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吳家銘的詢問，方文杰說道：“我？請求提審黃勇志。”</br> “我沒有安排你這份工作。你提審的目的是什么？你難道不知道提審前要報批的程序？”</br> “尋找盧雨行黑皮日記本的下落。我懷疑盧雨行在黑皮日記本上記錄下與假美元有關的內容。”</br>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黑皮日記本的復印件被黃勇志保存在香江一家銀行的個人保險箱里，是不是派人取回來了，我也不知道。你回城吧。”</br> “回城？今天我不見到黃勇志，我就不回去。吳局，為什么不讓我參加提審黃勇志？是我把他從境外抓回來的，我最熟悉他的案情，他手里的那個黑皮日記本，是我們擴大偵查，一網打盡貪官污吏的要害證據。你說，為什么不讓我參加？”</br> 吳家銘沉默了，不知道如何向方文杰解釋？</br> 由張東峰擬定的黃勇志專案組里有方文杰的名字，但名單從上級批回時，方文杰的名字被一只黑色鉛筆勾掉了。</br> 為什么，沒有人進行解釋，張東峰也沒有追問。</br> 盧雨行、王志遠案件的偵查權，明顯地轉移到了由高層直接指揮，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擅自行動。</br> 剛才對黃勇志的審訊，黃勇志的口供筆錄在審訊一結束就裝進了牛皮紙口袋，封口用紅色火漆加鋼印封死，裝進了來人攜帶的密碼箱里。</br> 吳家銘知道：他再也不會看到黃勇志這些交待和揭發材料，而留給他的只有一件事，嚴格保密，不準把黃勇志交待材料泄漏給任何人，這是鐵的偵查紀律。</br> 看到吳家銘一直保持沉默，方文杰再次說道：“今天我就要提審黃勇志，見不到人，我就不回去。”</br> 吳家銘冷笑道：“那好，你去呀，你去闖監獄大門，看看是不是一發子彈把你掃到閻王老子那里去。沒有報批，連我也不能提審黃勇志。”</br> 方文杰怔了怔，他雖然沖動，但還是不敢去沖擊監獄大門。</br> 看到方文杰開車離開，吳家銘返身進了監獄大門，十五分鐘后他要陪同袁紫煙專案組提審袁紫煙。</br> 他辦案多年以來，這是第一次碰到分割辦案。</br> 盧雨行自殺案件所涉及到的疑犯，按人頭分別由上級派來的各個專案組分割辦案，盡管在總體上屬于同一起窩案，但各個專案組之間互不交叉、互不查閱案卷，所有的專案組都垂直受決策層直接指揮。</br> 吳家銘甚至不知道案犯的供詞最后匯總到什么人手里，但他敏感地意識到這種不尋常的作法意味著此案特別重大，重大到連他也心驚膽顫的程度。</br> 兩輛警車在完成了護送的任務后留在了停車場，王志遠乘坐的奧迪車與另外一輛奧迪繼續駛入監獄一道又一道的大門。</br> 兩輛汽車停在一幢大樓前。</br> 與他同車的押解人員先下車，打開車門，攙扶王志遠下了車。另一名押解人員用鑰匙打開他腕子上的手銬。</br> 他被帶進了一層入口處的一間屋里，在這里對他進行全面的搜身。</br> 兩位五十歲左右穿制服的警察面色嚴峻，聲音低沉地說道：“把手表、打火機、鋼筆和所有的金屬物品掏出來，還有香煙。”</br> 以往，王志遠在乘飛機時，依他的級別，在任何機場都能從特殊通道進入候機廳，在溫華市機場，會有汽車直接開進停機坪，從來不接受例行的登機檢查。而在這里，盡管他內心覺得受到了侮辱，但不得不照辦。</br> 另一名警察對王志遠掏出來的物品進行登記。</br> 從此之后，王志遠被正式收監了。</br> 本來的話，在還沒有宣判前，王志遠需要被關押在看守所，考慮到看守所的條件簡陋和缺乏安保措施，經高層同意，王志遠便被直接送到黃元監獄里來，當然給他的是單人牢房。</br> 在辦公室里，方文杰對王如玉說道：“你還記得盧雨行保險柜失竊的美元，有一筆是連著號碼的吧？”</br> “記得，是盧青陽告訴我的，他記下了美元的號碼。”</br> “經銀行鑒定，這是一筆假鈔。吳局和張書記讓我查這個案子。你好好回憶一下，盧青陽講過記下美元號碼的細節沒有？是盧青陽記下的還是盧雨行記下的？”</br> “當時，沒有問的這么仔細。你從中發現了什么？”</br> “這件事有些不正常。當初，線索太多，沒有重視這件事。現在想想，問題很多。正常情況下，沒有人會去特意記下美元的號碼。而盧家父子記下來了，一定有特殊的動機。為什么別的美元號碼，他們不記，只記下了這一筆錢的號碼？我懷疑，當時盧雨行就知道這筆美元是假鈔，才特意記下了號碼。”</br> “如果你的推理成立，那么盧雨行把假鈔鎖在保險柜里，應當有特別的動機。”</br> “你說到了問題的關鍵。這涉及到假鈔的來源和去向。我懷疑盧雨行可能在他的黑皮日記本里記下了與假鈔有關的事。這個黑皮日記本你也翻過，你能記起什么線索嗎？”</br> “當時由于時間緊，我只是草草翻了翻，好像是一些暗號，什么也沒記住。黃勇志已經緝拿歸案，黑皮日記本應該有下落了。拿過來，好好破譯一下。”</br> “唉！難就難在我們根本看不到那份黑皮日記本。吳局說黑皮日記本根本不是我們偵查的范圍。我感到以后我們也就是做些邊邊角角的收尾工作。主要的情況輪不到我們插手。”</br> 王如玉說道：“我去找盧青陽談談？”</br> 方文杰擺了擺手，說道：“先不用。我已經找盧青陽談過一次，他不太配合。這小子，把他爸的墓碑修得這么好，還建了個碑亭，他這是向我們示威。”</br> 王如玉搖了搖頭，說道：“方處，你以為盧雨行那么高大的一個碑擺在那里，市委市府領導不知道？肯定知道。他們都放任不管，你更加管不了。”</br> “別看報紙上說盧雨行死有余辜，背地里給他燒香的人多著呢。你要真有能耐，把李之升拉下馬。”</br> “溫華市委市府哪件壞事少得了他？他搖身一變，現在反倒成了好干部，天天還在電視里露面。”</br> 幾天后，盧青陽接到了公墓管理處的通知，讓他立刻去協商盧雨行墓地遷葬事宜。他來到公墓管理處，被告知市里征用公墓高處的一部分土地，建造農村電視插轉臺鐵塔，盧雨行的墓地剛好在征用范圍之內，一周內必須自行拆除。</br> 逾期將強行拆除。</br> 盧青陽據理力爭，說已經繳納了十年的土地使用費，不同意拆除。</br> 公墓負責人告訴他，國家有權征用任何土地，包括已經繳納了土地使用費的土地和地面上有建筑物的土地，并讓盧青陽看了建造電視插轉臺鐵塔的文件和土地紅線圖。</br> 如果墓主自行拆除，可以退還部分已繳納的土地使用費；逾期不拆，后果自負。</br> 盧青陽當時指著公墓管理處負責人的鼻子大罵：“這是哪個烏龜的主意？我操他祖宗！我就是不拆！誰敢拆，我和誰拼命。”</br> 第八天午夜零點剛過，早已預備好的起重機和推土機在一聲哨音過后，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推倒了碑亭和石碑。石碑碎裂成七八塊。</br> 上午十點，何青陽趕到的時候，墓碑的原址已經成了鐵塔工地。</br> 盧青陽抱著一塊碎裂的石碑，邊哭邊罵。</br> 黃毛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捅進一名工人的肚子。只是他立刻被三名工人按倒一陣暴打。</br> 盧青陽見他的馬仔被欺負，便抄起一根三角鐵橫掃過去。民工們蜂擁而至，把黃毛與盧青陽綁起來，扭送到派出所。</br> 盧青陽和黃毛二人被依法拘留。</br> 盧雨行墓碑被強行拆除的消息，是吳家銘告訴方文杰的。</br> 吳家銘用牙簽剔著牙縫說道：“這回你知道李之升的厲害了吧？盧雨行的石碑沒保住，李之升的職務保住了。”</br> “盧雨行是有罪，盧青陽給他老子立那么大的碑，是不對。但像李之升這樣巧立名目，挖墳掘墓的事，我絕對做不出來。”</br> “盧雨行活著時，李之升和他稱兄道弟，合穿一條褲子還嫌肥。哎，不說他了。貓有貓道、狗有狗道。”</br> “要是李之升走在大街上，出了車禍，那是老天爺有眼。你不許和他斗，你斗不過他。我怕他把你賣了，你還幫著他數錢呢！”</br> 盧青陽被拘押的第三天早晨，方文杰找到了李志偉，“你把青陽放了，他對我還有用。”</br> 李志偉笑道：“你也有善心了。”</br> “這跟善惡沒關系。盧青陽與一筆假美元有牽連，我要他的口供。”</br> “你提審他就行了。這小子打了人，上面給我帶話，要判他兩年。不好放。”</br> “誰給你帶話。”</br> “陳局的指示。聽說是李之升堅持要嚴判盧青陽。”</br> “來頭這么大？打架斗毆，一件小案子，教育教育就得了吧。”</br> “哼，小事？我看一點都不小。小事有大文章。盧雨行的墓碑成了李之升的上馬石。方文杰，這回你知道市委市府的水有多深了吧。”</br> 方文杰繃著臉說道：“我不管水有多深。你把盧青陽給我放了，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要是不放，非要成全李之升的美夢，咱哥倆的交情就斷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