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施趕緊膝行過去,說道:“師父,他冤枉,我想救他。”
江朗亭心中無名火起,強(qiáng)壓著怒氣,臉上帶了笑問她:“哦?冤枉?你如何曉得?”
蘇施巴巴地瞧著他:“他自己說的,我瞧著不假。”
江朗亭便更笑得春暖花開:“瞧著?你這般多疑的性子也肯用眼睛信人?我竟是從來不知。”
蘇施知他說的是上回自己拿話試他的事,但此刻辯解只怕越描越黑,所以也不接茬,只求著:“師父,我想救他。”
江朗亭想起那夜自己與她第二回相遇,她說什么?
“我想學(xué)武功,我想報(bào)仇”,月亮照在她傷痕累累的臉上,自己不由得軟下心腸,可如今,這么快已經(jīng)又想救一個(gè)對她相識未深、想入非非的男人。他心頭怒火熊熊,不帶情緒問:“上回是你想,便如了愿;這回又是你想,你還要如何?”
他轉(zhuǎn)身走去里間,負(fù)了手將那扇子握得青筋暴漲,說道:“我不知你如何救他,我只知,明日一早我們就得動身去涼州。”
他側(cè)過身子,卻不肯瞧她,燭火燈影里顯出他硬挺的鼻梁,稠密的睫毛,他自言自語:“對了,也不是我們。或許,你為了那趙二公子留下來了呢”,話畢便進(jìn)了屋子。
蘇施聽他斬釘截鐵,心知此事沒有回旋余地,便不甘心地回屋收拾東西,準(zhǔn)備一早起程。江朗亭仔細(xì)聽了她的動靜,方才睡去。
第二日,江朗亭一起來便瞧見蘇施背了包裹立在門口,他嘴角微挑,不露聲色又心生歡喜,帶著她便要與張家辭行。
若是這般順利才怪了,這世上原有許多曲折。教人如何躲得過?
兩人一開院門,便被個(gè)孩子撞個(gè)趔趄。江朗亭立即將他推了出去,定睛一瞧,十分面生便想走人,誰知那小子往地上一仆,抱住蘇施的腿攬?jiān)趹牙铮f道“姑娘,求你救救公子,你走了,他便沒人管了”。
蘇施詫異:這話是什么意思?
江朗亭不予理會,扯了她的袖子便要離去,那小子卻死死抓著不松手,蘇施便掙脫了師父,問道:“趙驚弦現(xiàn)下如何?你又是誰?”
那小子抬起臉,略略眼熟,說:“我是公子的書童阿成。”
蘇施雙手挽住江朗亭的袖子,江朗亭耐不過,只能立在一旁聽著。
阿成這才爬起來,他抹著淚說:“昨日你到府里詢問,我不敢吭聲。這話也只敢同你說。”
蘇施更是一頭霧水:自己如何成了趙驚弦的救命稻草?他那個(gè)哥哥呢?卻聽小子說道:“這就是個(gè)局,府里頭有人要害他。”
原來趙驚弦與這個(gè)繼母,即趙大夫人,十分不對付。
同樣是一個(gè)娘胎出來的兩個(gè)繼子,她偏偏見了大哥便眉開眼笑,見著自己便面若冰霜,嚴(yán)加斥責(zé)。那時(shí)候,縱使趙驚弦甚是年幼,卻分得出眼色,知道自己不受待見。
若是因著大哥安和沉穩(wěn),自己自幼淘氣,那也就算了。
隨著年紀(jì)越來越大,起初他以為是自己不乖,失了母親之后,見著這個(gè)美麗的女人便心生喜愛,用小孩子才使得笨拙又小心的方式討好她,甜甜地稱她“姨娘”,早起去花園里摘最好看的花給她插戴。那時(shí),她也會對趙驚弦笑,他輕易以為這個(gè)女人也喜歡自己,同大哥也是一樣的,因此很高興。
可是等他再大一些,八歲那年,他還是個(gè)小孩子,大哥趙的盧卻已經(jīng)顯出了英俊男子的雛形,是個(gè)無雙少年,身板筆挺,眉眼端正,話語里帶上一絲成年男人特有的渾厚。而繼母趙大夫人也不過是二十三四的年歲,風(fēng)華正茂,嬌媚可親。
那日,趙大夫人握住大哥的手,趙驚弦便要巴巴地湊上去,誰知,她柳眉微皺,不聲不響將他丟開。他趕緊又去牽這個(gè)女人的袖子,只見那羅袖一揮,掃過他的臉,柔柔地埋怨:“你如今這般大了,也該懂事。怎能如小時(shí)候一般胡攪蠻纏?”
趙驚弦瞧著她面色生冷,語氣里帶上涼涼的意味,不自覺便低了頭,一個(gè)小孩子的自尊也傷透了。
于是,他眼睜睜瞧著這個(gè)女人牽著哥哥越走越遠(yuǎn),一句話幾乎脫口而出卻又被他生生摁在喉嚨:我胡攪蠻纏,我年歲小,那哥呢?你擺明了就是偏心!
自此之后,他厭了她,這個(gè)女人更對他不理不睬。兩個(gè)人日復(fù)一日,由厭生怨、由怨生恨,誰看誰都嫌污了眼睛。面上沒有一句話,背地里誰嘴上都不輕饒。趙驚弦更是將“老賤人”時(shí)時(shí)刻刻掛在話頭,瞧見她一汪酒窩就恨不得拿刀剜了去。
趙大夫人更是夜夜給趙老爺吹著枕頭風(fēng),再加上這個(gè)二兒子素來頑劣,趙老爺心下對他更加不喜,回回都斥責(zé)他不孝順。趙驚弦瞧著她那張得意的臉便恨不能咬死她。
闔府上下都知道這倆人不和,直至趙老爺過世,這種狀況都不曾改善一星半點(diǎn)。
正因?yàn)閭z人多年交惡,再加上二公子想收拾大夫人也不是一日兩日,如今老爺去了,一個(gè)女人失了倚仗,還不是任他泄怒?所以出事那天,大家嘴上不說,心頭卻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蘇施竟不知還有這么一段過往,那么趙驚弦失手殺了趙夫人或許也是可能。正琢磨著,阿成卻哭得厲害:“人人都說是公子殺了人,我那日雖沒在跟前,卻也知道他面上無法無天,卻最是個(gè)膽小的。嘴上縱使占了便宜,手上也不敢動的。”
蘇施反問:“你信,我信,旁人便信么?更如何救他?”
阿成抹了鼻涕在袖子上,花著一張臉委實(shí)可憐:“不瞞你說,那趙夫人入棺時(shí),我湊上去瞧了一眼:她鼻孔里是黑的。姑娘何曾見過這般情形?縱使公子真推了她,也不合該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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