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八號公館來了一大群人。
    衡岳市人防辦主任，衡岳市公安局長，會同檢察院等部門，齊赴八號公館，接管許一山守了一夜的地下車庫。
    秦光也出現(xiàn)在這群人當(dāng)中。
    秦光一下車，便直奔許一山跟前，低聲說道：“許主任，廳里來電，催我們回去。”
    “回去？”許一山狐疑地問：“誰的電話？”
    秦光嘆口氣道：“辦公室打來的，說有重要事情需要您立即回去開會。”
    許一山哦了一聲，看著眼前的一群人問答：“他們是干嘛的？”
    “衡岳市組成的聯(lián)合調(diào)查小組。”秦光解釋道：“主要是針對人防工程的問題來的。”
    “他們要開門？”
    秦光嗯了一聲，低聲道：“這是人家地盤上的事，我們不插手更好。”
    “胡說。”許一山毫不客氣地批評他道：“他們難道不知道這里等重要性？”
    “我們也沒證據(jù)證明這里的重要性啊。”秦光苦笑著道：“許主任，在地方，還是以地方為主。一方面是能與地方搞好關(guān)系，二來，這本身與我們的工作性質(zhì)不在一條線上啊。”
    許一山突然笑了，他看了看秦光道：“昨天是怎么回事？你人去了哪里？”
    秦光一愣，臉?biāo)查g紅了。
    “虎落平陽呢。”他自我解嘲地笑笑，“不過，他們還算客氣。”
    “堂堂的省委干部，來到地方被限制人身自由，你還覺得客氣？”許一山哼了一聲道：“小秦，不對勁啊。”
    秦光訕訕道：“我就一小干部。在大佬的眼里，屁都不算一個。”
    秦光在省委辦公廳工作已經(jīng)有些年，算是老資格辦公廳干部。許一山上任辦公廳副主任后，廳里將他安排單獨給許一山當(dāng)秘書。
    據(jù)說，秦光很會來事，察言觀色更是勝人一籌。能在舉手投足間領(lǐng)會領(lǐng)導(dǎo)的意思。這種標(biāo)簽的另一個含義，就是說秦光是個很圓滑的人。
    事實上，當(dāng)秘書的人，都必須具備一個條件，那就是與生俱來的圓滑。
    秘書太強勢，會給人一種喧賓奪主的印象。秘書太軟弱，又不能貫徹領(lǐng)導(dǎo)意圖。因此，但凡做秘書的人，處世為人的首要條件就是圓滑。
    所謂圓滑，就是一塊滑溜溜的石頭，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既能將領(lǐng)導(dǎo)的意圖巧妙傳達給別人，又能準(zhǔn)確把握領(lǐng)導(dǎo)的意思。
    許一山這種性格的人，就不適宜當(dāng)秘書。
    他性子直，嫉惡如仇，常常路見不平一聲吼。他的這種性格是做秘書的大忌。他適應(yīng)不了任何一位領(lǐng)導(dǎo)，也沒有一位領(lǐng)導(dǎo)愿意接受他的性格。
    秦光就不一樣了，正如許一山說的那樣，昨天他明明是被魏力強行帶離八號公館現(xiàn)場的，他居然沒有一句抱怨，就好像這件事根本沒發(fā)生過一樣。
    他看了一下時間，小聲提醒許一山道：“許主任，時間很緊，下午兩點，廳里開會。”
    許一山心里清楚，自己再守著八號公館地下車庫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
    各種跡象表明，有人不愿意他參與到開啟地下車庫這件事當(dāng)中來。更不會讓他來主導(dǎo)開啟。
    市人防辦主任和市公安局局長都過來與他握手，大家客氣寒暄幾句，誰也沒提許一山在八號公館守了一夜的話。
    許一山也沒再多說一句，寒暄過后，掉頭離開。
    此刻，他的心情要多復(fù)雜有多復(fù)雜，黯然、失意，各種情緒糾結(jié)在一起。
    他不用擔(dān)心，這么多人在現(xiàn)場，沒人能瞞得住八號公館車庫里的真實一幕。
    一夜沒眨眼，他不能不疲憊。
    在離開衡岳市之前他還是回了一趟家。
    曾臻見他回來，連忙問她丈夫的情況。
    她清楚，以許一山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別說他見到丈夫輕而易舉。就是他想讓丈夫恢復(fù)自由，也能輕而易舉的辦到。
    不用他許一山開口，他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句暗示，便會有人主動把身后事處理得干干凈凈。
    這種情況，會有很多人愿意替他出面的。因為那樣，許一山就會欠下別人一個人情。
    是人情，就得早晚還。
    “爸的身體狀態(tài)很好。”許一山安慰她道：“媽，您放心，我已經(jīng)與人打了招呼，爸不會吃苦的。”
    曾臻眼圈一紅，低聲道：“老陳身上有病，一輩子沒吃過這樣的虧，我擔(dān)心他思想上過不去啊。”
    “爸的問題不嚴(yán)重。”許一山道：“我想，他只要配合調(diào)查，把問題說清楚了就可以回家了。”
    曾臻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女婿許一山?jīng)]將丈夫帶回來，既在情理之中，又超意料之外。
    “我回來看看，馬上要回廳里開會。”他解釋著說道，“媽，家里就辛苦您了。”
    曾臻擺擺手道：“一家人，不用客氣。一山，你能端正態(tài)度，積極工作，曉琪會為你高興的。”
    許一山聞言，心里頓時一酸。
    他一進去陳曉琪房間，曾臻便將門默默關(guān)上了。
    床上的陳曉琪仿佛睡著了一樣。長長的睫毛覆蓋住她的眼睛，蒼白的臉上看不見一絲血色。她就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兒一樣，模樣令人心痛。
    許一山挨著床邊坐下，輕輕抓起她的手貼在臉上。
    她的手冰涼，感覺不到一絲溫度。
    許一山胸口就像堵著一塊巨石一般，淚水便奪眶而出。
    離開八號公館時他就明白了，廳里開會，就是一個調(diào)虎離山的策略。就像秦光說的那樣，上面或許是出于考慮協(xié)調(diào)關(guān)系，才作出讓他放手的決定。
    盡管沒人說這是讓他放手，但事實的走向，就是這樣的一個結(jié)果。
    陳曉琪的眼睛睜開了，她這個睜眼的動作似乎只是機械性的動作，與人的意識無關(guān)。
    即便如此，許一山還是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道：“老婆，我一定會讓你重新站起來。”
    他從包里將銀針拿了出來，纖細(xì)如發(fā)的銀針，在他眼前就像一束明亮的希望之光。
    突然，一張名片掉落在床上，他撿起來看了一眼，“江靈珊。”他念著名片上的名字，心里一動，心想，這個江靈珊或許是個希望。
    在陳曉琪房間呆了將近半個小時，他才紅著眼圈出門。
    曾臻看他傷心過后的樣子，安慰他道：“一山，你若是覺得難受，你就哭出來吧。為妻子哭，不算丑事。”
    許一山不哭反笑，道：“媽，我為什么要哭啊？只要曉琪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放棄。我一定會讓她站起來。”
    曾臻緩緩搖頭，低聲道：“你認(rèn)清事實吧，曉琪想恢復(fù)過來的希望，不會很大了。”
    許一山一本正經(jīng)道：“有一分的希望，我就要盡一百分的努力。”
    辭別曾臻母女，許一山下樓上車，直奔省城。
    他的離開，讓人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