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國輝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今后的路,還得自己走,好自為之吧。”</br> 聽到這里,張東峰知道談話結束了,看了胡國輝一眼,還是冷聲回應道:“胡書記,迄今為止,這是您對我說的最有價值的話,我記住了,再見。”</br> 說完,他站起來微微彎腰行了個禮,轉身離開了。</br> 看著張東峰消失在門口,胡國輝想了想,打出一個電話:“梅書記,對于朱宏華的調查,已經可以完結。我的意見是,朱宏華本身沒有多大問題,但管教家屬不嚴,要承擔一定的責任,降職使用。”</br> 電話那邊是海天市委書記梅武杰,他連忙回應道:“胡書記,我完全同意,謝謝。”</br> 走出那個終日不見陽光的房間,走出江東縣府招待所那棟幽暗、完全封閉的小樓,張東峰感覺自己確實自由了,他不由得閉上眼睛,盡情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br> 失去自由的滋味很不好受,自由的感覺真好!</br> 沒有人知道張東峰此時恢復自由了,就算知道了,有些人不愿意、有些人不方便來接他。</br> 他只好一個人打車回到住所,進行洗澡、更換衣服。一是近十天沒有洗澡了,身體非常難受,二是要去除晦氣。</br> 過了幾天,江東縣召開全縣干部大會,海天市委副書記孫建軍、海天市委組織部長鐘開武親自來宣布干部任免決定。</br> 第一個文件是免職通知:經海天市委研究決定,報請曲江省委同意,免去朱宏華同志的江東縣委委員、常委、書記職務,另行安排。</br> 短短的一句話,引發了下面在座一些人的低聲交談。</br> “朱宏華被免職了,看來真的完蛋了。”</br> “不一定完蛋吧?文件里還稱他為同志,說明問題不大,還要另行安排呢。”</br> “說實話,朱書記還是做了一些工作的,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下場。”</br> “其實,我看最倒霉的應該是張東峰,為了保朱宏華,他什么也沒有說。但是,他現在啥也不是,還得罪了現在的領導。”</br> 主持會議的縣委副書記趙平海面對這些議論聲音,不得不出面提醒:“請大家保持安靜。”</br> 鐘開武宣布的第二個文件,是關于任建明等同志任職的通知。</br> 任建明同志任江東縣委委員、常委、書記。</br> 錢定康同志任江東縣委委員、常委、副書記,提名縣長候選人。</br> 盧明杰同志任江東縣委委員、常委、提名常務副縣長人選。</br> 徐麗娜同志任江東縣委委員、常委、組織部長。</br> 董建峰同志任江東縣委委員、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br> ……</br> 組織部長鐘開武宣布完任職決定,海天市委副書記孫建軍接著發表重要講話,無非要大家聽取朱宏華的教訓,管好家屬、管好身邊的人;再是代表海天市委對江東縣委新的班子成員提出希望。</br> 再是新任縣委書記、縣長發表就職演說,當然是表態不辜負領導的信任、人民的重托,兢兢業來工作。</br> 最后是縣委副書記趙平海代表原班子成員表示擁護市委決定。</br> 一切都按既定程序進行著。</br> 對于海天市委副書記孫建軍和組織部長鐘開武而言,這種場面只是“走過場”,最多是“認認真真走過場”。</br> 而對于一些人來說,這種場面是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刻。</br> 干部的變動,其實就是重新進行排列組合。</br> 這樣的排列組合,對于一部分人來說是升遷的機會,對另一部分人則可能不利,甚至是打擊。</br> 任建明原先是江東縣長,為了穩定起見,海天市委決定讓他升任縣委書記。</br> 錢定康原先是江東縣常務副縣長,這一次得以升任縣委副書記、縣長。</br> 徐麗娜原先是江東縣委常委、宣傳部長,這一次改任組織部長,算是從務虛到掌控實權。</br> 董建峰原先是江東縣府辦公室主任,這一次得以直接成為常委、縣委辦公室主任。</br> 這幾個人都進了一步,當然是開心的。</br> 縣委副書記趙平海沒有得到晉升,盧明杰原先是海天市古林縣的常務副縣長,這一次調到江東縣來擔任常務副縣長,只是平級調動。</br> 這二個人的心里,當然是不高興的。</br> 另外,原先是朱宏華手下的得力干將,原江東縣委組織部長、原江東縣委辦公室主任都被調離并降職使用,這二個人是心寒的。</br> 另外,隨著新的縣委書記和縣長上任,過段時間后,江東縣將會開始新一輪的干部調整,為此坐在會場里的各部門、各鄉鎮街道的主要負責人表情不一,有的喜形于色、有的愁眉苦臉、有的則面無表情。</br> 又過了幾天,海天市委對朱宏華的另行安排來了,調往海天市文化廣播電視旅游局擔任副局長,而且是排名最后的一位副局長,從位高權重的縣委書記到沒有實權的副職,完全是降職使用了。</br> 對于這個情況,好事者分成了二種意見。</br> 一種意見是“調虎離山”,也就是說,對朱宏華的調查只能算是“告一段落”,還有可能繼續查下去。</br> 另一種意見是“塵埃落定”,也就是說,已經對沒有多大問題的朱宏華做出了最終處理,調查就到此為止了。</br> 到底如何,需要時間來證明。</br> 當然,在許多人看來,本來前途無量的張東峰完全涼了。</br> 要知道,許多領導潛意識里還是很忌諱的,曾經出事過的領導的秘書,都不敢再使用。</br> 在以前,有些人提到張東峰就覺得羨慕嫉妒恨:“張東峰不知有什么樣的運氣,居然被朱書記看中,直接從一名教師成為專職秘書。”</br> 現在,這些人提到張東峰就難免幸災樂禍:“看來人是不能爬得太快,爬得越快,跌得越厲害。”</br> 對于張東峰來說,上述這些消息,都不是好消息,現在他的處境非常尷尬。</br> 他從縣府招待所結束協助調查后,一直賦閑在家。</br> 江東縣紀委并沒有給他進行處分,江東縣委辦公室也沒有再安排他的工作。</br> 張東峰原先擔任縣委書記朱宏華的專職秘書,紅透整個江東縣,但他倒是一直表現得很低調,并不張揚霸道。</br> 為此江東縣委、縣府的各個領導,各部門、各鄉鎮街道的領導、甚至縣委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都對張東峰印象不錯,不過,現在也僅是如此,畢竟張東峰已經完全落勢,不落井下石就算很好了。</br> 朱宏華被人實名舉報后,當時的江東縣長任建明第一個找張東峰談話,話說的很好聽:“張東峰,我知道你能力強、能擔重任,我知道你是你、朱書記是朱書記,有些事情在紀委面前是要講清楚的,不能向組織進行隱瞞,這是對干部的一種考驗。”</br> 這是一種暗示、也是一種承諾,當然還有委婉的威脅。</br> 當時的常務副縣長錢定康同樣找張東峰談過話,提醒他要認清目前的形勢、不要心存僥幸、不要隱瞞事實、不要錯過機會等等。</br> 作為縣委書記的秘書,張東峰當然明白任建明和錢定康所說的意思,就是讓他一定要出面揭發朱宏華,讓后者沒有翻身的機會。</br> 讓任建明和錢定康惱火的是,張東峰居然對省紀委調查組成員什么情況也沒有說,而朱宏華的老婆黃穎瑩承擔了所有責任,最終讓朱宏華逃過一劫。</br> 既然張東峰不識時務,那么他現在就要承擔嚴重的后果。</br> 由于張東峰小心謹慎、潔身自好,自身沒有任何問題,現在江東縣的二位主要領導也不能強行處分他。</br> 不過,可以不再啟用張東峰,讓他完全邊緣化。</br> 比如免去張東峰縣委辦副主任兼綜合一科科長的職務,對外的說法是另行安排。</br> 只是什么時候進行安排?安排什么樣的職務?都沒有進行明確。</br> 再比如,新上任的縣委辦公室主任董建峰沒有再安排張東峰具體的工作。</br> 其實上,張東峰就算是被晾起來了、被閑置了。</br> 張東峰也識相,他不再去縣委辦公室上班招人嫌,反正工資和資金照發。</br> 除了必須外出,他就一直呆在房間里看書寫作。</br> 以前他擔任縣委書記朱宏華的專職秘書時,實在太忙,根本沒有時間和精力來讀書和思考。</br> 當然,張東峰也會想到省紀委副書記胡國輝最后跟他說的那句話:“今后的路,還得自己走,好自為之吧。”</br> 他在考慮這句話的言外之意是不是你前面的路不好走,但只要自己努力,還能走下去?</br> 說實話,當初張東峰在得知朱宏華被停職檢查后,就在進行考慮和權衡,曾經也想過是不是揭發朱宏華幾件事情?要知道,就算張東峰極力想避開人情關系和卷入利益紛爭,但他畢竟一直跟在朱宏華身邊,完全知道朱宏華與哪些人關系密切,曾經做過了哪些事情。</br> 朱宏華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同樣是個活生生的人,不可能沒有人情、沒有利益、沒有一些想法。</br> 只是張東峰一方面覺得朱宏華的這些問題并不大,另一方面朱宏華對于他有著知遇之恩,他又有著不可忘恩負義的書生氣。</br> 再說了,如果自己當初選擇揭發朱宏華,其實上也會讓許多人感到不齒,認為他只是一個見風使舵、左右逢源的小人,以后別人也不敢再用他。</br> 另外,張東峰還有一層更加隱秘的想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