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幾個字說完,沈倦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站在那兒, 半點反應(yīng)都沒有。
過了差不多五六秒, 林語驚能感覺到自己耳根迅速燃燒, 火苗竄上耳尖, 臉頰跟著有點兒發(fā)燙。
她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臉是不是紅的, 但是她剛剛那么熟練又老司機(jī)的撩了一把, 這會兒不能露怯。
林語驚說完以后轉(zhuǎn)身撒腿就跑, 都沒敢去看沈倦是什么反應(yīng)。
這一片兒地段繁華,出了老弄堂就是一片寬闊明亮,她身上套著沈倦的外套靠著路邊兒走, 也過了好一會兒, 才緩過神來。
她偷偷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沒人, 沈倦沒追上來。
他竟然沒有追上了。
跟電視劇里一點都不一樣, 怪不得當(dāng)不了男主角。
嘖。
林語驚是真心實意地不想談戀愛。
沒什么別的原因, 她單純覺得什么喜歡啊,愛啊這種事情不靠譜。
我買件當(dāng)時很喜歡的衣服可能吊牌都不會摘買回來就不喜歡了, 買支覺得巨美的唇膏色號涂個幾天會覺得也就那樣, 追個星還三天兩頭換一次老公。
結(jié)婚了很多年的人說分開就分開, 那么多年的磨合和感情, 甚至加上孩子,都無法和相看兩生厭的巨大力量相抗衡。
感情是說變就變的, 沒人能保證什么。
更何況是,這么……青澀懵懂的年紀(jì)。
相比來講, 她現(xiàn)在這個時間點,能夠抓到手里的很實在的東西、比如分?jǐn)?shù)什么的,更讓人能夠安心一些。
但這個人是沈倦。
林語驚心里第一千二百萬次糾結(jié)。
她想無視,又做不到那么灑脫,心里念一萬遍關(guān)我屁事大法好,還是會不受控制的被他影響、被他吸引、被他拉近。
那就試試吧。
哪有什么事情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高考還可能拉肚子失利呢。
不喜歡戀愛,但是喜歡你。
不想相信什么狗屁愛情故事,但是想要相信你一次。
因為對象是你,所以就算心里其實很沒底,我也想要試試看。
真是一個勇敢的小girl。
林語驚在心里默默地夸獎了自己一番。
勇敢的!面對!早戀!
……吧。
回去的時候不到十一點,晚上風(fēng)大,林語驚走得很快,沈倦這個外套挺厚的,但她還是露著一圈兒腳踝在外面,進(jìn)門的時候哆哆嗦嗦的。
一進(jìn)來就覺得哪里不對。
林語驚脫了鞋,走進(jìn)屋,掃了一圈兒也沒有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
地面還是那么干凈,燈光還是那么明亮,巨大的落地鐘指針指向11,鐘擺咔嗒,咔嗒,無聲的擺動著。
快十一點了。
為什么客廳的燈還亮著。
一般晚飯之后,大家就直接各回各房間去了,不太會留在客廳里交流個感情什么的。
林語驚大腦停了半秒,然后就看見沙發(fā)后面,緩緩緩緩地,伸出來了一顆腦袋。
傅明修幽幽地看著她:“回來了?”
林語驚:“……”
傅明修說:“你還知道回來?”
“啊,”林語驚站在原地,有些呆滯,“啊,傅……哥?”
“傅哥,”傅明修看著她,“怎么的,你還想叫我全名?”
林語驚回過神來,忽然有種自己剛偷情回來就被抓住的感覺。
我這才剛早戀呢!
您怎么這么準(zhǔn)啊!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你怎么還沒睡啊”
“我覺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傅明修看著她,說,“你的房間,陽臺是朝向前院的吧。”
林語驚謹(jǐn)慎地點了點頭:“是。”
傅明修也點點頭:“那我的房間,是和你一個朝向的吧。”
林語驚:“……”
林語驚臉色變了。
“沒錯,看來你是想到了,”傅明修說,“所以,我的陽臺也是朝向前院的,朝大門,朝正門口。你天天半夜往外跑我以為你找小男朋友去了呢,結(jié)果前兩天聽你那個意思,你也還沒追上人家?”
林語驚:“……”
林語驚張了張嘴,想要為自己辯解兩句,但是一時間又不知道說什么好。
好半天,她吞吞吐吐說:“我也沒天天半夜往外跑……”
傅明修比了三根手指頭出來:“光我發(fā)現(xiàn)的,三回。”
“……”
林語驚心說我他媽一共出去過有三回嗎?!
她嘆了口氣:“你想說什么,說吧。”
林語驚已經(jīng)做好了傅明修會借此訛她一頓的準(zhǔn)備。
反正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好事兒。
“別的想說的沒有,你不是我親妹妹,我管不著,”傅明修說,“提醒你一句,你一小屁孩,挑男人要慎重。”
林語驚愣了愣,抬起頭來。
傅明修舉了個例子,表情非常不滿:“像這種,天天半夜把你往外叫的,就不能要。”
林語驚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如果今天之前,她還可以底氣很足地說一句“不是,我沒有男朋友,就是一普通朋友。”
為了加深一點真實性,她甚至還可以再加一句“還是個小姑娘。”
但是今天她有點兒心虛。
所以她點了點頭,乖巧說道:“哥,我覺得你說得對,我明天就跟他分手。”
傅明修:“……”
傅明修感覺自己像個拆散有情人的反派人物,補(bǔ)充道:“我也沒有說要讓你們……”
“你不用說了,”林語驚急著上樓給沈倦發(fā)信息,不想跟他糾纏下去,掏出手機(jī)上樓,迅速道,“我現(xiàn)在就跟他說分手,哥哥晚安。”
傅明修:“……”-
談了半個小時戀愛的沈倦并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女朋友單方面分手了,他在凜冽的秋風(fēng)里站了可能得有一個多小時。
小姑娘趴在他耳邊一句男朋友撩撥完就飛速跑走了,沈倦都沒反應(yīng)過來。
最開始的三分鐘里,他的腦子里全都是“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沈倦本來以為他們聊崩了。
林語驚那兩個問題問出來,空氣都像是被凍住了。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想說點兒什么,又覺得這個時候,語言什么的實在是太單薄。
很多事情只用說的,是沒有辦法讓人相信的。
沈倦不急,他可以慢慢來。
等她成年,等她高考,等她畢業(yè)。
結(jié)果林語驚回頭就是一句男朋友。
沈老板直接懵了,活了十八年,他感受過不少小姑娘追人的手段,也沒見過這種路數(shù)。
她是什么意思?
就是在一起了……的意思?
這個過程在腦子里一竄而過,速度是很快的,反應(yīng)過來以后沈倦思考了一下林語驚之前問的,干點兒什么這個問題。
十六歲的小女朋友。
臭不要臉的那一系列限制級躁動就不用想了,暫時略過。
十六歲能不能接個吻?
不能的話就輕輕的親一下?
會不會被打?
她會不會,不愿意?
畢竟自己今天晚上抱了幾分鐘她都忍得挺勉強(qiáng)的。
既然勉強(qiáng),那忽然這樣,又是為什么。
林語驚最開始——應(yīng)該說一直以來,拒絕的態(tài)度都挺明顯的,那么這個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是為什么。
是因為他說了洛清河的事嗎?
這個點兒這一片的人差不多都睡了,路燈立得遠(yuǎn),昏黃發(fā)顫,他身后小院里掛著的燈成為了主要的光源。
沈倦沒穿外套,就這么靠站在門口,覺得冷氣順著指尖往上爬。
他站了一會兒,想起來林語驚說到家了給他發(fā)消息的事,轉(zhuǎn)身進(jìn)了屋子,從沙發(fā)墊下面摸出手機(jī),劃開來,看見她的一條語音消息。
沈倦頓了頓,點開,那邊安安靜靜,空白了兩秒以后,她的聲音傳出來:“我到家了。”
音色很柔,有些輕,撓得人心里有點兒癢癢。
沈倦沉默了一會兒,回了一個“嗯”過去-
林語驚對于談了戀愛以后的事情也沒有考慮過,主要是她覺得沈倦會考慮。
這個人看起來長了一張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臉,又騷套路百出,所以雖然沒有問過,也讓林語驚很自然的覺得他也許可能maybe大概率是有過前任的。
結(jié)果這個人給她的回應(yīng)非常冷淡。
林語驚回了房間給他發(fā)信息,甚至都已經(jīng)洗了個澡出來了,才收到他的一條回復(fù)。
只有一個字。
——嗯。
然后就沒了。
林語驚本來想跟他多聊兩句的,回身吹了個頭發(fā)人躺在床上,拿起手機(jī)要說話,看見他又發(fā)過來一條:【早點睡,晚安。】
林語驚眨了眨眼,看了眼表,本來準(zhǔn)備和剛上任男朋友聊天的時間被空出來了,她干脆爬起來,回到桌前把走之前沒寫完的那套物理卷子做完了。
期中過去以后還有一次月考,然后眨眼就是期末,作業(yè)該寫的寫完,復(fù)習(xí)和拓展題也不能落下。
而且下周林芷要來了,今天事情太多,她都差點忘了。
這個大概是什么從小到大的心理陰影之類的,導(dǎo)致她現(xiàn)在想起林芷要來,忽然覺得壓力撲面而來。
上次期中考試她后面的那幾個一班實驗班的人分?jǐn)?shù)都緊緊咬著她,這么松懈下去第二都懸。
林語驚停了停筆,嘆了口氣-
林語驚第二天早上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她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趴在床上背英語課文,背著背著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而且竟然還睡得很實,一個夢都沒有做。
醒來的時候英語書一半壓在身下,和被子纏在一起,林語驚閉著眼睛,胡亂摸手機(jī),摸了好半天,才從床角找到。
她的臉埋進(jìn)枕頭里,手機(jī)貼在耳邊:“喂……”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然后沈倦的聲音傳過來:“起床了,女朋友。”
“……”
林語驚瞬間清醒了。
她“唰”地睜開眼睛,昨晚睡著的時候窗簾一半都沒拉,房間里光線充足飽滿。
“啊……”林語驚撐著床面坐起來,聲音還帶著朦朧睡意,黏糊糊的,拖得很長,“啊。”
沈倦那邊笑了一聲:“沒睡醒?”
“醒了,”她打了個哈欠,大大方方地說,“男朋友,早上好,你起這么早的嗎?”
“我在給你買粢飯團(tuán),”沈倦說,“醒了就過來?”
“……啊?”林語驚頓了頓,“過去嗎……?”
林語驚其實一段時間以來天天、天天都在吃他買的粢飯團(tuán),現(xiàn)在聽見這三個字有點條件反射地不怎么有胃口。
尤其是三個咸蛋黃的,她真的快要吃吐了。
然后她就聽見沈倦接著說:“加了三個咸蛋黃。”
林語驚:“……”
林語驚有些絕望。
但是她也不是太想特別直接的拒絕她新上任的男朋友,尤其是沈倦這種,工作日一睡睡到第三節(jié)課才醒的人,周末大清早竟然起來去給她買早餐。
一個招牌咸蛋黃粢飯團(tuán),要六塊。
多加三個咸蛋黃,那得多加好幾塊錢。
每天早上都這樣,日積月累下來,對于沈倦來說應(yīng)該也是一筆巨款。
林語驚覺得自己實在不能忍心,就這么看著她貧窮的男朋友無度的揮霍下去,卻一直坐視不理。
吃個油餅油條什么的,不是也挺好的嗎?
她委婉地說:“我覺得每天早上都吃三個咸蛋黃的粢飯團(tuán),對你……不是,我們來說,有點——”
林語驚斟酌了一下措辭:“奢侈。”
沈倦在那邊兒詭異地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
他不知道林語驚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什么讓她這么執(zhí)著又堅定地覺得他窮。
或者她只是不想出來跟他吃早飯,找了個借口。
沈倦靠站在粢飯團(tuán)的窗口旁邊墻上,瞇了瞇眼,緩聲說:“我昨天晚上沒怎么睡。”
林語驚怔了怔:“你怎么沒睡?”
“沒反應(yīng)過來,”沈倦淡聲說,“沒談過朋友,就這么有女朋友了有點懵,我就給……”
沈倦頓了頓,“遠(yuǎn)在荷葉村的我爸打了個電話。”
林語驚:“……?”
沈倦繼續(xù)說:“問了一下他跟我媽在一起的時候都帶她吃些什么,我爸說他們在一起第一天,他親手做了一個祖?zhèn)鞯聂绎垐F(tuán),清晨五點鐘送到我媽家門口。”
“……??”
林語驚已經(jīng)沒有表情了:“然后呢。”
“然后他們到現(xiàn)在感情也挺好的,每天種種地喂喂豬什么的,”沈倦漫不經(jīng)心地說,“托了祖?zhèn)黥绎垐F(tuán)的福,貧窮但快樂。”
“……”
這可真是。
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林語驚不知道為什么沈倦能這么自然地說出這種,一聽就是在放屁的話,最可怕的是他這個平靜又真實的語氣竟然有一瞬間差點讓她信以為真了。
雖然她不知道為什么不能吃點別的必須吃飯團(tuán),但是男朋友為了讓她吃個飯團(tuán)絞盡腦汁成這樣,她實在想不到還有什么理由拒絕。
她閉了閉眼睛,盡量克制了一下想到三個咸蛋黃的時候胃里那種不怎么舒服的感覺:“我吃,你就在那兒等我吧。”
林語驚艱難地說:“……帶著你的祖?zhèn)黥绎垐F(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