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貴喊了一聲，那老頭沒有再搭理他。只顧四處找酒喝，有時候還會在那里手舞足蹈，一副醉漢胡亂發泄的架勢。
    “可能就是附近村子里面的那種人老心不老的頑皮老頭，專門跑出來偷酒喝的?！彼匝宰哉Z了一句，然后開始認認真真上墳。
    一年兩度的上墳是他這兩年做的最認真的事情。日子快到之前他就要做一些規劃，設計好該燒些什么東西下去。
    他現在的老板是原來的一個師弟，也屬于靠運氣翻了身的人。有人在師弟他們村建廠子，征地給村民分了一些錢，這個師弟就用這錢建起來了修理廠，從打工一躍就成了老板。
    雖然常貴的修車技術并不怎么樣，但就因為兩人這層關系，平時活不累，領到的薪水還算可以。
    不過，每年很大一部分積蓄都留下來給李秋華上墳用了。今年清明之前，他想起了兩人相遇的時候她開的那輛Z3 Coupe。就覺得該燒一輛同款的下去，做了鬼的李秋華一定會開心的。
    可惜的是紙火匠沒見過那種車，根本就做不來。他就請了假拿著手機到處跑，想拍幾張照片。只是找遍了整個城市，竟然沒有碰到過那樣的車，一打聽才知道那種車型早已經停產了。
    常貴的犟脾氣就上來了，準備辦護照買機票去德國的廠家，他知道每個汽車廠家都有品牌博覽館，肯定能見到那樣的車。
    一打聽，自己所有的積蓄加起來都不夠來回的機票。
    這時候就有人嘲笑他，真是個傻叉！上網去搜索一下，不管是什么樣子的車都能找到照片。
    他拿出手機搜了一下，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也沒顧上跟嘲笑他的人計較，就興高采烈往紙火匠那里跑。
    他經常打交道的紙火匠叫趙八，臉型有些奇形怪狀，不圓也不方。有人告訴過他，這些跟死人打交道的人都那樣，跟常人是有些區別的。
    這話他竟然相信了，因為跟熟識的那個陰陽先生也就這樣。
    有了樣子，車很快就做好了。
    但常貴看著覺得哪兒有些不對勁，端詳了一會就看出來了，“你這車有點大了！這款車特點就是小巧，現在放那里跟霸道差不多了，哪里還有Z3 Coupe的嬌媚？”
    “你懂個啥！這種東西有那么個模樣就行，只要一經我們的手，燒化以后到了下面就成了真實的樣子了。就跟到銀行匯款是一樣的，你在我這里等于是辦個手續，你想給下面的人燒什么，到了那邊就可以兌換一個真實的物件?！?br/>     常貴不想跟他瞎扯，但堅持一定要按比例做。
    “你把霸道做成這樣，這個Z3 Coupe要小很多才像樣！”
    “我說的話你不信，那就把錢交了找別人去！”
    “按我說的再做一件，連這件我都付錢總可以吧？”
    趙八一聽能多賺一份錢，就答應了。
    “這回你就按比例把長寬高的具體數據寫下，按圖紙做出來總會滿意了吧？”
    常貴畢竟是上過高中學過幾何的，做這事不用犯難。
    網上有各種車的數據。他先找來尺子，量好霸道紙車的尺寸，跟網上查到的原車尺寸進行核算，比例就出來了。
    再根據Z3 Coupe的真實尺寸拿這比例計算，需要的數據也就有了。
    這回做好以后才看著順眼多了。
    就因為這這輛紙車花了一些心思，所以燒化的時候就成了上墳最重要的程序。
    他先把防風蠟燭點起來，這一塊地方很快就亮堂起來了。接著把其他人放在墓碑前的東西挪到一邊去，把墓碑前面的石頭供桌搽了一遍，然后把鮮花擺上。還有一些李秋華喜歡吃的東西，專門給她帶來的酒是一瓶價格不貴，但絕對是真貨的紅酒。
    上過兩柱香之后本來要跪拜的，但他覺得兩人平輩，跪了顯得生分。
    那就應該燒化紙錢了，那車先要在那里擺放一會，留到最后再燒化。
    買紙錢的時候，別人都是這呀那呀的指著讓攤主往塑料袋里放。
    常貴不一樣，他要點錢，不多不少燒總面值一百萬的。
    陰陽先生告訴過他，市面上那些亂七八糟的錢燒到下面去不一定都頂用。有的一張就上億，一下去閻羅王就全給沒收了，免得引起通貨膨脹。還有的印了一面，那屬于假錢，根本花不出去。
    常貴在賣紙錢的攤子上這樣挑揀，人家指定是不愿意的。他只能是去批發很多，拉回來在車上慢慢的整理。
    燒化東西其實是很容易的，那一堆花花綠綠的紙錢和那輛精心制作的Z3 Coupe很快就化為灰燼。
    這些過程他做了很長時間，等到做完之后酒意就去了一大半，雖然還是有些暈暈乎乎，身體感覺到一些不舒服，但大腦清醒了許多。
    這種情形之下就有點害怕了，畢竟夜深人靜，身邊只有一些冷冰冰的墳墓，剩下來就是習習冷風。
    這時候他就看見那個白胡子老頭還在那邊，很聚精會神的樣子。每到一個墳墓前，先要伸出兩只手，好像是抓住什么東西，一邊一個，往后扯，扒拉到一邊去了。
    接下來才是去取酒瓶子喝酒。
    喝完了站在原地，一只手伸出去，另一只手做著把東西提起來的動作，接著又是把東西扔出去的樣子。
    做完這些動作，才搖搖晃晃又到了另外一個墓碑前面去，開始重復那一套動作。
    常貴看著就確定這是一個瘋老頭，不過怎么說也是個人，完全可以陪伴自己度過接下來的時間。
    好歹熬到天亮再說，這回說什么也不能讓他跑調！
    就朝著老頭現在身處的地方往前走，越走越近的時候，就發現那老頭的動作越來越慢。畢竟喝了好多的酒，一把年紀也算不容易了，只是看樣子他一點也沒有停下的想法，還在往前走，還在喝酒，還在重復那些動作。
    “老頭，你不能再喝了！”
    常貴跑過去阻止，卻被一把推開。
    “討厭的凡人！不要妨礙我做事。”
    “你這也叫做事啊！偷酒喝是小事，喝死你可是大事了！”
    “誰說酒能喝死老子，毒藥都藥不死！”
    “老頭，聽好人勸吧！酒是人家的，可命是自己的，貪便宜丟了性命真不值！”
    常貴說著又上去想拉住老頭，卻再一次被甩在一邊。
    “你這個凡人真的好煩人！眼看要天亮了，還有那么多鬼送不回去。萬一真把醉鬼留在這里，會出事的！”
    “你說什么瘋話，哪里有醉鬼？這個地方只有你一個醉鬼！要是你舍不得這些酒，那咱們都收起來，放到我車上，明天早上我把酒和你一起送回家，你可以慢慢的喝，怎么樣？”
    那老頭聽見這話，回過頭來，瞪了他一眼。
    常貴不由得一愣。
    那眼神一點不像是喝醉酒的樣子，只是老頭的身子卻搖晃的更厲害了。
    “我警告你，不要再給我添亂！否則我會讓你看見鬼，說不定會被嚇死，也變成的鬼的！”
    老頭說話的神情也很威嚴，更不像是醉漢了。
    難道是陰陽先生出來捉鬼？
    不管怎么，有人陪伴著就好。
    他決定站在一邊看看，要真是出來偷酒喝的老頭，再喝一會就會醉倒的，可以把他扛到車上。
    有個喝醉的人陪伴也算不錯。
    老頭換了一個墓，又開始重復那種動作，只是動作越來越慢，好像越來越艱難了。
    “快了！老頭快撐不住了?！彼谛睦镎f。
    但看到的一切讓他大吃一驚，這個墓臺前面有四個酒瓶，雖然酒瓶全打開了，但每個瓶子里都有多半瓶酒，即使放了幾個小時，酒勁會減弱一點，但那也是酒??！
    可老頭竟然一口氣把四個多半瓶全灌下去了，同時還在堅持不懈做著那些抓起東西，又扔出去的動作。
    常貴這一路跟下去，嚇得都不由的哆嗦起來了。
    不多一會功夫，老頭竟然喝下去二十多個半瓶酒。而且把整個墓地都快跑完了，這得有多少酒下肚了！就算那是水吧，也夠把人淹沒了。
    看來老頭真是有些來頭的，身上那套夜光服，能把他周邊的一大塊地方給照亮，這檔次，這高尖端一般人根本買不起。
    “今天真是邪門了！也沒喝多少，總共加起來也就幾百瓶酒，怎么能喝成這樣！”
    老頭主動在那里說話了。
    常貴心想幾百瓶酒倒在一個坑里也能把一個人淹死的，有多大的肚，能放得下那么多酒嗎？
    但這事不信也不行，這一會就喝下去的就真不少了。
    老頭忽然跌坐在地上，常貴下意識地想過去扶他起來，又沒敢。
    “這個墓地的酒，真的很邪門，我喝酒怎么會上頭！真是邪門了?！?br/>     老頭使勁拍著自己的腦門。
    常貴聽見了，不由的嘆了一口氣。
    老頭哪里知道，這地方是富豪墓地。來上墳的人帶著的都是名牌酒，都知道越是值錢的酒假貨就越多。十塊錢一瓶的二鍋頭，好歹是酒。但那些高檔假酒，為了看上去像喝下去也像，鬼知道會加些什么東西進去！
    常貴可是知道的，再高的酒量，喝了假酒不死也得脫層皮。
    “小伙子，看來要你幫忙了。我是糊涂仙，今天下凡來的任務就是把喝醉的鬼趕回陰間去。以前到這個點，早就把任務完成回到天上去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間有氣無力?！?br/>     常貴自然是不信他的話的。
    神仙？哈哈，說出去鬼才信！
    “你過來，把眼睛閉上?！?br/>     老頭不知道哪里來那么大的勁，一把將他拽過去，用一只手把他的眼睛蒙上。
    “你要有心理準備，這回一睜開眼就會看見鬼的。不過不用害怕，有我在鬼不會傷害你?！?br/>     “真的假的？”
    “你睜開眼就知道了！”
    老頭把手從他的眼前拿開之后，他一睜眼就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他看到的一切真的變了，眼前的墓碑上真趴著兩個軟綿綿的東西，像人又不是人。
    “難道難道，這真是鬼嗎？”
    常貴驚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