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鳴玉在龍觀醫學院擔任二把手,拿過舉報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說道:“這是你們大樓里知根知底的人寫的。”</br> 姜書遠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所以保不住有人會懷疑我參與其中。你沒看作風霸道那一條,說張東峰頭一次召開辦公會,就把一個遲到幾分鐘的副職領導大罵一頓,那就是說我。”</br> 金鳴玉繼續問道:“這里寫的都是事實嗎?”</br> 姜書遠說道:“你怎么問得這么幼稚?沒三分事實,不成誣告信了?有三分事實,再虛虛假假捏點進去,上綱上線,不就把張東峰罩住了?秉公而論,張東峰在龍觀市干得真不容易。”</br> 家里來客人了,是副職領導王遠征。</br> 王遠征一坐下,嚴肅地說道:“我今天收到一封匿名舉報信,是舉報張東峰的。”姜書遠剛從妻子手里拿過信半折疊收起,就又打開說道:“是不是這一封?”</br> 王遠征接過一看:“就是這封,看來他們是打印了到處寄。”</br> 兩人還沒多說話,門鈴又響了,聶冠明同陳無諾一起來了。</br> 姜書遠、王遠征、聶冠明是同一個縣的老鄉,在黨校學習時又是同班同學,遇事喜歡湊在一起商量。</br> 聶冠明神情嚴肅地說道:“有個重要情況,通告一下。”</br> 王遠征將信往聶冠明面前一擺:“是不是這封信?”</br> 聶冠明一看:“就是。”</br> 陳無諾在一旁接話道:“報社的幾位總編、社長都收到了這樣的舉報信。”</br> 金鳴玉看了看他們四位,問道:“這是什么人寫的?”</br> 姜書遠看了看王遠征,王遠征看了看聶冠明,都搖了搖頭。</br> 陳無諾此時進行分析:“這不是一個人能做成的。第一、能深知市委市府內部情況,應該是大院里的人。第二、深知其中要害,肯定有老謀深算的人。第三、留下郵件信箱做聯系地址,肯定有年輕人。”</br> “另外,這份舉報信不長,概括的面很廣,他們應該做了長時間的準備。”</br> 姜書遠手支著下巴疑惑地說道:“你說了半天,還是沒有明確的方向。”</br> 陳無諾做了一個手勢:“不是一個人,最起碼有三四個,而且有人就在龍觀領導圈里。”</br> 王遠征生氣地說道:“這種搞法實在太過分了。”</br> 聶冠明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我認為,市班子成員不一定有人會直接參與這件事。”</br> 陳無諾反駁道:“那要看你對參與做什么定義。”</br> 王遠征掰著指頭將龍觀市班子成員數了一遍:“鐘九歌肯定不會直接參與,呂香梅不做這樣的事,孔玄夜不會,馬子微,”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眾人說:“也不會。”</br> 王遠征接著數:“簡立輝好像也不會,傅志澤,”他又停頓了一下,幾個人相互看了看,慢慢搖了頭:“好像也不會,曾陽德、任玉堂肯定不會,還剩個謝靈清,”大家在這個名字上停了一會兒,王遠征說道:“她干不了這事。”</br> 聶冠明搖了搖頭:“這事是誰干的還真不容易判斷。”</br> 陳無諾提議:“干脆查一下不就完了。”</br> 姜書遠擺了擺手:“你又不能把這封舉報信當做誣告信。這封舉報信陰就陰在整個是冠冕堂皇的舉報,不露一點惡人誣告的嘴臉,每句話都打磨得像那么回事。”王遠征嘆了一口氣:“這封信即使上邊不來查,也把張東峰在上邊的形象糟蹋了。在龍觀市傳來傳去,也肯定搞得張東峰站不穩腳。你又不能公開辟謠,聽任一傳十、十傳百,那還不把一個人搞臭了。”</br> 聶冠明嚴肅地說道:“也可能上邊會派人來進行調查。”</br> 姜書遠無奈地說道:“只要一查,不管查什么,都對張東峰不利。你說張東峰專權不專權?好像專權、好像也不專權。”</br> “你說張東峰突出不突出自己?好像不突出、好像又很突出。你說張東峰霸道不霸道?好像不霸道、又好像很霸道。還有什么美女陪伴辦公,就更說不清了。”</br> 陳無諾笑道:“從專業的角度來講,這真是一個難得的文本。”</br> 金鳴玉接話道:“能得到陳記者的夸獎,實在難得。”</br> 陳無諾繼續說道:“這個文本把現今仕途上如何整人、如何踩著別人往上爬的全部手段集之大成了。我給你們解剖一下。”</br> “第一、一定要捕風捉影。無風空說不行,有了風不捉影叫沒有發揮。第二、貌似公正嚴肅堂而皇之,從大理上去說人。第三、要善于挑撥離間。”</br> 聶冠明擺了擺手,打斷陳無諾:“你先別評述了。”接著他看著眾人說道:“現在張東峰知道了嗎?”</br> 王遠征說道:“知道還不氣壞了?”</br> 陳無諾又壓抑不住發表見解:“別小看這封匿名信,它有可能改變整個龍觀的整體格局。”</br> 聶冠明沉吟道:“張東峰在有些細節方面也確實不夠嚴謹。”</br> 陳無諾立刻反對:“他再注意也不行,樹欲靜而風不止,除非他窩在那里不動。但是他不動,也就無為。而他無為,省領導也會感到失望。”</br> “如果不是對張東峰寄予希望,還不如在龍觀市就地提拔。”</br> 王遠征感嘆道:“仕途爭斗就是太可怕了。”</br> 蘇菲菲聽說對寧曙縣向趙飛鵬行賄的一百五十多名領導干部基本審理完畢,馬上將分批處分。</br> 于是她急于首發這個消息,周六就給呂香梅家里打了一個電話,小保姆告訴她,領導一早就去市委上班了。</br> 蘇菲菲心想,呂香梅加班可能就是有關寧曙縣干部處分的事情,趕過去正合適。</br> 走進市委大樓,樓下樓上顯得空蕩。蘇菲菲到了呂香梅辦公室門前,周圍相挨的辦公室都寂靜無聲,只有呂香梅的辦公室半掩著門。</br> 蘇菲菲舉手要敲門,聽到里邊有人說道:“這封舉報信真是非同小可。”</br> 呂香梅問道:“到底散發面積有多大?”有人回答:“不清楚。”</br> 蘇菲菲對舉報信司空見慣并不介意,便敲響了門。</br> 有人說請進。</br> 蘇菲菲一推門,呂香梅和四五個市委組織部的干部看到是她,都感覺有些意外,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她。</br> 這種異樣目光讓蘇菲菲感到蹊蹺。她來不及多想,便說出她想采訪的話題。</br> 呂香梅和周圍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目光。</br> 呂香梅回應道:“蘇記者,對寧曙縣那些干部的處分還不到宣布的時候,目前對新聞界無可奉告。”</br> 蘇菲菲覺得即使采訪不成,也不能進了門口站著說兩句就走。</br> 她在龍觀市風光慣了,畢竟省報記者的牌頭放在那里,另外還有張東峰的支持,于是便笑著走近呂香梅:“那也不要讓我白跑,你們有什么部署?大概什么時間可以宣布?是一起宣布還是分批宣布?頭一批大概涉及多少人?最好能給我透露一點,我也算是捷足先登。”</br> 呂香梅見她走過來,先將桌上展放的幾頁打印紙用報紙壓上,而后有些不自然地笑道:“蘇記者,我們要是有能透露給新聞界的情況,肯定先透露給你。你是我們龍觀的首席新聞記者。”</br> 幾個人似乎都從某種尷尬中反映過來,都說笑著進行應和。</br> 蘇菲菲感覺到彼此氣氛有些怪異,但又不清楚是什么,便大大方方和一屋人說了一些話,禮貌地告辭。</br> 一個組織部的干部客氣地將她送出門,而后緊緊地關上了房門。</br> 蘇菲菲作為記者,此時覺得剛才一屋人的舉止有些反常,她滿腹狐疑地下了樓。</br> 臨出樓門前,突然心中一動,呂香梅及一屋人的異樣神情大概和他們所說的那封舉報信有關。</br> 愛舉報誰就舉報誰吧,這和她無關。</br> 她決定去找陸行舟,了解黑槍案件進展情況,她拿出手機和陸行舟聯系,陸行舟說,正有事想告訴她。</br> 蘇菲菲開著汽車來到市公安局,走進局長辦公室。</br> 陸行舟和蘇菲菲握了握手,又擺手讓幾個正在和他議事的干警退了出去。</br> 蘇菲菲直接問道:“黑槍案件進展怎么樣?肇事司機的身份查出來沒有?”</br> 陸行舟說道:“這些情況你不必操心,我會盡力而為。有件事,不知張東峰知道不知道?現在有一封關于他的匿名舉報信。”</br> 蘇菲菲心里激靈了一下,想起剛才呂香梅辦公室里一屋人的異樣神情。</br> 陸行舟拉開抽屜拿出舉報信,遞給蘇菲菲。</br> 蘇菲菲接過來從頭看到尾,氣憤地問道:“這是什么人寫的?”</br> 陸行舟指著蘇菲菲手中的信說道:“你看到最后的落款了嗎?龍觀市部分干部。”蘇菲菲怒道:“有事實有道理,就寫上真名真姓,這叫搞什么鬼?”</br> 陸行舟接話道:“告訴你一個細節,這封信的信紙上沒有留下任何指紋。信封外面的指紋,肯定是郵遞收發過程發生的。”</br> “這封信我估計在龍觀范圍內不會少于一百封,寄到省里的可能更多。你想想,每封信不留指紋,戴著手套操作,你說這是一些什么樣的人?”</br> 蘇菲菲看著陸行舟。陸行舟站起來背著手在辦公室里走了走,站住繼續說道:“我事先已經知道消息,后來得到沒拆封的信,我先讓他們去查指紋,果然這些人怕暴露身份。信是打印的,信封上郵編、地址、收信人也都是打印的,生怕留下筆跡。”</br> 蘇菲菲說道:“他們肯定擔心被查出來。”</br> 陸行舟冷笑道:“我是搞公安的,我還是有辦法進行清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