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有事,游兒趕緊聽著。
蘇施幾乎把半個身子直起來,但體力不濟又使出一身冷汗,抖著說道:“這件事得你幫忙。你肯不肯?若肯我就說,不肯就罷了。”
游兒待她如同親生姐妹,時時刻刻急她所急,湊過去答道:“怎能不肯?你且說來”,見蘇施還是一臉審度的神色,迎著那目光問道:“莫非你還是不信我?”
蘇施搖了頭,扒住她的脖子方才穩(wěn)住身子,附耳道:“我要逃走”。
游兒瞪大了眼,不想蘇施混沌了這許多天一醒來卻沒頭沒腦說了這句話,忙問道:“逃?為什么逃?”
這其中緣由游兒哪里曉得?
蘇施瞧著她如此不通透,一口氣沒喘上來倒在枕頭上幾乎翻了白眼,游兒忙扶著她幫著順了氣。蘇施惱怒地把她掐了一下,說道:“萬萬不能聲張,再不逃我就得死在這兒了。我只問你幫不幫。”
游兒瞧她十分真切,不是玩鬧,又哭起來,說道:“阿施,你別生氣。我聽你的,你說什么都聽你的!”
蘇施瞧她應了,方再倚著枕頭直喘氣,頭上又沁出一層汗,拉著她的手也掉出淚來:“李家這么大,我卻不認得幾個人。旁人不會幫我,我也信不過他。游兒,我只有你了,我求求你。”
游兒見蘇施滿眼哀求,哭得更厲害,忙說:“阿施,我一定幫你出去。”
蘇施又想起云氏夫婦那般形容,生怕游兒一個沒仔細走了風聲,便提醒她:“這事必須隱秘,令堂令尊也得瞞著。倘若不成,我只怕活不得了!”
游兒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頭,答道:“我曉得了,誰都不能說,爹娘也不。只是阿施你這些日子不清醒,頌臣哥哥人都魔怔了,你是不知道他有多掛念你。他也得瞞著,是么?”
蘇軾此刻只想活命,哪里顧得上其他人好不好?現(xiàn)下府里這渾水都蹚不得了,哪里還敢顧及李老爺?shù)莫毶鷥鹤樱吭偌由蠌膲衾锬镉H的哭喊來看,爹娘過世這事只怕不簡單,李鶴山八成就是其中關竅。再說,若娘親真如夢中那般備受凌辱,那李家便是不共戴天之仇。她心里更生忌諱,便答道:“他也不行。這事你知我知,再有第三個,便是斷送了我的性命。你且想想,可有什么不被人撞見的法子。”
游兒見這般重大,也不問緣故了。止住了哭,絞盡腦汁想了一番,說道:“阿施,小時候爹娘不陪著便不許我出府去玩,還同看門的張哥哥說了不許放我,我便尋著了個狗洞,回回都從那里進出。那洞開在外院一處竹叢后面,十分隱蔽,往日里也罕有人至。從那兒出去,便是咱們住的金華街,白日里車水馬龍十分熱鬧。倘若到了夜里,人就少了,鉆出去個人自然也是不易被發(fā)覺的。”
蘇施一聽,覺得還算妥當,便道到:“那洞大么?現(xiàn)下還出得去么?”
游兒便笑了,答道:“阿施,也不怕你笑話。沒進折桂樓之前,我一個人實在悶得慌還偷偷溜出去過呢,也不過是一兩個月前的事罷了。”
蘇施方安下心來,便道:“這便好了。只求這法子走得通,給個活路。”
游兒瞧她漸漸神態(tài)平和,忙勸著:“阿施,就算想出去,你也得走得動啊。沒副好身子,還不是在床上躺著干著急?不如把身骨養(yǎng)起來的好。”蘇施一想也是,便說:“我餓了。”
游兒趕緊起身要給她拿吃的,蘇施又拉住她:“我這境況定不能叫旁人知道,只當我還是往日糊糊涂涂的模樣,掩人耳目吧”。
游兒點頭去了,不一會兒便端回來一碗粳米粥并著兩樣鮮艷小菜,說著:“你剛醒來,立時大進大補只怕腸胃承受不起,先來些清淡、柔和的吃食吧。”蘇施頜首,游兒讓她半倚在自己身上喂著吃了,自此之后照顧更加盡心。
頌臣尚不知曉蘇施已經(jīng)醒了,照舊每日里渾渾噩噩去坐上一坐。蘇施只當自己睡熟,裝得十分難熬。對他的好,她不能回應也無心回應,就把只手任他握住。
兩日后,背著人蘇施已經(jīng)能下地,但仍是勞心。身子豐盈不起來,手還是瘦的,臉上叫游兒敷了粉,瞧上去一片慘白,仿佛還是不見起色。
可惜,這點拙計也就只夠騙騙丟了魂兒的頌臣,如何逃得過馮叔那雙鷹眼?
那日,他進了屋子,見游兒手邊放了碗吃剩的雪耳燕窩。心道蘇施一直起不了身,每日里全靠參湯吊著一口氣,何時能進這要嚼的吃食?往日也知道游兒平白無故從不肯碰這大補的東西,況且廚房那邊也說折桂樓這邊近來補品要的勤快,自己時時跟著少爺卻不曾見他動過幾口。那吃的人還能是誰?不是游兒,不是頌臣,難不成,蘇施好了?
猜測很快得了驗證:蘇施一動不動,游兒給她掖被子,偶爾露出一截脖子卻是白嫩細膩,吹彈可破,如何是臉上這般顏色?馮叔了然,便告知老爺。
李鶴山閉了眼睛,把手上的菩提子轉(zhuǎn)得飛快,說道:“若死了便罷,我就放過她。可她偏偏沒死,那就怨不得我了。蘇施著實比她娘聰明,可聰明又有何用?!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心眼,膽子倒不小!”
李鶴山這廂陰謀算計,蘇施那邊也暗暗籌劃:此地不宜久留,兩日后的三更從狗洞便逃出去!
計策定了,兩人更加緊張:蘇施生怕夜長夢多,突生變數(shù),開始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身體也是吃不消。游兒卻是心神不寧,玉娘瞧著女兒如同丟了尾巴的老鼠,怎么問她也不說,心里暗自納悶。
游兒到底年歲小,又不似蘇施這般能硬扛。整個人都慌張走神,連日控制不住地悄悄去那狗洞走上幾遍,卻不防竹林外一雙眼睛盯著她,把這動作都看個清楚。
她倆這廂惶惶恐恐,戰(zhàn)戰(zhàn)兢兢,李鶴山那廂卻是不打聽、不過問、不關心,看似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實際穩(wěn)操勝券,那歹毒心腸卻發(fā)作得更加厲害:你愛玩,我便跟你玩到底。我得讓你知道,這李府是我李某人的天下,我叫你活,你才能活,我叫你死,你才敢死!你這條命從來由不得你,更別說妄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