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峰在鄭冠華身側坐下,邊翻開文件邊用目光征詢鄭冠華是否可以開始了。</br> 鄭冠華沒有理會,自管抽煙。</br> 他的思想和行為在這個地盤上是至高無上的,不受任何約束,更不能受任何人的影響和左右。</br> 在一個群體中,權威的影響具有穿透性,鄭冠華默默抽煙,不吸煙者默默思索,抽煙者也跟著猛抽。</br> 不一會兒,會議室里煙繚霧繞,列席會議的年輕武警中隊長禁不住猛咳起來,又不好離開,只得一次一次站到窗子邊呼吸新鮮空氣。</br> 煎熬。這是張東峰此時唯一的心理感受。讓他人受到左右和煎熬,鄭冠華視此為權術和謀略,不過,讓張東峰心里有些反感。</br> 認為時機成熟的時候,鄭冠華摁滅了煙,開始簡述機構改革的意義。</br> 接著主要談及實際機構設置和人員配備的原則:“機構改革要結合江東縣的實際情況,更好地推進江東縣的經濟社會發展。”</br> “當然,我們也應當考慮干部的出路。江東縣有許多年輕能干、政治上成熟、有培養前途的干部。”</br> “這些干部可能會因為我們的考核,因為職位設置的限制,一時不能提拔到相應的領導崗位,縣委應當考慮他們的出路,給他們以機會。”</br> “比如說,一時不能進入縣級班子的干部,可否考慮在縣府配備三至五個縣長助理?”</br> 說到這里,鄭冠華把頭轉向歐陽明輝,似乎在征求后者的意見。</br> 歐陽明輝當然明白鄭冠華的所謂建議是不能拒絕的。</br> 一是因為鄭冠華是班長。領導制度是民主集中制,民主是基礎、集中則是核心。也就是說班長的提議往往就是決定,即使歐陽明輝不同意,會議記錄的秘書也會把鄭冠華的話寫成決定,或者執行者會把鄭冠華的話當成決定去執行。</br> 二是所有的干部都希望得到晉升,哪怕這種晉升只是名義上的。鄭冠華提議設置縣長助理,就是要給部屬名義上的晉升。</br> 換一句話說,就是在政治待遇上的晉升,與工資待遇無關,雖然只是名義上的政治待遇,干部們會覺得書記夠哥們,能夠照顧他們的利益,并仗義執言,滿足他們的虛榮心。</br> 既然鄭冠華如此考慮,他們當然愿意跟隨照顧他們利益的知己者死。順流者昌、逆流者亡,如果有人提出反對意見,逆潮流而動,自己拋棄自己的政治基礎,等于自毀前程。</br> 歐陽明輝自然不會那么傻,于是便點頭答應,在照顧干部的利益上,他肯定得與書記保持高度一致,同時還提議:“縣長助理不僅是名義上的,在福利上也應當有所考慮。”</br> 鄭冠華如果順著歐陽明輝的思路說下去,被歐陽明輝牽著鼻子走,他就不是鄭冠華了。</br> 他喜歡劍走偏鋒,要讓別人的思路永遠只能跟隨在后,于是話題峰回路轉,說道:“我們這么做,就是要形成一種愛護干部,促進他們成長的機制。既然是機制,它就不能是單一的個案,而是一個體系,一系列愛干部、用干部、提拔干部的政策。”</br> “有人說組織部門是干部批發部,在我看來,該批發的時候還得批發。在人才問題上,有一句話說,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既然人才是浪、是一代人,那就不是個別人,在我們縣里,至少也是一批人,成熟一批用一批、批發一批。”</br> 鄭冠華說的情緒激昂、熱情洋溢。班長這么有氣魄,張東峰做為年輕的組織部長,竟然跟不上班長的步伐和節奏,在心里覺得有些慚愧。</br> 既然書記定了調,接下來討論干部任用的事情就順利多了。</br> 張東峰按機構代碼順序,逐一匯報每一個機構的職數配備情況和相關人選的考察任用說明。</br> 常委們大都順著書記的意思,表達贊成意見。</br> 偶爾也會有某一個常委對其中的一項任用存在疑慮,參加過書記會議的領導,會對自己提名的人選作出相應的解釋。</br> 這種解釋間接地傳達一種信息,即這個人選是我所提名的,目的在于讓提異議者保留意見,不要唱對臺戲。</br> 即使提異議者不領情,或不接受這種解釋,在進行舉手表決時,常委中參加書記會議的人占了常委中的絕大多數,表決很自然地獲得通過,異議者最終只能保留意見。</br> 會議正在進行,突然,楊國波從外面進來,附在鄭冠華耳邊說了幾句什么,鄭冠華臉色由白變紅,轉而發青。</br> 張東峰見情況不對,停下來望著鄭冠華。</br> 鄭冠華說道:“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半個小時前,在縣城通往清元山的公路上,發生了一起重大爆炸事故,爆炸已造成九人死亡,四人重傷。爆炸的起因還在進一步調查當中。”</br> 發生了這樣重大的事故,從職責、從事件發生產生的嚴峻事態,張東峰覺得目前的常委會應當立刻休會。</br> 鄭冠華明確指示:“山雨欲來風滿樓,越在這種時候,我們越在保持鎮定,保持足夠清醒的頭腦。”</br> “我和歐陽縣長、分管縣長、公檢法及清元鎮的領導成立事故處置領導小組,省市的領導估計要晚些時候才能到達事故現場。”</br> “現在給大家十分鐘的時間,有意見的話就請發表,沒有意見,要抓緊完成既定的議程。晚上召開特別常委會,研究這起特大事故,處理善后事宜。”</br> 歐陽明輝想盡快趕到現場掌握情況,連聲附和:“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人是變化的,有些任用即使暫時不那么恰當,以后還可以免職、交流。”</br> 常委會紛紛頷首點頭。</br> 張東峰提議:“事情緊急,請各位常委請根據名單再醞釀五分鐘,有什么不同意見發表,如果對某位人選有意見,請提出來,這一人選暫時不予表決;沒有意見的人選,算是原則通過,就像歐陽縣長說的,在工作中發現不合格的干部,以后還可以調整。”</br> 常委會及時結束,武警中隊營房靜悄悄的,人去樓空。</br> 除了值勤的戰士,武警戰士全都調往事故現場參加救援行動去了。</br> 事故現場慘不忍睹,中巴車被掀掉了頂蓋,公路四周落滿殘缺的肢體,樹枝上掛滿肉泥,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的血腥味。</br> 現場用紅線圈起,公安人員在紅線里勘察、測繪現場,收集證據,把死者的尸體逐一揀拾歸攏起來。</br> 得到消息趕來的死者家屬被阻攔在隔離帶之外,呼天搶地,山風為之呼號悲泣。</br> 鄭冠華、歐陽明輝、張東峰到達現場不久,省市領導相繼到達,指揮現場勘察搶救,隨后到醫院探望幸存者。</br> 隨后,省市縣三級領導緊急召開簡短的內部情況通報會,聽取省公安廳的爆炸刑偵專家介紹現在勘察情況通報。</br> 造成這起重大災難的起因非常簡單,初步結論是社會人員搭車下南江時,私自攜帶了二十公斤的土制炸藥,途中劇烈摩擦發生爆炸。</br> 分管副省長講話,以事故領導小組總指揮長的名義,就現場搶險、搶救傷員、安撫死者家屬、現場調查、查處事故責任人等發表了重要講話,進一步要求縣里進行一次全面的安全生產大檢查,排查事故隱患,防止類似事情再次發生。</br> 其時,市委書記孟奇波在京城開會,上任不久的市長孫建軍則就案件說案件,在發表了一通高屋建瓴的講話之后,仿佛很隨意地提醒下級,任何事件的發生都不是孤立的,要善于通過表象發現后面的深層次原因。</br> 就這個案件分析,似乎單純的安全生產事件,但是,仔細想想就不是那么簡單。案件為什么會發生在整治金礦的特殊時期,為什么中巴車上面坐著我們的三名礦管辦干部,社會人員還敢于攜帶嚴禁攜帶的易爆的土制炸藥上車?會不會是精心設的專門針對礦管辦干部的報復傷害案件?</br> 省市縣三級內部通報會結束,時間已是晚上十點。</br> 鄭冠華不敢休息,叫辦公室通知召開緊急常委會,要求紀委、公、檢、法和縣安全生產管理局的領導列席,研究案件的相關問題。</br> 在災難面前,人們總是表現出比平時更大的主動性和積極性。</br> 在規定的時間內,所有與會人員準點到達。</br> 鄭冠華以沉痛的語氣簡要介紹了情況:“今天發生的這個特大爆炸事故,搞得好,它可以定性為一個惡性案件,屬于刑事案件。搞不好,它就是一個涉及安全生產的特大事故。”</br> “既然是事故,必然追查后面的因果,果就是事故造成的重大損失,因呢?在哪里?在我們身上。”</br> “同志們,為什么會有土制炸藥?我們公安機關的爆炸物品的管理職責哪里去了?我們抓安全生產的部門哪里去了?我們公路安全運輸的檢查責任哪里去了?為什么讓爆炸物品出現?為什么被帶上了車?等等。”</br> “這一系列的問題,都得認真查找原因,搞不好,我們當中一些人得摘烏紗帽,還有可能蹲監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