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光華語氣有些悲涼地說道：“已經進行了兩次專家會診，意見非常一致，估計還能活半年。雖然醫生沒向領導完全說明白，但是他顯然已經猜到了，情緒很不好，極其悲觀?！?lt;/br> 周潛龍接著問道：“市里每年都組織領導干部體檢，為什么一直沒有發現？”</br> 邵光華回應道：“領導是個老病號，已經有幾十年肝病史，一直采取保守治療，從來沒有斷過藥?！?lt;/br> “雖說市委辦公廳每年組織領導干部檢查身體，可每次檢查，領導都放棄了這項檢查，他可能擔心查出問題?！?lt;/br> 周潛龍猜想，恐怕不僅僅是擔心查出問題。作為省管干部，他們的健康狀況是要呈報省委組織部備案。</br> 省委組織部如果知道任興平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可能會考慮不再讓他擔任重要職務，更沒有可能升遷。</br> 畢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身體好，才能更好地開展工作。</br> 誰都不愿意輕易放棄目前的領導崗位。</br> 周潛龍繼續問道：“年前我看過你的領導，臉色沒有這么難看。”</br> 此時金宏放接話道：“周秘書，應該是藥物的作用吧。治療癌癥的藥物，很多具有毒性，治療原理好象是以毒攻毒?！?lt;/br> 周潛龍再次問道：“哪些人來看過你的領導？”</br> 邵光華擺了擺手：“省里幾個部門的人員來看過了?！?lt;/br> 周潛龍：“義東市的人呢？”</br> 邵光華：“只有市委辦公廳代表市委來看過，再就是金主任他們安排的人過來探望。”</br> 張東峰和任興平的交談時間只有二十分鐘，接下來便去了京城組織部。</br> 周潛龍恍然大悟，看來不僅其他人在跑動，張東峰也在跑動。別人是在為自己跑動，張東峰卻是在安排其它人的位置。</br> 主要是張東峰要安排的這個人員，事關義東市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格局，意義重大。</br> 一天后，在酒店里等待張東峰外出辦事的周潛龍接到了邵光華電話。</br> 邵光華說道：“周秘書，中午有時間嗎？我們兩個人聚一聚？”</br> 周潛龍心想，邵光華肯定是有事找自己，否則，在這個時候不可能約吃飯，于是爽快地說道：“好，在什么地方？”</br> 邵光華在電話里說道：“周秘書，恐怕要麻煩你到我這邊來，我擔心領導這邊突然有什么事。”</br> 從這一點來看，邵光華這個人還是不錯的。任興平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還能盡心盡力地進行照顧。</br> 秘書是個主榮仆貴的職業。運氣好，跟對了領導，結果往往就很好。</br> 有些領導，即使自己退下來了，仍然會對自己的秘書十分照顧。</br> 還有些領導，一直官運亨通。他的秘書，便跟著官運亨通。</br> 當然，并不是個個秘書都有好的結果，像俞高峰因為原先所跟的領導出了事，他也差一點栽了。</br> 自然還有不少秘書打著領導的旗號，拼命為自己撈好處，最后跟在領導的后面犯了事。</br> 最倒霉的一類秘書，他們跟著領導的時候，領導正在走下坡路，甚至是快要退休了，他們的情況往往不會很好。</br> 如果某位領導是在實職崗位上退下來，門生故舊很多，又肯替秘書出頭，可能還會安排一個好位置。</br> 遇到那些退下來之前，原本就沒有多少實權，其秘書便永遠留在了那個位置上，沒有人再會啟用了。</br> 絕大多數的新領導不會啟用舊秘書。</br> 邵光華目前的處境十分微妙，處置不當的話，很有可能成為失意的那一類秘書。他之所以急著找周潛龍，大概正是為自己前途擔憂吧？</br> 周潛龍趕到邵光華約定的地點，后者早已經等在那里。</br> 邵光華似乎長時間沒睡好覺，人顯得非常疲憊。</br> 看到周潛龍進來，邵光華立即表示歉意：“周秘書，對不起，我不能走得太遠，附近也就這個地方最好了。”</br> 周潛龍擺了擺手：“邵秘書，我們是兄弟，兄弟之間不講究這個?！?lt;/br> 聽了這話，邵光華有些激動：“周秘書，沖你這句話，今天我們要好好喝兩杯?！敝軡擙堃呀浤芾斫馍酃馊A此時的苦悶。當初周潛龍只不過是暫時沒有歸位，職場的世態炎涼，就已經令他沮喪到了極點。</br> 任興平一旦過世，便沒有人會庇護邵光華。甚至任興平在任職時得罪過的某些人想秋后算賬的話，完全有可能將賬算在邵光華的頭上。</br> 周潛龍并不清楚，此前邵光華進行了哪些經營活動？和哪些領導干部有比較深的個人關系？</br> 任興平比較清高，邵光華今后的日子可能并不會好過。</br> 周潛龍認為邵光華之所以把自己叫過來，肯定是希望自己在關鍵時刻替他說說話。周潛龍剛進市委辦公廳的時候，邵光華還是幫了他很多的忙?，F在如果能夠反過來幫邵光華一把，周潛龍也是非常樂意的。</br> 主要問題是這個忙不太好幫。</br> 周潛龍雖然比任何人更接近張東峰，可他只是張東峰的專職秘書，理論上不能參與任何決策，甚至多說一句話都是越權，周潛龍盡量不去觸碰這個禁忌。</br> 問起任興平的病情，邵光華長嘆一聲：“還能怎么樣?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lt;/br> 喝了幾杯酒，聊了一些閑話，邵光華終于引出了正題：“周秘書，你得拉我一把?！贝嗽捯怀觯軡擙埑聊耍约涸趺床拍芾话?</br> 如果任興平身體健康，有機會在義東市班子成員會議上分果果，想替邵光華謀個職位，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br> 有哪些職位適合邵光華？如果一一排下來，實在太多了。比如縣委一把手、縣府一把手，再不濟，可以安排擔任縣委副職領導或者縣府常務副職領導。再差的話，還可以成為縣委辦公室主任、縣班子成員。</br> 不過，這些位置都是實權在握，競爭非常激烈。現在根本沒有人會愿意替邵光華在義東市班子成員會議上拿自己的資源與其他人進行交換，為他進行爭取。</br> 如果沒有人為邵光華說話，那么他就會永遠被閑置了。</br> 邵光華再次嘆了一口氣：“周秘書，說實話，以前我還真沒為這事著急過。我的領導多次表過態，在今年換屆時，肯定會解決我的問題。”</br> 停了停，邵光華喝了一口酒，語氣悲涼地說道：“人算不如天算。領導一住院，所有的事情全都變了，我現在完全陷入了絕境。”</br> 周潛龍勸說道：“邵秘書，我剛才想了想，這件事情，你恐怕還得去求領導，讓他和我的領導提一提。如果找別人，就繞圈了，反而不好。”</br> 邵光華接話道：“我也想過，可領導的身體已經是這個樣子，我卻在考慮自己的位子，我怎么說得出口？”</br> 說的也是實情，任興平現在只是為活著而奮斗，邵光華卻還在向他要求崗位，有點太不近人情。</br> 可換個角度想一想，邵光華跟隨任興平五六年了，一直任勞任怨。在最后時刻，任興平應該動用自己的影響力，替邵光華進行安排。</br> 任興平畢竟是要走的人，在最后時刻出面說句話，只不過是安排一下自己的秘書而已，無論是張東峰還是其他班子成員，恐怕都得賣任興平這個人情。</br> 周潛龍再次勸說道：“你可以找機會進行暗示，畢竟他應該替你安排后續的工作?！?lt;/br> 邵光華搖了搖頭：“周秘書，你不知道我心中的苦。我領導的性格，和張領導和崔領導完全不同?！?lt;/br> “他是官家公子哥出身，在別人那里天大的事情，在他那里，全都是小事。他做事，全憑一時興致。”</br> “興致高的時候，一切都沒有問題。興致不高的時候，就算一點小事都不行。他現在這個樣子，哪里還有什么興致？”</br> 周潛龍仔細想了想，是的，這些事情其實不需要自己多勸說，能辦的，邵光華肯定會去辦?，F在他向自己提出請求，無論如何自己不能一推了之，得有一個明確表態。</br> 于是周潛龍說道：“邵秘書，你放心，我這里沒有任何問題。能幫的，我一定會幫你。只是說話需要找機會，我現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道這個機會在哪里？怎么找？你如果想到好辦法，我們一起商量。”</br>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邵光華不好再多說。他自己清楚，秘書通常都不會明確答應人家，周潛龍能如此肯定地說話，充分說明他是愿意幫助自己的。</br> 二位專職秘書，從手機響起的頻率便可得知，現在地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br> 在兩個小時的時間里，周潛龍已經接了幾十個電話，邵光華僅僅接了二個電話。</br> 周潛龍與邵光華分開后，張東峰打來電話：“小周，你給華池同志打個電話，叫他后天去省城。”</br> 周潛龍回應道：“領導，好的，我馬上就打電話?！?lt;/br> 張東峰接著問道：“今天沒什么特別的事吧?”</br> 周潛龍說道：“領導，陳雪青有個電話打來?！?lt;/br> 張東峰：“她有什么事嗎?”</br> 周潛龍：“陳雪青說相關調查顯示樊子平肯定有問題。紀委的意見是對樊子平采取留置措施，想和你進行匯報?！?lt;/br> 張東峰：“我表示同意。不過，我在省城可能還要幾天時間，任興平同志的身體又是這個樣子，你告訴陳雪青，讓她和錢安瀾一起找崔良材?！?lt;/br> 周潛龍聽明白了張東峰的用意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