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書儀式結束后,張東峰在周愛民等人的陪同下,去學校、衛生院和幾個鎮辦企業看了看。</br> 每到一個地方,作為龍觀市一把手,張東峰不免又要一二三四地做一番重要指示。鎮里的領導和那些單位負責人一邊不住地點頭,一邊把張東峰的指示認真地記在筆記本上,下次還要專門召開會議進行傳達和學習。</br> 這么一折騰,已經天色向晚,回龍觀市區山高路陡,周愛民等幾位鎮領導自然不放心,執意留住大家住一宿。</br> 住一宿就住一宿吧,反正鄉下空氣好,張東峰本來就是來散心的,于是一行人就聽從了周愛民的安排。</br> 晚飯自然比中餐豐富了一些,還喝了酒,但由于張東峰堅持不多喝,晚餐便在一個小時結束了。</br> 由于時間過早,大家不可能這么早入睡,于是周愛民便打算組織各位去街上一家娛樂中心休閑。</br> 張東峰顧忌影響不愿意去,周愛民和鎮長連番勸說,前者覺得不能拂了他們的好意,何況自己不去的話,其他人也不方便去,最終張東峰一行人來到這家娛樂中心。</br> 周愛民自然不離張東峰左右,又是煙又是茶又是水果等等,呼得娛樂中心的服務員團團轉。</br> 坐了一會兒,音樂開始響起來,彩燈也全部打亮了。</br> 看見周愛民正在向娛樂中心老板吩咐什么,張東峰便趁機悄悄地溜了出來。</br> 可是還沒下樓,周愛民已經從后面追了過來,熱情地喊道:“領導,您是不是要方便?我陪您?!?lt;/br> 張東峰心想,我是想溜走,并不想方便,但此時他還不得不回應道:“是的,我想方便方便?!?lt;/br> 周愛民笑道:“領導要方便跟我來,這個地方我比您熟悉?!庇谑撬軣崆榈貛е鴱垨|峰轉了兩個彎,找到衛生間。</br> 要進衛生間時,張東峰回頭說道:“你先走吧,去招呼其它人?!?lt;/br> 周愛民陪笑道:“領導,沒事、沒事。我們進行了分工,今晚我的任務就是專門照顧好領導?!?lt;/br> 張東峰心里不覺暗暗叫苦,只得說道:“我親自來上衛生間,就不麻煩你照顧了。”周愛民聽了連連點頭:“好的、好的,領導,您親自方便吧?!比缓蟊阏驹谕饷鏇]有進衛生間。</br> 本來張東峰沒有要方便的,便在衛生間里面干站了一會兒,估計周愛民應該走開了,便回身推開衛生間的門。</br> 不曾想周愛民竟然一直站在衛生間門邊,張東峰無可奈何地說道:“你不是走開了嗎?怎么又回來了?”</br> 周愛民回應道:“我怕走遠了,領導有事找不到我?!?lt;/br> 張東峰的確不想回去,他對于這樣的娛樂活動并不感興趣,再說,他這次是想在鄉下多呼吸新鮮空氣。</br> 在封閉的包廂里,空氣渾濁,讓他感覺很不舒服。</br> 于是他便對周愛民說道:“我想一個人去外面透透氣?!?lt;/br> 周愛民接話道:“我也想透透氣,領導,我陪您走走?!?lt;/br> 擺脫不了這個過份熱情的周愛民,張東峰站在街邊無奈地看了看天上的月亮。</br> 周愛民也跟著看起月亮,說道:“今晚領導來到方興鎮,連月亮都比以往圓了一些?!?lt;/br> 張東峰暗想,這句拍馬屁的話,水平稍微高了一些。</br> 只是自己又不可能老是去看月亮,就從身上拿出煙,自己叼一支,給周愛民也遞過去一支。</br> 張東峰拿出打火機,裝模作樣打了好幾下,沒打出火花,便把打火機扔了。</br> 周愛民早就掏出自己的打火機,朝張東峰湊了過來。</br> 張東峰點了煙,抽了一口說道:“我的專職秘書今天沒來,你幫我去買個打火機?!?lt;/br> 周愛民看了看自己的打火機,本想送給張東峰使用,不過見張東峰沒有開口向自己要,便認為自己的打火機已經用過了,不能再給領導使用。</br> 于是他便說道:“領導請稍等,我立即去小店買個打火機來。”</br> 看到周愛民向小店走去,張東峰連忙往墻角一拐,走到另一條小巷里,快速離開。</br> 一口氣走了好幾百米,確信肯定擺脫了周愛民,張東峰的腳步才慢下來。</br> 這時,他發現夜里的小鎮比白天多了一份清靜,微微山風不知起自何處,送來陣陣涼爽。</br> 張東峰信步前行,不一會兒,就來到一處老街上,燈影依稀。</br> 兩旁都是古拙的木板屋,街人多赤膊,或坐在矮凳上閑聊,或躺在竹椅上搖著蒲扇納涼,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態。</br> 張東峰在城市里呆久了,就喜歡這樣清靜自然的地方。</br> 鎮里的老街并不長,張東峰便走到了街尾,前面架著一座小石橋,河水自橋下嘩嘩流過,悄然映著綽綽橋影和粼粼月色。</br> 在河邊站了一會兒,正準備往橋上走,忽然有人在后面喊了一聲領導。</br> 張東峰回轉頭,只見孫雪晴風姿綽約地從街影中走了過來。</br> 張東峰一陣驚喜,問道:“孫雪晴,你怎么來了?”</br> 孫雪晴走到橋頭,看著流淌著的河水,開心地說道:“清風明月、小橋流水,怪不得領導不喜歡歌舞,跑到這里欣賞風景了。”</br> 鎮里認識張東峰和孫雪晴的人幾乎沒有,更何況二個人更換了衣服,就算白天見過二個人的群眾一時也認不出來。</br> 而且,許多群眾根本不會想到龍觀市一把手和市婦聯主任晚上會出現在鎮里的街道上。</br> 兩個人并排上了石橋。</br> 一陣夜風吹過,孫雪晴身上那種淡雅的香水味悄然傳向張東峰。</br> 張東峰忍不住多看了孫雪晴幾眼,發現她換了一身淺黃色的連衣裙,把一個高挑而又不乏豐腴的身子襯托得更加惹眼。</br> 孫雪晴自然知道張東峰在看她,便上前一步,走到他的前面,似乎要讓他看個夠似的。</br> 只是張東峰不敢過于冒昧,便收回目光,抬頭看著空中姣月,感慨道:“現在城里已經難得見到又大又亮的月亮了?!?lt;/br> 孫雪晴回應道:“領導原來是為了鄉里的月亮才跟我們下來的?!?lt;/br> 張東峰聽出孫雪晴話里的嘲諷意味,笑道:“明月幾時有?今天我們能在同一個月亮下面信步閑游,也是一種緣分?!?lt;/br> 說著話,張東峰和孫雪晴已經走過了石橋,沿著河岸的小路往上游慢慢走去。</br> 寬闊的田疇散發著禾稻和泥土濃郁的氣息,聲聲蛙鳴得意地嘮叨著,像在攀比誰的嗓門大。</br> 來到田疇盡頭,一座小山攔在前面,只見河面漸漸窄起來,水聲訇然、河流洶涌,不再像下游那樣平展舒緩。</br> 到了一處陡岸,前面的道路竟然成了羊腸小道,要攀著路旁的樹枝才能前行。</br> 張東峰說道:“路不好走,又是在晚上,我們往回走吧?!?lt;/br> 孫雪晴卻搖了搖頭:“時間還很早,您又不唱歌跳舞,回去也沒事做?!闭f完義無返顧地往前走去。</br> 見孫雪晴執意往前走,張東峰為了她的安全,不得不跟上。</br> 走著走著,孫雪晴忽然在前面尖叫一聲,身子一歪,往河邊滑去。</br> 張東峰大吃一驚,只好往前跨了一大步,伸手抓住孫雪晴那只亂舞的手臂。</br> 孫雪晴穩住身體后,往上一彈,回過身來,驚魂未定地撲進張東峰的懷里。</br> 張東峰心頭一熱,一雙手就把懷里風情萬種的女人攔腰摟緊了。</br> 不過,很快意識到也許是孫雪晴的一個小計謀,張東峰于是強迫自己松開雙手,將孫雪晴往前推了推,說道:“別擔心,走過這段路就好了?!?lt;/br> 經歷過一驚一嚇,兩人好一會兒都沒說話。</br> 為了打破沉默,張東峰無話找話地把剛才周愛民如影隨行,自己如何金蟬脫殼的過程給孫雪晴說了一遍。</br> 孫雪晴聽了大笑不已,于是化解了剛才的尷尬。</br> 孫雪晴笑夠了,說道:“這就是周愛民的高明之處。他知道你們這些當大領導的天天有人找?!?lt;/br> “這個人向你請示工作、那個人向你匯報情況。這里請你剪彩、那里請你赴宴。這些人、這些事,你經歷得太多了,你說你能留下多少印象?”</br> 孫雪晴已經不再用“您”稱呼張東峰,而悄悄地改成了“你”。</br> 張東峰自然聽得出來,覺得“你”比“您”親切得多,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有道理。”</br> 孫雪晴繼續說道:“周愛民在衛生間門外給你站崗,保證你以后很難忘記。”</br> 張東峰想了想,笑道:“確實是印象深刻?!?lt;/br> 兩個人繼續朝前走。</br> 面對如銀的月色,張東峰感嘆道:“好不容易到鄉下來走一趟,放著這么好的夜景和月色不欣賞,卻泡到喧鬧嘈雜的歌舞廳里,真沒意思?”</br> 孫雪晴笑道:“鄉下的領導哪里知道你有這個雅興?他們以為你和別的領導一樣,喜歡那些場合?!?lt;/br> “其實人家也是沒辦法,你們當領導的好不容易下來一趟,他們還不抓緊機會跟你親近親近?”</br> 張東峰笑著接話道:“他們與我親近?太遠了吧?!?lt;/br> “遠什么?周愛民這些人歸縣領導管,縣領導歸你管,如果你對他們上了心,跟縣里打聲招呼,縣里還不把你的話當做圣旨?”</br> 停了停,孫雪晴繼續說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