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臨下看去,這個沖過來的大家伙簡直就是一座會移動的山峰,他低著頭鼻孔噴出一股股強(qiáng)勁的氣息,地面上因此被吹起來的草屑漫天飛舞,久久落不下來,他耷拉著尾巴,脊背卻高高隆起,令他從頭到尾整個身體形成了一個倒置的‘v’型,又如一張拉滿的弓,好似隨時會向空中射出一記冷箭。
蘭衣靠在公冶懷中瞇眼向下看,越看越覺得這個黑乎乎的大家伙眼熟,直到那家伙抬起頭,甩出一條長長的鼻子,昂天長嘯,蘭衣才脫口道:“蠻石象祖!”
公冶只‘嗯’了一聲,顯得十分漫不經(jīng)心,就好像他根本沒有將眼前這個光是看看就令人不寒而栗的怪物放在眼里。
蘭衣見公冶如此,有些不確定地問:“怎么?你能打敗他?”
公冶看了蘭衣一眼,沒有回答。其實,這個時候公冶基本已經(jīng)知道這個家伙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了。而它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此時公冶卻又不便向蘭衣解釋。
這件事,還要從萬余年前的那場獸神之爭說起。那時八岐蛇王與獸神伏傲打架輸了,雖然八岐蛇族因為十二首領(lǐng)的獻(xiàn)身行為沒有受到什么大的影響,但是他們底下的眾多獸族支持者卻沒有同樣幸免。縱使在獸神伏傲明令不可濫殺無辜,可排擠卻是不可避免的。那時候,被排擠的獸族中最慘的便是這蠻石一支,幾乎到了要被趕出漿峽的地步。若問,蠻石象祖體型如此龐大,難道還不會抵抗嗎?這個嘛,要看跟誰比,跟人類修仙者比,蠻石象祖的體型自然是龐大無比,可這種體型放在怪物眾多的魔獸族里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比蠻石象祖體型大的魔獸在漿峽深處比比皆是,他們被排擠至此,絕非不可能。
蘭衣作為兩大神獸決斗的見證人,事后便回了仙界。蠻石象祖被排擠到最后曾經(jīng)多次給獸神送信求救皆被其手下截獲,走投無路之際他們想起了那位與獸神伏傲關(guān)系親密的藥神,便想方設(shè)法向仙界送信,這封求救信輾轉(zhuǎn)幾番落到了劍神公禹手里,那時候公禹因為一些小事惹惱了蘭衣,兩人正在冷戰(zhàn),別人托公禹給蘭衣送信,公禹自然不能說‘老子被他嫌棄了,見不到人’之類的自揭老底的話,因此便直接出面,來到漿峽為蠻石象祖一族解決危機(jī)。
公禹解決事情的手法十分直接,招呼也不和伏傲打一聲,便帶著蠻石一族直接打回了原駐地,將那些張牙舞爪前來挑釁的各魔獸族打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甚至那些逃回去找伏傲哭訴蠻石一族聯(lián)通外人打算造反的魔獸們,在伏傲親自出馬與劍神相見之后,全部被盛怒的伏傲又給狠狠教訓(xùn)了一頓。
也因為有這個前因,劍神作為蠻石一族的大恩人,連帶著后世的劍修們也跟著沾了不知道多少光。這數(shù)萬年來凡是擅自闖進(jìn)萬里漿峽的修仙者們,少有生還,若是有人做過統(tǒng)計,則不難發(fā)現(xiàn),在那些生還者中至少有八成以上都是劍修,這一結(jié)果可以說蠻石象祖功不可沒。
然而,此刻在蘭衣與公冶冠玉眼前的這只蠻石象祖其修為蘭衣尚看不清楚,可公冶卻看得明白,他距離成神僅一步之遙。
這等修為能夠分別出他此刻這縷魂魄自然不足為奇。公冶聽著他那激動中帶著無限感慨的長嘯,心中忽然柔軟下來。而下一刻他便抱著蘭衣穩(wěn)穩(wěn)落在了他那昂起的脖頸上。
蘭衣連忙推了下公冶,小聲怒道:“你瘋了?”
公冶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讓蘭衣放心。
蘭衣狐疑地看了公冶一眼,緊接著就連蘭衣也感覺到了,隨著他們的下落那蠻石象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殊榮一般,興奮地顫抖了好一陣,才興高采烈地撒歡一般向漿峽深處跑去。
風(fēng)聲在耳畔呼呼地響,蘭衣緊緊抱著公冶,埋首在他胸前悶悶地說:“你是不是能聽懂獸語?他要帶我們?nèi)ツ膬海俊?br/>
等了四息,公冶冠玉才道:“九尾天鳳。”
蘭衣瞬間閉嘴不再啰嗦了。可他心里難免還是有些小嘀咕,比如,公冶冠玉這家伙的修為到底有多高?比如,這家伙平時不多言不多語兒的,關(guān)鍵時刻卻總有用不完的看家本領(lǐng)和奇遇,他到底是什么人?再比如,他似乎非常喜歡他,他是不是也該豁出去和他談場驚嘆地泣鬼神的戀愛?可是如果戀愛了,萬一自己靈力恢復(fù)就得回仙界,而公冶冠玉卻因為談戀愛耽誤了修行最后沒能成仙,那自己豈不是還要經(jīng)歷仙人兩隔之苦?
想到這處,蘭衣忽然愣了下,隨即咬牙切齒地狠狠瞪了公冶一眼,瑪?shù)模±献舆@是操得什么心?他成不成仙關(guān)我屁事!
公冶被瞪,不明所以,連忙低下頭輕輕吻了下蘭衣的后腦勺,之后見蘭衣的耳朵脖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紅,便滿意地點了點頭。
蘭衣想哭得心都有,完全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變得這么莫名其妙這么沒出息!
蠻石象祖這一族或許攻擊力不是最強(qiáng)的,速度卻絕對可以在萬里漿峽中排上號。修煉到這只蠻石象祖的境界,已經(jīng)可以憑借自己的靈力超越光速,制造出空間與空間的隧道,這也是為什么他這個本應(yīng)該生活在桔海彼岸的物種會出現(xiàn)在這里的原因。
一陣熱浪襲來,蘭衣再睜開眼,四周已經(jīng)又換了一番景象。
這里的色彩已不似之前那般絢麗,而是在滿眼嫩綠的大基調(diào)下,顯得更加幽靜。鳥兒的鳴叫之聲清晰悅耳,陽光自天空傾撒下來,宛如輕紗一般柔和。
‘咦,這就穿過了桔海?’蘭衣忍不住驚嘆一聲。
蠻石象祖似是聽懂了蘭衣的話,立刻甩起長鼻子,得意地叫了一聲。
蘭衣‘嘿’一聲,一瞬間被勾起了興趣,伸出手指戳戳象祖脖子上硬得和石頭差不多的皮,說:“你能聽懂人話?”
象祖輕叫一聲——廢話,當(dāng)然能聽懂!
蘭衣聽不懂他在說什么,還在嘿嘿笑。
公冶卻悄悄拍了拍象祖的皮,警告他,蘭衣是他的人,讓他客氣點!
象祖立刻乖順地甩了甩鼻子。
蘭衣好奇問公冶:“他剛剛在說什么?”
公冶定定地看著蘭衣,好一會兒才道:“說你是我媳婦。”
蘭衣:“……”
象祖‘噗’一聲,似乎笑噴了。
蘭衣卻沒心思再關(guān)注象祖,事實上,自公冶剛剛盯著他起,他便不直覺地扭頭看向了別處,這個姿勢并不舒服,然而若要舒服勢必要對上公冶的眼眸,為了不與公冶對視,蘭衣任性地選擇了堅持。
而堅持的結(jié)果就是,當(dāng)天空中出現(xiàn)第一只通體鎏金般的大鳥時,蘭衣一個興奮坐起來,立刻扭到了脖子。只聽他哎喲一聲嚎,齜牙咧嘴地又跌回了公冶的懷里。
公冶眼眸帶著淡淡笑意,耐心地幫蘭衣揉脖子。蠻石象祖則像是與公冶心有靈犀一般,根本不需公冶吩咐,便加快了腳步,向著遠(yuǎn)處的一顆巨大古樹跑去。
之所以叫巨大古樹,是因為那棵樹真的很巨大,巨大到什么程度呢,可以說高聳入云,而他的古老便是從那無法丈量的樹圍上可以看出,這棵樹不知道已經(jīng)活了多少年。
“通云古樹。”蘭衣運用僅有的一絲靈力,好歹沖開了脖子處的於阻,此時揉著脖子坐起來,感慨道:“沒想到,這樹真的還在。”
公冶‘嗯’一聲,仿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蘭衣望著古樹那一排排獨具特色的橫線一般整齊的枝干,暗自盤算著要怎么爬到第九百九十九根上去,因此九尾天鳳的巢穴剛好就在那一枝上面。
然而這件事在蠻石象祖面前似乎根本就不叫事。他沒用多久便跑到了大樹下面,他的腦袋再次低了下去,長長的鼻子卷成一盤,兩個碩大的鼻孔向上開始噴氣,氣流帶起的風(fēng)將公冶和蘭衣憑空托了起來。
蘭衣興奮地大笑一聲,公冶眼眸中的淡笑似乎也深了一些。
而蠻石象祖就像一個真正的大馬力鼓風(fēng)機(jī),制造的氣流十分給力,簡直就像是瀑布一樣的沖擊力,拖著蘭衣和公冶不斷上升,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終于出現(xiàn)了一個碩大的陰影。
那是九尾天鳳的巢。沒有想象中的華麗,只是簡單的樹枝的堆砌,若非個頭夠大,蘭衣簡直要認(rèn)為這就是最普通的鳥窩。
公冶一直在抬頭目測距離,當(dāng)離第九百九十九根枝丫還有不足百丈之際,公冶抱緊蘭衣縱身一彈,便如一顆石子般眨眼功夫便跳進(jìn)了那個巨大的鳥巢里。此時的鳥巢里正窩著四只天鵝大小的雛鳥,蛋殼的碎片撒得到處都是,兩人踩中蛋殼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四只雛鳥警覺地醒了過來。
這幾只雛鳥顯然是剛出生不久,個個一身黃色的絨毛,漆黑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兩人,顯得呆頭呆腦的。
蘭衣再也忍不住了,發(fā)出放肆地□□,如一個遇見了花姑娘的采花大盜般,擼起袖子便向小黃鳥們沖了過去。
嘴里還說著:“寶貝兒啊心肝兒,大爺歷盡九死一生終于找到你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公冶目光爍爍盯著蘭衣崛起的屁股,心里默默地重復(fù)蘭衣剛剛說的這句話。
小黃鳥們不明所以,但可以感覺到蘭衣那如狼似虎般的渴望,立刻覺察出了危險,撲棱著翅膀無比艱難地向四周爬去,嘴里發(fā)出細(xì)軟的鳴叫聲,似乎在呼喚母親——家里來了怪蜀黍,你趕緊回來啊!
一只個頭最小,躲得最慢的小天鳳沒能躲過蘭衣的魔爪,被蘭衣緊緊抱進(jìn)了懷里。蘭衣狠狠親了它一下,遭到了小天鳳及其不給面子的嫌棄——小天風(fēng)直接在他的懷里拉了一泡屎,并且那屎落到窩里時還濺起了一點兒到蘭衣的靴子上。而蘭衣此時早就樂開了花兒,根本沒注意。
公冶卻是看到了這一幕,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他走到蘭衣身旁,拉出他掛在脖子上的金鎖,開啟封印,自光洞中取出了一顆臥懸膽。
蘭衣連忙叫道:“別給它吃這個,等它再大點兒才能喂。”
“味道。”頓了一息,公冶道。
蘭衣明白公冶是想要掩蓋他們的作案現(xiàn)場,幾乎想也沒想便拿出四顆滾江白的蛇膽喂給了雛鳳們。他懷里的這知別看個頭小,貌似智商還是這幾只里發(fā)育最好的,它先是歪著腦袋看了看眼前這顆黑不拉幾的石頭樣物體,又回頭看了看其余兄弟姐妹們狼吞虎咽的模樣,這才一口銜住吞了下去。
蘭衣見他們都吃了,滿意地一點頭,又拿出一顆膽扔給公冶,道:“捏碎了吧。”
公冶會意,收了光洞,抱起蘭衣,將蛇膽拋下去,同時一道劍氣射出,蛇膽于巢的上方碎裂,膽汁撒得到處都是。
蘭衣卻看得只皺眉,說:“你這樣豈不是還留下了劍氣?”
公冶想了想,搖搖頭,示意無妨。
蘭衣哼一聲,知道自己再問也問不出什么,遂有些無聊地道:“有些人就是秘密多,算了!”
公冶張張嘴,似乎急切地想解釋什么,可惜這事要解釋清楚也不知道他需要續(xù)氣多久,只得先暗自記下,準(zhǔn)備之后跟他好好解釋。
兩人踩著氣流,再次落到蠻石象祖的脖子上,蘭衣摸著懷里漸漸熟睡的小黃鳥,終究還是一狠心令公冶再次開啟光洞,將雛鳳放進(jìn)了光洞里。
回程路上,他們又遇到了之前那只九尾天鳳,這次那天鳳并沒有無視他們,而是在他們頭頂盤恒了好一會兒才離去。天鳳離去后,蠻石象祖立刻加快了速度,身體又如之前那般興奮地抖了好一會兒。蘭衣覺得他就像一個老實了一輩子的人在快要作古之前終于干了一件平時最不老實的事,從而體會了一把當(dāng)壞人的快感。
當(dāng)然,蘭衣是體會不到當(dāng)壞人有什么快感的,反正他都當(dāng)習(xí)慣了。
這次蘭衣沒有被公冶抱著,因此當(dāng)蠻石象祖打開時光門的時候蘭衣十分清晰地感覺到了那股熱浪撲面的感覺。與此同時,來自古樹的一聲亢奮的尖嘯令蘭衣又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
直到他們回到了桔海另一邊,蘭衣還在想,這知九尾天鳳不會是神經(jīng)病吧?既然發(fā)現(xiàn)丟了孩子,為什么他不是發(fā)怒,而是興奮呢?他到底在高興個什么勁兒?
蘭衣問公冶,“你說是不是九尾天鳳一直暗戀滾江白,但是由于種族限制一直不能在一起,所以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滾江白終于按耐不住跑來偷自己孩子,之后兩人終于又借口見面了,高興瘋了?”
公冶冠玉:“……”
蘭衣也知道自己這個推斷簡直是扯淡,面對公冶的無言以對,扯了下嘴角,突然就愣住了,他驚訝地看向公冶,不敢置信地說:“難道九尾天鳳暗戀的人是你?你留下那道劍氣就是為了讓他知道你帶走了他的孩子?”
這次,公冶想了想,搖了搖頭,見蘭衣似乎松了一口氣,公冶的唇角不易察覺地向上勾了起來。
蠻石象祖:“……”他根本無法理解劍神大人選擇配偶的標(biāo)準(zhǔn)。
這次,蠻石象祖將兩人送到距離懸崖平臺五里地處才停下腳步,他有些依依不舍地用氣流將兩人托了起來,公冶卻將蘭衣單獨放在了氣流上,獨自跳到象祖碩大的腦袋上,彎腰用手指寫了兩行字——保持初心,必能登仙。他是藥神,只可自知。
公冶寫完便跳了回去,一把將蘭衣橫抱起來,而他們腳下的氣流卻久久未動。蠻石象祖好似真的化成了蠻石,震驚得忘記了呼吸。
公冶只好抽出腰間黑劍,催動靈力,注入黑劍,那劍便自動飛到了他的腳下供他踩著。
過了不知多久,久到蘭衣靠在公冶肩上快要睡著了,蠻石象祖才像回光返照一般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鳴嘯,顯然已經(jīng)激動到無以復(fù)加。
公冶感念他的感恩之心,等到他回過神,才沖他揮手又指向遠(yuǎn)方。象祖再不敢失禮,連忙放出氣流,供公冶踩踏著送他們回平臺。
公冶將黑劍再次收回腰間,不是不能御劍飛回去,而是在劍門中五級劍修才可開始學(xué)習(xí)御劍飛行,他并不想這么快便被人關(guān)注。
平臺之上,顏柳和匡廣智互相靠著,已經(jīng)快要睡著了。平臺之下,蘭衣一邊隨著氣流升高,一邊隨手摘著峭壁上的云朵樣的植物,這個不過舉手之勞,回去可以分給小弟們熬湯喝。
四人終于再次匯合,顏柳看到兩人回來,立刻就要熱淚盈眶地?fù)渖蟻恚惶m衣伸出一指抵著腦門推開了。顏柳揉著腦門哀怨地瞪著蘭衣,蘭衣卻很是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兩個袖帶中的禮物給他看。
果然,顏柳砸砸嘴,問:“能吃嗎?”
蘭衣道:“當(dāng)然!”
“那還行!”他說完后腦勺又莫名其妙挨了匡廣智狠狠一下,他只能敢怒不敢言地自己揉。
匡廣智卻說:“這是藥材,不是那些隨處可見的山珍海味!”
“好好好,我不吃了,都留給你!”顏柳連忙道。
匡廣智瞪他一眼,沒說話。
四個人吵吵鬧鬧地原路返回,這次顏柳有了經(jīng)驗不再膽小兒,但依然走得小心翼翼。
終于再次回到了昆侖山地界,蘭衣呼了口氣,望著遠(yuǎn)處那一座座雪山,忽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慨。可惜這種感慨對蘭衣來說,只存在了一瞬間,他還沒來得及假裝傷春悲秋,公冶便抱著他極快地沖下了山去。
顏柳也不含糊,這次連問也沒問匡廣智,直接抱起人跟了上去。
原因不用猜也知道,公冶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公冶冠玉確實發(fā)現(xiàn)許鳴柏等人已經(jīng)快要找到這里。1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