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說要借開會的機會去拜訪幾個老朋友,沒在賓館吃晚飯。</br> 由于歐陽海燕去了外地,張東峰便一個人來到會議自助餐廳。</br> 偌大個餐廳里只有幾十個人在吃飯,估計大多數與會者都出去會客了,畢竟酒場是會場的延續。</br> 第二天,臺上領導所講的內容,會議材料中都有。</br> 臺上領導讀材料、臺下參會者看材料。</br> 張東峰和許多干部雖然對這種幾十年形成的開會方式,早有看法,卻照搬不誤。如此開會,實際上是與會人員集中學習會議文件,然后是一層層集體集中學會議文件。</br> 許多干部把參加這種會議叫做聽會。</br> 大量的會議不是用來集思廣益,研究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而是用來進行聲勢浩大的集體學習。</br> 張東峰認為,年年如此、從上到下就按這套會議模式開會實在是一種無奈。不僅浪費時間,而且浪費金錢。</br> 聽了一上午會,許多人頭昏腦漲。</br> 睡個午覺,下午三點是以市為單位分組討論、</br> 大家坐在一起,不緊不慢地唱幾句贊歌、不痛不癢地談點問題、表態性地說幾句堅決貫徹落實的話,最后由各組組長進行集中,做個匯報便完事。</br> 晚上五點半,舉辦盛大的晚宴,四百人在大餐廳里濟濟一堂。</br> 五十個圓桌分成四行排開,桌上擺滿美酒佳肴,二十多名身穿粉紅色制式圍裙的服務員,列隊恭候。</br> 華海航舉杯說道:“同志們,來開會的大多數同志都在基層工作,非常辛苦,我們平時難得一見。”</br> “本來今晚孫書記要來看望大家,因為要接待外賓,沒能到會,他特意囑咐我代表他和基層的同志喝一杯,請大家舉杯,讓我們共同干杯!”</br> 接著是一些省領導分頭到各桌敬酒。</br> 宴會桌基本上是以市為單位,平陽市一把手鄭陽理所當然地成為張東峰所在一桌的核心。</br> 在座的都是各縣區的頭頭腦腦,開始的時候多少還帶著幾分持重。</br> 幾杯酒下肚,氣氛就變得熱烈起來。</br> 朱宏和鄰縣的副書記黃平打起“酒官司”,吵得不可開交。</br> 張東峰因為調任開元縣不久,與市里領導以及其他縣市的一些領導都不熟悉,借此機會,他把酒結交,一一敬酒,一來一往,喝個半醉。</br> 回到客房,張東峰正準備洗澡,上床睡覺。</br> 朱宏急匆匆來敲門:“領導,你有沒有看電視?”</br> 不等張東峰回應,便直接沖過去打開電視,連連調臺,找到曲江省新聞。</br> 電視里響起十分熟悉的女播音員聲音:“新聞節目播送完了,謝謝收看。”朱宏解釋道,“東峰,今晚本省新聞節目里把開元縣海防堤垮塌的事曝光了!”</br> 張東峰心里有些緊張地問道:“電視里都說了什么?”</br> 朱宏回應道:“我在對門那個房間聊天,開始沒注意,后來有人說電視里正播著你們開元縣的事情,我一看正在播放海防堤塌陷的新聞,就跑過來……”</br> 張東峰開始撥打電話:“是立豪嗎?你看到省臺新聞節目了嗎?怎么回事?省水利廳找的記者,這不是出開元縣的洋相嗎?”</br> “都播出去了還說什么?我正在省里開會,這不是要我好看嗎……”</br> 打完電話,張東峰關上手機感到非常生氣。</br> 他已經叮囑陳立豪要注意新聞記者和媒體報道,一定要降低影響,還是讓省電視臺進行曝光了。</br> 朱宏看了看張東峰,說道:“看來,這件事情是蓋不住了。”</br> 張東峰十分生氣:“我來開會以前,一再交代這事要外松內緊,叫他們主動和水利廳談好,我們愿意承擔最大的責任。唉,新聞一報道,事情就更難辦了。”</br> 朱宏說道:“放著不良影響先不說,這起事故的背后就是腐敗問題。汪剛和趙啟用要是不貪贓枉法,我朱宏就不姓朱。”</br> “也許陳立豪也不能保證干凈。東峰,我知道你是從大局出發,努力維護班子團結,但是腐敗的問題你不能不管!”</br> “開元縣的腐敗問題由來已久,我已經掌握一些情況。東峰,只要你給句話,讓我來查,我不怕得罪人。”</br> 張東峰想了想,說道:“朱宏,反腐的事情,就交給你來抓,我全力支持。回去以后開個會,從落實會議精神入手,開展反腐敗斗爭。”</br> 朱宏堅定地說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br> 朱宏開始燒水泡茶,張東峰則開始找茶葉,心里卻總想著海防堤垮塌事故被省電視臺曝光的情況。</br> 在大家相聚開會的期間,開元海防堤的事情被揭了出來,讓張東峰感到十分難堪。</br> 朱宏的手機響起,接起來一聽,說道:“鄭書記的電話。”</br> 鄭陽在電話里說道:“東峰,剛才打你的手機關機,開元縣海防堤的事情,你知不知道?”</br> 張東峰非常干脆地說道:“知道。”</br> 鄭陽在電話那邊說道:“這件事情,影響很不好……”</br> 張東峰便向鄭陽匯報了海防堤倒塌情況,最后說道:“事故還沒有查明之前,省水利廳就把這件事捅出來……”</br> 鄭陽說道:“事已至此,要妥善處理,減少影響。開元縣的工作剛有起色,不要讓這件事影響了整體工作。”</br> 張東峰放下電話,準備向鄭陽再進行當面匯報。</br> 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和環保局長凌夜談話時,凌夜說過,用純工程方式解決海潮侵蝕問題是勞民傷財。</br> 要解決海潮對海岸的侵蝕,根本的辦法要靠綜合性的環境保護措施。</br> 比如加強海岸林帶建設,禁止采挖海岸海沙。在侵蝕帶投放石礁,促進海底生物群落的形成……</br> 張東峰眼前一亮,直接撥通凌夜的電話:“凌夜,你上次不是說海防堤工程勞民傷財嗎?你能不能找到根據。”</br> 凌夜回應道:“領導,當然有根據。”</br> 張東峰繼續問道:“你能不能請到權威的環保專家論證這件事?”</br> 凌夜非常干脆地說道:“領導,保證沒有問題。”</br> 張東峰進行布置:“那好,你想辦法明天就把這些專家、學者請到開元縣,越權威越好。”</br> “請他們到開元縣來論證海防堤工程,你馬上就辦,越快越好,不惜任何代價……”</br> 朱宏好奇地問道:“東峰,你這是搞什么名堂?”</br> 張東峰笑道:“省水利廳給我們一個難堪,我要回敬他們一個更大的難堪。”</br> “既然他們不尊重我們,我們也沒有必要給他們留面子。”</br> 朱宏提醒道:“東峰,水利工程的撥款掌握在他們手上,以后開元縣水利工程建設還得求他們。”</br> 張東峰說:“不打不成交。”</br> 朱宏豁然明白了張東峰的意思,笑道:“東峰,我發現你這個人特別有辦法,我算是服你了。”</br> 第二天上午的會議第一項議程是宣讀表彰決定,省委領導給工作先進單位發獎狀,接著是先進單位介紹經驗。</br> 開元縣這方面的工作成績平平,處于中游,表彰沒有份、批評也不沾邊。</br> 開會時張東峰問朱宏:“你分管這方面的工作,開元縣明年能不能也當一回先進?”</br> 朱宏笑道:“想當先進也容易,干點面上的事,抓幾個典型、開幾朵花、結幾個果,再找幾個筆桿子好好總結經驗,注重宣傳就行。”</br> 張東峰笑道:“明年我們也當一回先進,不過我們得做點實事。”</br> 下午,孫鐵成書記做重要講話,著重講了反腐敗的問題。</br> 會議結束,張東峰由于事先進行了預約,準時來到華海航的辦公室。</br> 華海航說:“我聽安遠志講,他與你配合的很好。這半年來,我一直關注著開元縣的變化,我現在可以放心地說沒看錯人。”</br> 張東峰向華海航匯報了自己上任半年多來的工作,以及今后的工作思路和打算。</br> 華海航滿意地說道:“現在的干部,能說會道得多,思想理論水平高的也不算少,缺少的是具有駕馭復雜工作局面能力的干部。”</br> “改革時代,需要既具有堅定信念,又能夠前瞻社會發展的方向,通達社情民情,具有高超政治手腕;思想解放,具有開拓精神;逢山開路、遇水架橋,成就一番事業的干部。”</br> “東峰,你好好努力,我看好你。”</br> 不愧是搞宣傳出身的,說起話來一套套。</br> 不過,華海航能如此表態,還是讓張東峰受寵若驚,他非常認真地說道:“領導,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br> 臨走時,張東峰把一個單頁郵票夾放在華海航辦公桌上,輕描淡寫地說道:“知道您集郵,順便給您帶來幾張郵票。”</br> 華海航并不在意地說道:“那就謝謝了!”</br> 他站起來,親自把張東峰送到辦公室門口,握手作別。</br> 送走張東峰,華海航回到辦公桌前,展開郵票夾,立即被這套十四張精美的蘭花郵票吸引住了。</br> 愛好集郵的華海航目前只有兩張蘭花郵票,他當然知道這套郵票的價值。</br> 由此想到張東峰送禮都不落俗,厲害人一個。</br> 從省里開會回來,張東峰以傳達省工作會議的契機,召開常委會,專題研究部署開元縣的反腐敗工作。</br> 他還熱情邀請省水利廳兩位處長列席會議,從分析海防堤垮塌事故入手,對有關責任人進行查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