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張東峰的疑問,秦懷書把煙頭掐滅,丟到煙灰缸中,拍了拍手,進行解釋:“兩人雖然搞同盟,不過都有自己的小算盤,互相提防。”</br> “只是袁烈認為自己有省領導支持,根基牢固,也就沒有過于擔心。況且,要想拱倒衛平,沒有李元朗的合作,肯定不現實。”</br> 張東峰點了點頭,考慮一會兒后,說道:“再精明的人,也會經不起眼前的誘惑。東興現在的亂局,是袁烈一手推動的,但事態的發展,卻不是他所能控制的,最后極有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老秦,你能及時反省,這是好事。你不要有思想包袱,如果有必要,我會出來說話。”</br> 秦懷書嘆了一口氣,抬手搓了搓臉,說道:“東峰,若是袁烈離開東興,我會把他們都拉過來。”</br> 張東峰微微地皺了皺眉頭,擺了擺手,說道:“拉什么拉?你還嫌不夠亂?老秦,你要是再這樣的話,以后再也別過來了!”</br> 秦懷書心中一驚,知道引起了張東峰的不快,便連忙站了起來,訕訕地說道:“東峰,我不是那個意思。”</br> 看到張東峰的臉色不太好看,便苦笑道:“東峰,你先忙,改天我再過來。”</br> 張東峰收起難看的臉色說道:“老秦,幫我傳個話,公安系統不能亂,這是底線,這是李敢當最后的機會。”</br> 秦懷書喜出望外,連忙說道:“放心吧,東峰,李敢當是聰明人,他會明白怎么做。”</br> 張東峰沒有再說話,只是笑了笑。</br> 秦懷書的神色有些恍惚,看向張東峰的目光里,多出了幾分敬畏。</br> 張東峰目送著秦懷書離開辦公室,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提筆在筆記本上寫了“李元朗”三個字,隨后圈起來,畫了一個大大的問號。</br> 快到了收官階段,東興的棋盤上,最后的贏家,會是他嗎?</br> 十幾天后,風向果然有了變化,最直接的信號就是省紀委終止了調查,政法委書記懷秋功回到東興,重新恢復了工作,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br> 伴隨著懷秋功的回歸,許多人的行動格外小心,唯恐爬上了墻頭,卻發現搭錯了梯子。</br> 懷秋功回來的第二天就打電話給張東峰,約他晚上到家里做客。</br> 兩人喝了許多酒。懷秋功在酒醉之后,拉著張東峰的手,說了許多肝膽相照的話,張東峰也有些感動,陪著他坐在沙發上,一直聊到半夜,才醉醺醺地離開。</br> 第二天上班后,張東峰帶隊到老城區進行調研,和老城區的一些領導干部進行了座談。</br> 中午,在老城區主持區委區府工作的楊俊等人陪同下,到飯店用餐,張東峰被迫喝了不少酒,有些頭暈,就躺在賓館的房間里休息。</br> 他剛瞇了半個小時,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張東峰拿摸起手機,看了看號碼,見是安遠志打來的,連忙接通,笑道:“安兄,中午喝了酒,睡得正香,就被你吵醒了。”</br> 安遠志則壓低聲音說道:“東峰,之所以在中午打擾你,主要是有個消息要提前通知你。”</br> 張東峰一下子清醒不少:“請講。”</br> 安遠志在電話里緩緩說道:“省委組織部錢部長很快就要來東興市,你們那邊要做好準備。東興干部的意見,對于這次班子調整,有著很重要的參考意義,要謹慎對待。”</br> 張東峰試探著問道:“安兄,領導是什么態度?”</br> 安遠志笑道:“這就是上次要說的謎底,領導的意思,讓李元朗成為一把手。”</br> 張東峰心里有些吃驚,問道:“安兄,這是幾方妥協的結果?”</br> 安遠志在電話里進行解釋:“老弟,說了你可別生氣。李元朗本來就是自己人,只是隱藏得深了一些,沒有幾個人知道。”</br> 張東峰揉著太陽穴,苦笑道:“安兄,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大。”</br> 安遠志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氣:“老弟,總不能把所有的牌都翻出來。這件事情,你還要注意保密,千萬不要講出去。”</br> 張東峰回應道:“好。我知道該怎么做。”</br> 安遠志還是有些不放心,語氣凝重地進行叮囑:“老弟,上面爭論得很激烈,因此,要等錢部長從東興回來,才能最后敲定。”</br> “現在最有可能形成的方案,是把衛平調到省里任職。袁烈先去京城黨校學習,緩和一段時間。李元朗和柳宜頂上去,你接替李元朗的位置。原則上,不從上面派人。”</br> 張東峰委婉地說道:“安兄,領導倒是走了一步好棋,這算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br> 安遠志在電話里輕聲說道:“領導現在心情不錯,就是擔心你鬧情緒,他現在越來越欣賞你了。”</br> 張東峰心里有些發苦:“安兄說笑了,我現在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經驗不足,實在是難以應付復雜的局面。”</br> 安遠志在電話里笑道:“老弟,不要妄自菲薄。其實,在這三個人當中,能夠確保出線的,也就是你。”</br> “省一把手都在夸贊你有魄力、有擔當,要不是太年輕,提拔太快,容易引起外界非議,其實你是擔任東興市一把手的最佳人選。”</br> 張東峰同樣朝電話里笑道:“安兄,你不用戴高帽了,放心吧,我會把這里的事情安排好。”</br> 安遠志笑道:“那好,回頭我給李元朗打個電話,細節上的事情,你們一起商量。”</br> “好的。”張東峰點了點頭,掛了電話,把手機丟在一旁,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心里總覺得有些不是滋味。</br> 這個謎底,確實讓人有些難以接受,總有些被利用的感覺,而且,他隱約察覺到,這個省領導對于自己,并不是十分信任,在很多事情上,還是有所保留。</br> 不過,自己原先受省一把手欣賞,現在又能得到另外人的支持,已經非常難得。</br> 既然大佬已經坐到了那么高的位置,自然是心如大海,難以揣摩,恐怕就算是安遠志,也不能完全了解他的真實意圖。</br> 想到這些,張東峰心里也就釋然了,很快調整好心態,把事情往好的方面進行考慮。</br> 如果省里最終能夠通過安遠志所說的方案,對于東興市來講,倒是好事。</br> 有自己居中協調,李元朗與柳宜之間的合作,應該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以后即便自己離開東興市,心里也會踏實。</br> 正在考慮的時候,手機鈴聲響起,張東峰看了看號碼,接通電話,調侃道:“領導,我應該向你致敬,和平年代還搞潛伏,隱藏得這么深。”</br> 李元朗在電話里一直笑著,等到張東峰把話講完,才語氣沉穩地說道:“東峰,話不能這么講。到了我們這個位置,總是要藏著掖的,哪會把標簽貼在腦門上。”</br> 張東峰扯皮道:“那我腦門上的標簽怎么摘下來?”</br> 李元朗笑道:“那不一樣。你前程遠大,不會蝸居東興一隅,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顧忌。”</br> “再說,省領導這樣做,也帶著警告的意味,你腦門那上面的何止是標簽,那是一道護身符,哪個若是想打你的主意,恐怕要掂量一下,能否承受住省領導的怒火。”</br> 張東峰笑道:“領導言重了,在你身上,我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差距太大了,不得不服氣。”</br> 李元朗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說道:“東峰,話不能這樣講。上次喝酒時,我已經講過了,你來東興后的一系列動作,都讓我非常欽佩。”</br> “上次向省領導進行匯報時,我也如實反應了。其實,東興市一把手的位置,由你來擔任,最為適合。”</br> 雖然明知道這是謙讓,但張東峰的心里還是極為受用,不禁感嘆,李元朗人老成精,確實極有手段,很會拉攏人心。</br> 張東峰笑了笑,也投桃報李,笑道:“剛才安遠志已經向我打過招呼,我會把這邊的工作做好,請你放心。”</br> 李元朗客氣了一番,就把內容轉入正題:“東峰,要想上面順利通過方案,就要求東興這邊形成統一的意見。”</br> “屆時錢部長會分別找所有常委談心,我和好幾個人已經打好招呼,柳宜和懷秋功那邊,就拜托你了。”</br> “好的。”張東峰笑著點了點頭,又和李元朗寒暄了幾句,便把電話掛斷,伸手摸過空煙盒,捏成一團,丟了出去。</br> 重新躺回床上,回想著東興市發生的這些事情,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心里對這爾虞我詐的仕途,竟然生出一些厭倦之義。</br> 下午兩點半,衛平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正一口口地吸著煙,在飄渺的煙霧之中,他的臉色顯得異常凝重。</br> 幾分鐘后,他把煙頭掐滅,丟進煙灰缸里,拿起桌上的文件,慢慢地翻閱著,卻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就把文件丟在一邊,背著手,走到窗邊,眺望遠方。</br> 一會兒后,衛平收回目光,轉身坐下,拿起簽字筆,在白紙上奮筆疾書,足足寫了七八百字,才把筆丟到旁邊。</br> 他拉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把那張紙裝了進去,細心地纏上封口的白線,抬頭喊道:“黃然,進來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