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太陽西沉,第二天的展覽結束了。雅*文*言*情*首*發童希貝回家時累得連飯都不想吃,咬了幾塊餅干就洗了澡,躲進了房間。
夜里,盧靜敲門進來,給童希貝端來一碗哈密瓜,她坐在床沿上,一直都不說話。
童希貝本來在上網,母親這么坐在邊上她也就沒心思了,轉頭問:“媽,有什么事嗎?”
盧靜裝模作樣地咳嗽幾聲,終于開了口:“你那個朋友,什么時候回來?”
“呃?”
“……就是那個姓岳的小伙子,他不是去法國了么,什么時候回來?”
“啊……”童希貝看著母親不自在的臉,笑著說,“還不一定呢,這兩天我都沒工夫和他聯系,也不知他那邊怎么樣。媽,什么事呀?”
盧靜抬眸瞥瞥童希貝,站起了身準備出去,挪了幾下腳步后,回頭說:“他要是回來了,你叫他來家里吃頓飯。”
童希貝看著母親往房門走去,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地漾開,她終于按捺不住,蹦起來就撲向了盧靜,從背后狠狠地抱住了她。
“媽媽!我真是愛死你了!”
“發什么瘋啊!”盧靜起初還板著臉,一會兒后就被笑著跳著的童希貝給逗得繃不住了,她拉開女兒的手,瞪著笑瞇瞇的童希貝,“你呀!死腦筋!我可沒說答應啊,你別高興得太早!”
“知道知道。”童希貝真的要樂瘋了,“等他回來了,我就把他帶回家來,媽媽,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
法國,巴黎。
初冬時節,氣溫急劇下降,呼嘯的冷風為這座浪漫之都增添了些許寒意,街上行人皆匆匆而行,一個個都將自己裹在厚厚的大衣里。
一輛轎車沿著歷史悠久的街道行駛著,最終停在一幢有些年頭的公寓樓前。
穿著藏青色呢子大衣的女人下了車,繞過車尾走到另一邊,發現男人已經自行下車,站在車門邊了。
男人穿一身黑色大衣,臉戴墨鏡,面容俊朗,他肩寬腿長,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樹,沉靜地站在那里。
女人望著他,有一瞬間的失神,直到男人向著她這邊轉過臉來,她才回過味來。
“哦,天氣真冷。”馮韻儀上前拉住阿岳的手肘,這幾日,他們都是這樣走路的。
馮韻儀記得童希貝帶阿岳走路的樣子,他們手牽著手,非常親密。
從上海浦東機場開始,她就試著去牽阿岳的手,這雙手對她來說其實非常熟悉,但是,阿岳拒絕了。
他說:“我可以搭著你的肩膀走路。”
后來,他真的搭著馮韻儀的肩膀往前走,可是這個樣子的他,十足就是一個盲人的樣子,馮韻儀心情紛亂復雜,最終向阿岳提議,由她握著他的手肘走路。
阿岳勉強同意了。雅*文*言*情*首*發
到了巴黎以后,馮韻儀經過阿岳的同意,聯系到了阿岳以前在法國留學時的好朋友victor,那一晚,victor在賓館陪阿岳過夜,馮韻儀則回了自己的公寓。
victor對于阿岳的經歷非常震驚,法國人浪漫又感性,縱使阿岳將自己的故事講得平淡樸實毫不跌宕,victor還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場。晚上,victor和阿岳一起喝了酒,阿岳勸了他半天,victor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在那一個小圈子里,人人都知道岳明亮,他是一個年輕的中國人,他不像大多數的中國人那樣中規中矩,謹慎務實,他有靈性,又大膽,腦中總是有層出不窮的靈感,并且非常努力。
不管在國內,還是在國外,岳明亮一直是一個發光體。
所有人都不會否認,岳明亮會有一個很光明的前途,所有人都猜想不到,岳明亮為什么會失去蹤跡。
現在,一切真相大白。
周六,馮韻儀準時到達,陪著阿岳去見nathan先生,victor這幾日負責陪伴阿岳,也就一同前往了。
他們在nathan的工作室與他見了面,nathan先生是一個快樂的中年人,他聽到馮韻儀的聲音,就熱情地擁抱了她:“親愛的馮,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嘿,nathan,你看起來過得不錯。”
馮韻儀笑著打量他微微凸出的啤酒肚,nathan先生哈哈大笑:“是啊,我妻子將我照顧得太好,我又胖了不少。”
馮韻儀將阿岳拉到身邊,將他介紹給nathan,阿岳聽著nathan先生的聲音,從他的語氣里就能體會到他的好心情。
有時候他會懷疑,這個人,真的是雙目失明的么?
他們愉快地交談了許久,nathan就邀請阿岳參觀他的工作室。nathan先生的工作室由一個廢棄廠房改造而成,空間大而通透,有許多穿著工作服的人在忙碌著,他們都是nathan先生的助手或學生。
阿岳抬起雙手,時隔多年又一次撫摸上那些雕塑半成品,他聞到工作室里那股熟悉的材料氣息,還聽到工具工作時發出的各種聲音,一顆心就極速地跳了起來。
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可以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雕塑與繪畫、攝影不同,它不是簡單的一張紙,它是立體的,是直觀的,是可以用雙手觸摸而成的。
阿岳用心體會著,仔細地摸索著,nathan拉過他的手,讓阿岳撫摸他正在創作的一件作品。
“這是‘火焰’。”nathan不停地形容著,“瘋狂的火舌,炙熱,刺眼,很危險,卻非常美。”他扭動著身體,讓阿岳從上至下,又從下至上,一寸一寸地撫摸著這雕塑的雛形。
隨著觸摸,阿岳驚喜地發現,這件作品真的完整地出現在了他的頭腦中,他完全能想象它的模樣、大小,甚至能想到它的顏色,以及nathan想要表達的意義。
“棒極了,真的棒極了!”阿岳忍不住說,聲音都有些顫抖。
仿佛有一扇門,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只要他輕輕一推,就能走進這個世界。
這天晚上,阿岳失眠了,凌晨1點時,他突然很想給童希貝打電話,直到手機拿在手里,才想起這時杭州是周日早晨8點。
童希貝有在周末睡懶覺的習慣,還是……讓她多睡一會兒吧。
天亮后,馮韻儀起床洗漱,習慣性地打開了筆記本電腦收郵件,等她從洗手間里出來,發現有一封來自楊欣的郵件靜靜地夾在一堆郵件里。
馮韻儀喝了一杯牛奶,在筆記本前坐下,想了很久,還是打開郵件閱讀起來。
楊欣什么都沒有說,甚至連一句“馮師姐”都沒有叫她,他只是在郵件里放了一個鏈接。
馮韻儀點開鏈接,出現的是杭州一份報紙的電子版頁面,展現在她眼前的,就是展示牌上的阿岳和邊上的童希貝,同樣燦爛的笑臉。
就那么一瞬間,馮韻儀似乎忘記了呼吸,那兩個人的笑臉沖擊著她的心,她對著屏幕發了許久的呆,終于“啪”的一下合上了筆記本蓋。
這一天,阿岳依舊要和nathan先生見面。經過前一天的接觸,nathan先生很喜歡阿岳,也許因為兩個人的經歷驚人地相似,性格也極為合拍,難免會產生惺惺相惜之情。
阿岳親自向nathan先生表達了想學習盲人雕塑的想法,nathan先生欣然答應,這一天,他要讓阿岳觀摩自己的日常工作,讓他直觀地了解,他是如何進行創作的。
victor和馮韻儀一直都陪著阿岳,馮韻儀顯得心神不寧。victor問她是不是身體不適,她笑笑說沒有。
結束的時候已經是周日下午五點,阿岳有些疲勞,的確,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這樣精神專注地做一件事了。
馮韻儀安排了晚餐,邀請nathan夫妻一同前往,幾個人就要出發時,阿岳突然說:“抱歉,我先打個電話。”
馮韻儀說:“我定了位子,快要遲到了,你在車上也可以打,或者到了餐廳再打嘛。”
阿岳說:“只需要兩分鐘。那邊……已經很晚了。”
馮韻儀就不吭聲了,nathan笑道:“岳,是打給女朋友嗎?”
victor知道阿岳和馮韻儀曾經是戀人,這時自然不吭聲。
阿岳一笑,大方地回答:“是啊,打給女朋友,她在中國。”
童希貝接到電話時已經過了凌晨,因為第二天要早起,她已經睡熟了。
《夜的鋼琴曲5》舒緩的鋼琴音在耳邊響起,童希貝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手在枕頭邊撈了半天才摸到手機。
“喂……誰呀?”她白天太累,這時沒有睡醒,腦子就不太清楚,根本沒想這是誰的電話。
男人低沉性感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希貝,是我。”
“……”童希貝瞬間清醒,翻了個身就抱著被子坐了起來,“阿岳!”
“你睡覺了?抱歉,吵醒你了。”
阿岳心里有些后悔,平時的童希貝時常熬夜到12點,尤其是周末的晚上,沒想到今天她睡得這么早。
“沒事沒事,我剛睡。”童希貝抿著唇就笑了起來,心里甜甜的,“你在那邊好嗎?見到nathan先生了嗎?”
“見到了,我很好。”阿岳也笑起來,“nathan先生真的很了不起,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可以向他學到很多東西。”
童希貝很開心:“我就說嘛,你本來就這么厲害,一定可以做到的。”
阿岳問:“這兩天,你在做什么?”
“我?我……沒做什么啊,周末嘛,就是在家休息上上網咯。”
“唔……你上次不是說,周末時會拿到給我的禮物么?”
童希貝抓著頭發呵呵傻笑:“哎呦你怎么還惦記這個呀,沒有啦,哪有什么禮物,逗你玩呢,本來是想騙你多陪我兩天嘛,誰知道騙不進。哎哎,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阿岳總覺得自己臨走前的童希貝怪怪的,想了很久也沒想出緣由來,現在聽到她這樣講,就真的不再去想這件事了。
他說:“沒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電話那邊的女人一下子沒了聲音,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后,才聽到她說:“我也好想你。”
“天氣冷了,你要多穿些衣服,不要因為要漂亮而穿得少。”
“知道,你也一樣,我在網上查到巴黎的天氣,比杭州冷得多了,都快零度啦。”說著說著,童希貝突然就有些傷心,“阿岳……”
“嗯……”
他才應了一聲,身邊就出現了一個女聲:“明亮,該走了。”
童希貝愣了愣,她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說:“沒什么事,就是叫叫你,我,我不打擾你了,我要睡覺了。”
“好,我會再打電話來。希貝,晚安。”阿岳吻了一下話筒,小小的一聲,童希貝聽清了,馮韻儀也聽見了。
掛下電話,童希貝整個人都鉆進了被窩里,“嗤嗤”地笑了起來。
阿岳轉身叫馮韻儀:“韻儀。”
馮韻儀走到他身邊,帶著他往回走。
側頭看他,他的神情安靜從容,面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他完全沒感覺到,身邊的馮韻儀情緒十分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