不學習。”
因為玉九幽那神經病的符法術,似乎有些厲害。
為了以后不會再出現昨天那種情況,花念芙覺得自己一定得好好了解符法術是什么東西才行。
不止了解,她還要學習。
挽碧眨巴眼睛,一臉單純的問:“不得不學習,為什么?”
花念芙無法跟挽碧解釋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得道:“聽說那位仙尊對自己系的學子,很嚴格,進入符法系只是開始,你總不希望我進入符法系之后,變成墊底的吧?”
玄天學院是一所學院,進入學院不代表著結束,而是代表著開始。
能夠進入這所學院的,都是淵國內的人才,花念芙自知,自己除了在煉丹上面有優勢外,如今圣靈二階的修為在玄天學院,其實并沒有太大優勢。
挽碧搖了搖頭,斗志昂揚,“那當然了,姑娘你可能不能墊底,你要是進入符法系成了墊底的那個,那可丟老臉了。”
挽碧想了想,又道:“不過好在姑娘你不要臉。”
花念芙:“”
不要臉?
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話的時候,蘇察的身影從屋外一閃,很快就站到了屋內。
“啟稟大小姐,侯爺那邊有人過來報說,讓大小姐出去見客。”
因為花念芙在浮曲閣弄了陣法,如今侯府內除了浮曲閣的人外,外人無論如何走,也走不進來。
故而一般有消息,都是蘇察把人攔在外頭,親自把消息傳過來。
“見客?”挽碧瞥了蘇察一眼,頗為驚訝道:“什么客人?”
雖然今日上門要見她家姑娘的人很多,但是一般消息還沒傳到這里,就被侯爺給阻止了。
蘇察想著剛才那小丫鬟的稟告,如實道:“剛剛那丫鬟稟報的,好像說是賢王。”
“賢王?”花念芙略微抬了下眼簾,有些意外這人怎么會在今天找上門。
這似乎有些不符合這人的性格。
今日的花侯府無疑是顯眼的,東博棠這人的性格,應該不會做如此高調的事情,才對吧?
“姑娘,我們要去嗎?”挽碧看了花念芙一眼,詢問道。
花念芙站起身,放下心中微許詫異,說道:“賢王來了,我們自然要去見。”
王爺上門,沒有不去見面的道理。
何況她也想看看這位主今日突然找她,是因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