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張東峰的疑惑，柳宜猶豫了一會兒，壓低聲音說道：“在東興重工的問題上，兩人分歧很大，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br> “這樣吧，我先安排人到省城勸說，爭取早點做通這些職工的工作，把他們先勸回來，下班后咱們再仔細談。”</br> 張東峰笑道：“也好，你先忙。”</br> 掛斷電話后，張東峰想了想，站了起來，走出辦公室。</br> 信步下樓，來到三樓的信訪室門前，推開虛掩的房門，卻見辦公室里只有一位科員。</br> 他穿著一身藏青色休閑裝，正背對著門口，坐在辦公桌前，神情專注地看著電腦，右手的鼠標不停地點擊著，嘴里嘟囔著：“砸下來，空軍牛逼，給我往死了砸！”</br> 張東峰并沒有打擾他，悄悄地走了過去，卻發現電腦屏幕上，正顯示著炒股軟件，上面的股票一片慘綠，一筆筆賣單打了下來，股票價格逐波走低。</br> 那位中年男人全神貫注地看著股票，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后有人走過來。</br> 張東峰背著手看了一會兒，笑道：“行情確實不太好，大盤跌得太厲害了。”</br> 中年男人回頭看了看，目光在張東峰的臉上掃過，卻沒有顯現出半點異常，而是點了點頭，神色自若地說道：“是不太好，這幾天跌得挺狠。不過，應該快了，只要砸到兩千五百點，肯定會有一波反彈行情。”</br> 張東峰見他看到自己并不驚慌，而是說完話，再次轉過頭去，仍然盯著電腦屏幕，關注著股市行情，嘴里一直念念有詞，不禁覺得有些好奇，就拉了把椅子坐下，指著電腦問道：“現在砸得這么兇，你怎么知道一定會有反彈行情？”</br> 這個中年男人咧嘴一笑，伸手從辦公桌上摸出兩根煙來，遞給張東峰一根，他自己也點上，愜意地吸了一口，悠然自得地說道：“這是技術，現在萎縮得厲害，向下殺傷的幅度卻很大，套牢盤已經懶得動了，很快就會出現四百點的空間，足夠完成一波快速反彈了，市場主力是不會錯過這次機會。”</br> 張東峰微微一笑，把煙點著，吸了一口，淡淡地說道：“股票這玩意，上上下下的，倒是真不好說，我已經有兩年沒玩了。”</br> 中年男人撣了撣煙灰，摸著鼠標選了幾只股票，丟到自選股里，笑道：“那倒是可惜了，你已經錯過了一波不錯的行情。”</br> “不過股市就是這樣，漲漲跌跌，真正賺錢的人并不多。散戶沒有消息、懂技術的人又少，也很難保持良好的心態，在市場里面就是炮灰的命。”</br> “怎么賺來的錢，回頭還得怎么丟回去，就是圖個刺激罷了。”</br> 張東笑著問道：“老兄，你上班時間炒股票，領導不管嗎？”</br>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說道：“以前倒是管，后來見我炒股賺了一些錢，領導也眼饞了，給了六萬元，讓我幫著他炒。”</br> 張東峰不無譏諷地說道：“那你倒是自在了。在這幢辦公大樓里，要數你最清閑了。”</br> “噓！”中年男人擺了擺手，皺起眉頭，盯緊了盤口，只十幾分鐘的功夫，大盤竟陡然好轉，各股紛紛翻紅。</br> 他登時面色一沉，抬手重重地敲了幾下桌子，把炒股軟件關掉，罵罵咧咧地道：“這時候漲有屁用，不死不活的，白白耽誤功夫，看情形，還得等幾天。”</br> 張東峰輕聲說道：“老兄，炒股風險還是很大的，可不要太沉迷了，不然容易把自己搭進去。”</br> 這個中年男人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張東峰一番，滿臉狐疑地問道：“老弟，你是新來的，還是找我們領導辦事？”</br> 張東峰點頭說道：“我是新來的，今天剛上班。”</br> 中年男人顯得有些警惕，連忙坐直身體，盯著張東峰看了看，問道：“兄弟，你是不是……跟著新書記一起來的？”</br> 張東峰搖了搖頭：“不是，我是自己來的。”</br> 中年男人松了一口氣，擺了擺手，笑道：“嚇了我一跳。上午家里有事，我沒過來，聽說新書記上班了，還以為你是他帶來的親兵。那可太操蛋了，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別燒到我頭上！”</br> 張東峰輕聲問道：“既然害怕，你怎么還在辦公室里炒股？”</br> 中年男人轉了個身，倒了一杯茶，端著手里，吹了吹氣，說道：“放心吧，這里應該很安全。”</br> “大領導怎么可能會到這里來？人家坐在辦公室里撥個電話，動動嘴巴，這邊的領導就得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獻殷勤。”</br> “別看都在一棟樓里辦公，幾個月都不見得能遇到一次大領導，要是能天天和大領導見面，恭喜你，機會來了，抓緊了，至少能混個小領導干干。”</br> 張東峰饒有興趣地望著他，似笑非笑地問道：“怎么抓緊？”</br> 中年男人喝了一口茶水，有些自嘲地說道：“還能怎么抓緊？腿腳勤快點、嘴巴甜點，溜須拍馬的技術都使出來。”</br> “領導哪癢你就幫著撓哪，肯定錯不了。這些年來，我就是沒機會接近大領導，不然早干起來了，哪能窩在這里坐冷板凳。”</br> 張東峰忍住笑意，走到他身邊，把手里的煙掐滅，丟到煙灰缸里，抬手看了看手表，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問道：“老兄，怎么稱呼？”</br> 中年男人側了側身，笑著回應道：“我叫辛長遠，以前是監察四室的。老弟，你貴姓？”</br> 張東峰笑著說道：“免貴姓張，好了，長遠兄，我得回去了，有空咱們再聊。”</br> 辛長遠擺了擺手，笑道：“好的，有空常過來坐坐。這里清靜，平時沒人過來。”</br> 張東峰點了點頭，轉身出了信訪室，向前走了幾步，就見信訪辦王進走了過來，他停下腳步，表情嚴肅地說道：“王主任，正巧找你有事。”</br> 王進連忙快步迎過來，滿臉堆笑地說道：“領導，有什么指示？”</br> 張東峰回頭望了一眼，皺著眉頭說道：“是這樣，過幾天，我打算到東興重工去轉轉，了解那邊的一些情況。”</br> “你準備一下，把所有涉及到東興重工的材料都整理出來，明天上午送到我辦公室里。”</br> 王進忙著點頭：“好的，領導，明天一早，我就把材料送過來。”</br> 張東峰擺了擺手：“不必了，讓辛長遠送來吧。”</br> 王進明顯一愣，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目送著張東峰轉身走遠，他皺了皺眉頭，連忙快步向回走去，走進辦公室，來到辛長遠身邊，笑著問道：“長遠，剛才大領導來過？”</br> 辛長遠嘴里嚼著口香糖，不為意地說道：“沒有，大領導怎么可能會來我們這里？”</br> 王進皺了皺眉頭，遲疑道：“不會吧，我剛在外面碰到大領導，他還點名讓你明天去送材料。”</br> 辛長遠臉色一變，渾身打了激靈，連忙轉過身來，愣愣地看著王進，抓著后腦勺，疑惑地問道：“領導，剛才這里確實來了一個年輕人，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他不可能是新來的大領導吧？”</br> 王進點了點頭：“今天新上任的大領導，就是這么年輕的。”</br> “啊？”辛長遠急得抓耳撓腮：“壞了，這下壞了，誰能想到他居然是大領導，我剛才都胡說八道什么了，怎么一句都想不起來了？壞了，壞了……”</br> 王進同樣感到非常緊張，連忙湊到他面前，試探著問道：“長遠，你剛才沒在炒股吧？”</br> 辛長遠嘆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說道：“是啊，剛才要是不看股票就好了！”</br> 王進心里一涼，想起張東峰剛才冷淡的表情，登時火氣就冒了起來，抄起煙灰缸往辦公桌上一摔，低聲喝道：“辛長遠，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在辦公時間炒股，你怎么總是不聽！”</br> “現在闖禍了吧？你把咱們信訪室的臉都丟盡了，大領導一定認為信訪室自由散漫、毫無紀律！”</br> 辛長遠臉上落滿了煙灰，他摸出紙巾，在臉上擦了擦，有些無奈地說道：“領導，咱們信訪室的情況你最清楚，確實有點自由散漫。”</br> “她們兩個下午非要去逛街，這才打電話給我，死乞白賴地把我叫來上班，要不就沒這事了嘛，這兩丫頭片子，回來我非得收拾她們……”</br> 王進臉色鐵青，又重重地拍了拍辦公桌，咬牙切齒地說道：“全都給我寫檢查！”</br> 辛長遠連連點頭，拿起煙遞過去，為王進點了火，陪著笑臉說道：“領導，您息怒，情況其實也沒那么嚴重。”</br> “大領導好象很隨和，一點架子都沒有，剛才在辦公天室里，我們聊得還很投機。”</br> 王進哼了一聲，皺著眉頭吸了幾口煙，嘆息道：“那是大領導懶得和你一般見識。不行，咱們辦公室要整頓風氣，都是我把你們慣壞了，這樣下去容易出大問題，我會被你們三個連累的！”</br> 辛長遠又倒了一杯茶，遞到王進手中，點頭說道：“領導英明，咱們信訪室是該整頓工作作風了，我就把她們兩個人叫回來，咱們先開個民主生活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