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睜開眼睛,向前望去,卻見收費站的路邊,停著一排小車,其中還包括二輛警車。看這個陣勢,應該是迎接重要領導。</br> 李主任微微一怔,遲疑地問道:“這是怎么回事?這是在迎接誰?”</br> “不會是來接我們的吧?”丁宏朗眼尖,遠遠地看到了車號,打頭的竟然是明靈市委一號車。</br> 這也就意味著明靈市委書記親自出迎了!能搞出這么大出迎陣仗的,迎接的自然是省委重要領導。</br> “不可能,我們這次出來,根本沒有和明靈市打招呼。”李主任雖然這么說,但還是連忙掏出手機,打電話給張東峰請示是否停車。</br> 張東峰當然也看到了車隊,心里同樣覺得奇怪:“老李,你先過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如果和我們沒關系,就直接開過去好了。”</br> “好的,領導,那我先過去看看。”李主任掛斷電話,“小丁,先開過去,打聽清楚情況。”</br> 丁宏朗把車子開過去,張東峰所乘坐的汽車先停在路邊。</br> 過了幾分鐘,李主任就把電話打過來:“領導,明靈市的領導已經知道您要過來調研,就率隊迎接。市委汪書記、李市長都來了。”</br> 張東峰點了點頭:“知道了,開過去吧。”</br> 宋玉澤皺起眉頭,疑惑地說道:“領導,明靈市的領導怎么回事,居然不提前打招呼就過來迎接,不符合規矩!”</br> 張東峰笑了笑,并沒有說話。</br> 這次自己下來搞調研,知道的人不會超過十個。</br> 很顯然,有人故意泄露消息,讓下面做好準備,而明靈市領導沒有打招呼就列隊迎接,有一種針鋒相對的意味在里面。</br>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借著明靈市的大喇叭向省里那些人喊話。”張東峰瞇起眼睛。他暗下決心要通過這次調研發出自己的聲音!</br> 奧迪車剛剛駛過去,幾位明靈市的主要領導就迎了過來。</br> 走在前面的兩個人,一個是市委書記汪飛昂、一個是市長李承天。</br> 兩個人之間雖然也有矛盾,但都與省長陸陽伯關系交好。</br> 司機將汽車停穩,秘書宋玉澤迅速下車,打開車門,側立旁邊。</br> 張東峰下車后,向前走了兩步,伸出右手,微笑道:“飛昂同志,我是不請自來!”</br> 汪飛昂嘴角含笑,握著張東峰的右手,輕輕地抖了幾下就松開,雙手抱著小腹,一臉平靜地說道:“張部長,明靈市的干部群眾,隨時歡迎您過來視察工作。”</br> 張東峰擺了擺手,繼續笑道:“飛昂同志,你們工作繁忙,就不要過來迎接了嘛。本來我就是擔心影響同志們的正常工作,這才沒有打招呼。”</br> 汪飛昂唇角揚起,話里有話地說道:“那怎么行,省委組織部長大駕光臨,我們若都是躲在辦公室里不出來,豈不成了笑話?”</br> “要是消息傳出去,讓下面的同志們知道,還以為張部長對明靈市班子成員有意見!”</br> 張東峰聽著話里帶刺,便半開玩笑地說道:“飛昂同志,還別說,我對明靈市班子成員沒有意見,唯獨對你這位班長,還真有點看法。”</br> 汪飛昂神色微變,意識到剛才的話有些過火。</br> 再怎么說,張東峰畢竟是省委組織部長,于是連忙把姿態放低了一些,笑道:“領導,有什么看法,您盡管提出來,我一定虛心改正。”</br> 張東峰淡然地說道:“飛昂同志,早在去年四月份,省委省府就出臺了六不準規定。其中最后一項就是不準到邊界迎送省內領導,省內領導干部途經各地時不迎不送。”</br> “你這位班長,應該帶頭執行這樣的規定才對,怎么能頂風違紀?”</br> 汪飛昂心里暗自吃驚,他根本沒有想到,面前這位年輕的省委組織部長會這樣厲害,剛來明東省沒有多久,就把地方上的規定記得如此清楚。</br> 事實上,這條規定出臺后,各地并沒有認真執行過。</br> 但是,如果有領導進行較真,那也是比較麻煩。</br> 汪飛昂不得不作出一副認真檢討的樣子,故作誠懇地說道:“領導批評的對,下不為例。”</br> 張東峰當然也不想當著大家的面,過分難為汪飛昂,于是就上前兩步和市長李承天握手,笑道:“承天同志,你好。”</br> 李承天吸取教訓,根本沒有了汪飛昂那么強勢的表現。</br> 他的身體微躬,用雙手握住張東峰的右手,臉上露出笑容,連聲說道:“領導,歡迎、歡迎,歡迎您到明靈市檢查工作。”</br> 張東峰繼續笑道:“檢查工作不敢當。這次我下來是想了解基層的一些情況,以便盡快適應新的工作崗位。沒想到你們搞出這么大的陣仗,讓我感到壓力很大!”</br> 李承天很會說話:“領導,沒辦法。原來就想和飛昂同志一起過來,不想驚動其他人,大家都想感受組織春天般的溫暖。”</br> “承天同志,太客氣了。”張東峰笑了笑,和明靈市其他常委們一路握手。</br> 在路邊寒暄了幾句,大家就回到車上。</br> 車隊調過頭,在警車的引領下,向明靈市區駛去。</br> 坐在汽車里,張東峰面沉似水。</br> 前方視野開闊,依稀能看到遠處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然而道路上卻很冷清,對面居然沒有一輛汽車駛來。</br> 很顯然,前方道路已經戒嚴,高速公路這邊只許下、不許上。</br> 張東峰對于這種變相擾民的現象深惡痛絕,但是心里也清楚,這是多年來養成的陋習,短時間內無法根本得到扭轉。</br> 坐在后排的干部二處處長陸正真此時小聲地說道:“領導,這次出來,知道的人并不多,明靈市領導怎么會清楚?”</br> 宋玉澤也擔心引起懷疑,跟著附和:“真是見鬼了,本想看到基層最真實的一面,現在可好,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能跟著他們的計劃走,出師不利!”</br> 張東峰擺了擺手,說道:“既來之、則安之。不過,等到明靈市調研結束,把計劃改一改,陸處和師傅開車返回去,剩下的人打車走。”</br> 陸正真面色一變,急忙進行解釋:“領導,這次出來前,我沒和任何人提起,包括家里的人,她們只知道我是出差去外地……”</br> 張東峰擺了擺手,笑道:“陸處,你不用解釋,我對大家還是信任的,就是覺得人還是多了一點,目標太大,容易暴露。你們兩個人開車回去,容易給他們造成錯覺。”</br> 陸正真這才放了心,點了點頭:“領導,你們要注意安全。”</br> “沒事,老百姓不是洪水猛獸,我們也不是過街老鼠,走到他們中間,有什么可擔心的?”張東峰說著看向車窗外,望著空空蕩蕩的馬路,還有路邊各式各樣的宣傳牌,眉頭凝成了一個‘川’字。</br> 汽車駛進明靈市委大院,張東峰在大家的簇擁下,走進市委一號會議室,聽取明靈市領導的工作匯報。</br> 首先發言的是市委書記汪飛昂。</br> 他應該是精心準備過,并沒有看桌面的稿子,就口若懸河、侃侃而談,匯報的重點,除了明靈市在各項事業上取得的成績外,就是三零五項目的進展情況。</br> 因為提前做好了周密安排,會議室的角落里,幾位記者扛著攝像機進行錄像。</br> 省委組織部長下來視察,對于明靈市而言,算是一件大事,要格外重視。</br> 這次會議領導講話場景,要上明靈電視臺的新聞頻道,與此同時,明靈日報也要刊登一系列新聞報道。</br> 在這幾位記者中,也有和宋玉澤熟悉的朋友,這些人都感到非常意外。</br> 沒想到幾日不見,宋玉澤居然成為省委組織部長的專職秘書,實在太令人吃驚了。</br> 因此,鏡頭在緊跟領導之余,他們也給了宋玉澤幾個特寫,似乎用這種方式和老朋友打招呼。</br> 宋玉澤卻神色緊張,暗自擔心,因為臨時參加會議,沒有提前準備發言稿,張東峰恐怕要即興發揮。</br> 不過,他的擔心是多余的。</br> 張東峰無論是抓務虛工作,還是搞經濟工作,經歷過多種崗位鍛煉,現在都不是外行。</br> 明靈市委書記汪飛昂發言后,張東峰就接過話題,對三零五項目發表了自己的觀點:“三零五項目意義重大,是全省今年的重點工程,各地市要加大力度來抓,但也要強調幾點。”</br> “第一、要采取民營企業主導、市府推動的方式。第二、要重視市場規律、科學引導。第三、要循序漸進,不能搞運動式企業重組。第四、市府要審慎干預,不能越位,更不能強行搞拉郎配,以行政手段干預企業的生產經營活動……”</br> 張東峰的講話言簡意賅,卻分量十足,讓明靈市的常委們聽了不住地點頭。</br> 然而,市委書記汪飛昂的表情卻極為嚴峻,與坐在旁邊的市長李承天迅速交換了個眼神,兩人都是輕輕地搖頭。</br> “這是在降溫、在潑冷水、與陸陽伯的講話不是一個調子。”從張東峰看似平常的發言當中,兩個人提煉出了隱含的內容。</br> 李承天拿起簽字筆,低頭在黑皮本子上刷刷地寫了起來,心情卻有些沉重。</br> 剛才,他還稍微有些不快,因為汪飛昂在未經通知的情況下做的這個報告,與他撞車了,兩人準備的都是同樣的內容。</br> 實際上,這是一次重大失誤。</br> 李承天甚至懷疑汪飛昂是故意這樣做,想在這樣的場合讓他出洋相。</br>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br> 重要的是,這位年輕的省委組織部長張東峰居然發炮了,而且直接指向陸陽伯主抓的工程。</br> 一般來說,作為省委組織部長,不應該對于三零五項目這樣的工程進行過多的評價,因為本身就是越位的表現。</br> 但是,張東峰既然這樣公開講了,就說明背后大有玄機。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