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接通后,林副縣長的秘書呂欣悅告訴林興,林縣長已經將上訪的人請到了省府旁邊的一家餐廳里。</br> 林興掛了手機,將這個消息告訴張東峰。</br> 張東峰高興地說道:“我沒看錯人,林縣長果然有辦法,好,我們去這個餐廳?!?lt;/br> 這家餐館的大廳里,十多張桌子都坐滿了人,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在這里舉辦什么活動。</br> 林清顏一邊忙著上茶,一邊與上訪群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她就是想把他們拖住,等著張東峰到來。</br> 下午,她接到張東峰的電話后,立即趕到省府大樓前的廣場時,上訪群眾在那兒逗留了近半個小時。</br> 這些群眾的情緒很激動,一定要見到省長才肯罷休。</br> 無論林清顏怎么勸說,都無法平息憤怒。</br> 帶頭的群眾說,如果省里不把事情解決了,說什么也不回去。</br> 林清顏心里慌了,要是不能趕在下班之前把這些群眾勸走,堵塞了省領導們回家的路,麻煩就大了。</br> 情急之下,她靈機一動,對大家說道:“你們應該也餓了吧,現在快到吃晚飯時間,我先請大家去吃飯。吃飽了,我們一起去找省長,好不好?”</br> 上訪群眾面面相覷,等著領頭的人發話。</br> 因為趕早坐了一路的汽車,他們確實感到餓了,又擔心林清顏騙他們,沒人敢動。</br> 林清顏一看他們動了心,就趁熱打鐵地說道:“你們放心,我一個女人能把你們這些大老爺們吃了?你們要是不信任我,你們就在旁邊選一家大一些的餐廳,我們一起去吃?!?lt;/br> 大家聽了她的話,都放松了警惕。</br> 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說道:“走,先去吃飯,她還能把咱們關起來不成?”</br> 所有人都跟著一起去了。</br> 林清顏就讓呂欣悅在附近找了一家上規模的餐廳,訂了十一桌晚飯,每桌多加一張椅子,上訪人員才全部坐下。</br> 張東峰來到餐廳時,上訪群眾正心滿意足地擦著嘴巴,有的在那兒悠閑地抽著煙,有的還在那兒聊天開玩笑,完全不像是來省城上訪,而是來旅游的。</br> 林清顏看到張東峰進來,就像看到了救星,快步迎了過來,小聲地說道:“張縣長,你總算來了?!?lt;/br> “剛才在廣場上,這些群眾的情緒非常激動。我怕有麻煩,好說歹說才把他們哄到這家餐廳,這會兒情緒穩定多了,準備吃飽喝足了繼續去廣場靜坐?!?lt;/br> 張東峰著急地問道:“他們到底為什么事來的?”</br> 林清顏給他遞了杯茶水說道:“老皇歷了,就是明江上游幾家企業造成水污染的事情,已經好多年了。”</br> “李縣長在的時候就年年上訪,縣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強制這些企業將污水處理后才能排放?!?lt;/br> “可是那幾家企業經常偷偷把不經過凈化處理的污水直接排到了明江里,下游的橫河鎮和明寧鎮農民每年都會受到損失,他們也經常去鎮里上訪,最后都是協調企業象征性地給以賠償。”</br> “后來這些農民不滿意,于是就有組織地到縣里上訪,縣府怕挨批,就責令縣信訪局盯緊,堅決不能讓農民集體到市里上訪?!?lt;/br> “這次,好像情況特別嚴重,好多莊稼死了,還把幾十家魚塘里的魚都給毒死了。你還記得吧,明寧煤礦出事那天,就是他們這些人來上訪的?!?lt;/br> “為了不被發現,他們早上聯系好,凌晨四點就開著汽車來了。到縣府后,聽說明寧煤礦出事了,領頭的人說,縣領導肯定急著救人,他們不能昧良心,就回去了?!?lt;/br> “這些人找了鎮政府,答應賠償,但他們要求關閉這些企業,沒人敢做主,只好集體到省里來討說法?!?lt;/br> 張東峰疑惑地問道:“這樣的企業,為什么不進行強制關閉?”</br> “沒人愿意做主……”林清顏無奈地說道。</br> 張東峰愣了一下,接著用目光掃視了一圈大廳里鬧哄哄的上訪群眾,大聲說道:“鄉親們,我是新來的古林縣長張東峰。大家從古林縣不辭辛苦地到省城反映問題。我今天來,就是來給大家解決問題的?!?lt;/br> 大廳里坐著的一個壯漢嘲弄道:“現在又來一個大忽悠,都被你們這些當官的人忽悠這么多年了。這一次,我們見不到省長,討不到公理,絕不罷休!”</br> “對,見不到省長,我們絕不罷休!絕不罷休!”所有人都跟著喊了起來。</br> 張東峰舉起手,向下壓了壓,下面的喧嘩聲仍然沒有因為他的這一動作而停下來。他繼續做著手勢,并大聲地說道:“請大家安靜一下,聽我說!”</br> 林清顏也在那兒急得喊著。</br> 好一會兒,亂哄哄的場面才得以平靜。</br> 張東峰說道:“鄉親們,大家不要激動,聽我把話說完,你們有什么意見和想法我們再溝通?!?lt;/br> “你們想過沒有?即使你們見到了省長,提出了你們的要求,最終還得由我們縣府來解決問題,你們說對不對?”</br> “請允許我把事情調查清楚,該賠償的一定給大家賠償,保證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br> 一個年輕人站出來說道:“張縣長,不是我們不相信你,這種話我們都聽膩了,過去李縣長也是這么講的,可每次總是雷聲大雨點小?!?lt;/br> “做樣子給我們賠一點錢,污水還是照樣流。我們現在也不要賠償了,我們要求縣府直接把污染企業關了。這樣的企業關不了,光賠點小錢根本解決不了問題?!?lt;/br> “是的,我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從來沒有污染過,自從上游開了幾家工廠后,我們的莊稼被污染了,養的魚死了,如果不關掉那幾家企業,我們就沒有活路了。”</br> “大家聽我說,上頭領導不發話,下面的領導說了也不算數,要想解決問題,就要找最大的領導,別聽他忽悠了,走,我們去找省長……”</br> 突然,一個人在下面大喊一聲,餐廳里頓時亂成一鍋粥。</br> 很多人便開始往外涌,林清顏一臉焦急,眼看群眾就要從林興和呂欣悅守著的門口沖出去,她看了張東峰一眼,馬上朝門口快步跑去,生怕群眾向省府廣場沖去。這時,張東峰提高聲音說道:“鄉親們……鄉親們,請讓我再說最后一句話……”</br> 這時,涌動的人群停止動彈了,已經走到門口的幾個人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等著張東峰說最后一句話。</br> 張東峰說道:“如果大家覺得我說得對,你們就不要去找省長了;如果覺得我說得不對,我就帶你們一起去找省長。”</br> 張東峰話一落,人群頓時變得鴉雀無聲。</br> 這一刻,張東峰像正被架在火上烘烤的野味,更像置于案板上的魚肉,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br> 能否將這場上訪的大火熄滅,就憑他下面的這句話。</br> 如果他說的話群眾不認可,也許眼前的局面將會一發不可收拾。</br> 憑這些年仕途上的歷練,他知道群眾在這個時候最需要什么,怎么樣才能止住他們沖動的腳步。</br> 他看了林清顏一眼,果斷地說道:“鄉親們,我以古林縣的縣長的名義向你們表態:保證在明天下午六點鐘之前,讓明江上游的水變清,不再有污水排入江中。”“一個星期之內,把你們的損失賠償金送到你們手中。三個月內徹底將污染源解決掉。如果辦不到,我立刻辭職!”</br> 張東峰的話講完了,餐廳里突然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也仿佛凝固了,大家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似乎不敢相信張東峰說的是真的。</br> 當大家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回應后,才確信那是實實在在的承諾。</br> 隨即,大家反應過來,有人帶頭鼓起了掌,頓時,餐廳里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br> 張東峰此時才松了一口氣。</br> 林清顏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可心卻繃得越發緊了。她擔心張東峰在不明事理的情況下做出沖動的決定,最終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在回古林縣的路上,張東峰似乎看出林清顏有話要說,便問道:“我剛才是不是說得太決絕了?”</br> 林清顏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真話:“張縣長,這是老大難問題了,牽扯的面很廣,李縣長當時也是信誓旦旦地說要解決,最后還是妥協了,我真的為你擔心?!?lt;/br> 張東峰想起了他來省城前葉元秋向他許下的承諾,淡定地說道:“如果不答應他們的要求,情況又能好到哪里去?”</br>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回避已經不可能,只能面對。如果我們現在面對了,總要比問題捅到高層后,被動面對好一些。”</br> 葉元秋在等著張東峰電話的這幾個小時里,又吃了一顆速效救心丸。</br> 他呆呆地坐在辦公桌前,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br> 秘書黃寬一次又一次從套間出來,見葉元秋在青煙繚繞中雙眉緊蹙、目光凝滯,似乎正在這煙霧中尋找著什么。</br> 他輕聲地提醒道:“葉書記,先回去休息吧!”</br> 葉元秋的表情還如剛才一般凝固在煙霧之中,沒有一絲生氣。</br> 好長時間后,他才悠悠說道:“污水事件不是去年已經徹底根治了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