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罪大惡極之人的集中審理,已經(jīng)是第三次了。
最初只是盧家,隨后是以沐家為首的一批豪強(qiáng)大戶。
如今則是針對滁州的蒙古色目貴胄,貪墨官吏,還有一些民憤極大的元廷走狗豪強(qiáng)……規(guī)模一次比一次大,形勢也一次比一次好。
不是小好,是大好!
占據(jù)了滁州,朱元璋才真正有了大展拳腳的感覺,過去看不慣的事情,現(xiàn)在都能出手解決了。
除了三個主力千戶留守滁州之外,其余兵馬,由湯和,花云,馮家兄弟,吳家兄弟等人,分頭率領(lǐng),針對滁州各地的山寨,土匪,進(jìn)行了清剿。
這幫人里面還有不少跟著馮家兄弟圍攻過滁州的,此刻卻成了馮家兄弟的目標(biāo)。
反正都是一群蟲豸,用不著客氣。
馮國用和馮國勝殺得比誰都狠!
他們倆清楚,只有清理了多如牛毛的賊匪,才能讓百姓安定下來,有了穩(wěn)定的環(huán)境,才能順利分田。
地盤越來越大,事情自然也越來越多。
無論如何,今年春天,都必須把分田的事情落實(shí)好。
春耕必須做好!
等幾個月之后,收了這一季莊稼,他們才算徹底站穩(wěn)腳跟,有了進(jìn)一步發(fā)展的本錢。
集慶雖好,卻不是立刻就能拿下來的。
還要加倍努力!
城里城外,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著……而就在這時候,有一支商隊(duì),押著二百匹絲綢,從六合向滁州而來。
商隊(duì)為首的年輕人不到三十歲,眉目清秀,白白凈凈,手里還拿著一把扇子,不像商人,倒像是在斷橋游湖的才子。
還真別說,人家的確在杭州有才子之名。
只是在不久之前,接到了老師的信,請他前往高郵,他只能辭別杭州的親朋好友,渡江北上,到了高郵。
一到高郵,他就深深震撼了。
真是豪杰氣象,不同凡響!
張士誠十八條扁擔(dān)造反,舉事雄于勝廣,割據(jù)雄于曹劉,下高郵,攻揚(yáng)州,盡得江海運(yùn)河之便,帝王基業(yè),不過如此。
而且到了高郵之后,年輕人才聽說,他老師干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張士誠剛剛舉事,沒有兵器,只有挑竹筐的扁擔(dān),他老師就出主意夜襲,趁著月色攻擊……然后把鯽魚綁在扁擔(dān)上,魚鱗反射寒光,跟刀劍差不多。守軍睡得迷迷糊糊,士氣也不行,一看見寒光爍爍,嚇得掉頭就跑,把兵器都給扔了,張士誠順利擊敗元軍。
一聽這么離譜的主意,就不是什么碳基生物能弄出來的。
也的確如此,出主意的老師原來是元廷的進(jìn)士,后來辭官回鄉(xiāng),幫著張士誠起義,他叫施耐庵。
而這位從杭州投靠天命之子的年輕人,叫做羅貫中!
張士誠能得到這兩位臥龍鳳雛輔佐,真是三生有幸,走了大運(yùn)。
施耐庵年紀(jì)大了,不方便奔波,羅貫中就主動承擔(dān)起職責(zé)。
因?yàn)榫驮诖竽瓿跻唬瑥埵空\正式稱王建國,國號為周。
為了展現(xiàn)新朝雅政,張士誠決定收編周圍的勢力,盡快壯大自己。
只不過張士誠周圍可供他拉攏的力量不多,只有在泗州和盱眙一帶的趙均用和彭早住。
可這倆人早就打成了一鍋粥,根本不搭理張士誠,一個后起之秀罷了,有什么好嘚瑟的!咱們可比你稱王早多了。
張士誠在這倆人那里碰了一鼻子灰。
突然得到了消息,說是有一伙紅巾軍占領(lǐng)了滁州。請說領(lǐng)兵的將領(lǐng)姓朱,自稱是鎮(zhèn)撫使,還是郭子興麾下的。
郭子興?
他算什么東西啊?比得上咱周王?
羅貫中就主動請令,帶著絲綢禮物,前來拜會朱元璋,勸他早日歸順周王,順應(yīng)正統(tǒng),輔佐明主。待到日后天下大定,仍不失封侯之位,國安民樂,豈不美哉!
對于這件差事,羅貫中是信心滿滿,沒有理由朱元璋不歸順啊!想要錢,周王有,想要官職,周王舍得給!
總而言之,不歸順周王,難道給元廷當(dāng)走狗嗎?
不能夠啊!
等見到了朱元璋,只需要咱一番話語,管教他拱手而降。
羅貫中懷著無與倫比的自信,進(jìn)了滁州。
可是當(dāng)他剛進(jìn)滁州,就遇到了一個熱鬧。
許多百姓都往城隍廟那邊涌,大家伙說說笑笑,跟過年了似的。羅貫中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好奇心重。
他打聽了一下,原來是這伙軍中竟然有個戲班子,要給城里百姓演戲。
羅貫中一聽樂了,這是什么操作?
不是戲班子給軍中演戲嗎?
怎么反而成了軍中出戲班子,讓老百姓看熱鬧?
難不成那個姓朱的和唐莊宗一個喜好,愿意粉墨登場?
羅貫中一琢磨干脆先看戲吧!
認(rèn)真辦事,老板不可憐你!
看戲先啦!
這位讓屬下先去找地方休息,他果真游逛著到了城隍廟。
嚯!
人山人海啊!
什么好戲,能這么熱鬧?
他湊在人群當(dāng)中,仔細(xì)聽著。有人知道原委,就給大家伙介紹,原來這是軍中的一位勇士,單人獨(dú)騎,進(jìn)入懷遠(yuǎn),抓了元軍大將的故事。
在軍中演了好多次了,深受歡迎。
這幾天朱將軍見判案殺人太多,血流成河,為了緩解壓力,舒緩身心,才特批在城隍廟演三天。
知道嗎?
就是那個抓了徹里不花的好漢親自演!
不光是他親自演,就連那幾個守城的元軍,還有府邸的護(hù)衛(wèi),全都是本色出演,一點(diǎn)不差!
看了多少年的戲,看過這種嗎?
羅貫中在人群里聽著,漸漸的眼珠子瞪大了,頗為驚駭。
乖乖,敢情不光是老師有奇思妙想,這邊的狠人也不少啊!
單人獨(dú)騎,就敢深入敵軍城池,劫了敵軍諸將,從容出城……這可比單刀赴會刺激多了。
難道這個姓朱的手下也有關(guān)羽一般的人物?
想到這里,羅貫中伸長了脖子,仔細(xì)觀看,生怕錯過了素材……
沒有多大一會兒,鑼鼓響起,好戲開始。
吳大頭演了這么多場,早就輕車熟路,他還抽空找了真正唱戲的,跟人家學(xué)了氣口唱腔,又修改了一些唱詞,可以說已經(jīng)相當(dāng)完備了。
他一上來,晃著大頭,用沙啞的嗓音唱出去,立刻迎來了潮水般的叫好。
當(dāng)他痛罵元廷一路殺戮泣鬼神的時候,下面人幾乎沸騰起來。
就這樣,一出戲唱下來,起伏跌宕,歡聲雷動。尤其是到了闖府邸抓人的時候,吳大頭加了幾句對徹里不花的痛罵,簡直酣暢淋漓,讓人大呼過癮。
最后他帶著徹里不花,急中生智,順利出城,惹來了笑聲一片!
這出戲太好了,元廷就是那個樣子,元廷的將領(lǐng)丑陋貪婪,無能廢物。咱們的英雄智勇兼?zhèn)洌w世無雙!
在當(dāng)下的時候,大家伙可是沒心思考慮什么人設(shè)啊,堂堂將軍不能那么廢物啊……要的就是一個痛快!
有好些人下意識摸口袋,準(zhǔn)備賞錢。
但是事先有人提醒了,可別亂扔錢……這是軍中的好漢,人家演自己,還是鎮(zhèn)撫使恩準(zhǔn)的,敢扔錢那就是瞧不起人,會誤會的。
大家伙沒法子,就只能不停叫好鼓掌。
把手拍紅了,把嗓子喊啞了。
吳大頭又不得不出來,感謝大家伙,來個返場……他還當(dāng)眾宣布,已經(jīng)在排演新戲了,名字叫《沐家祠堂》,講的是為何要鏟除世家豪強(qiáng),均分田畝的故事。由于這出戲規(guī)模更大,動用的人員更多。
軍中已經(jīng)開始招募會唱戲的報名,到時候也能掙一份軍餉。
請大家伙放心,只要入了軍中,不管是干什么,總之都是為了上位效力,絕對不會有歧視。
當(dāng)然了,既然進(jìn)了軍中,就要改掉江湖習(xí)氣,做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好漢!
吳大頭簡直成了和民間交流的招牌,當(dāng)即就有唱戲彈弦的,表示愿意投軍……臺上臺上,歡聲笑語,打成一片。
羅貫中默默看著,他突然有些五味雜陳。
周王那邊有老師在,水滸傳那么好的戲,卻沒有上演,軍民之間,也跟這邊不一樣。
而且那位姓吳的主演還說新戲是講鏟除豪強(qiáng),平分田畝的……怎么跟他想的都不一樣?
羅貫中覺得自己似乎把事情想簡單了。
他準(zhǔn)備好好想想,再去見朱元璋。
可就在他從人群里出來,迎面發(fā)現(xiàn)了幾個士兵,為首的年輕人還不到二十歲,充滿干勁。
他主動上前,笑道:“俺是朱鎮(zhèn)撫使麾下千戶郭英,奉命請羅先生去知府衙門。”
羅貫中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郭英呵呵一笑,“羅先生帶著兩百匹綢緞來,如果我們還不清楚,那豈不是失去了一大塊稅收?”
羅貫中更加吃驚,“你們還征收商稅?”
“這是自然,進(jìn)城了不收商稅,難道喝西北風(fēng)啊?”
羅貫中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他們周王還靠著征戰(zhàn)搶奪過日子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