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斂盡,新月初升。
久遙擁著風獨影躺在草地上,滿心的愉悅,無以言說的滿足,“阿影。”
“嗯。”風獨影懶懶應(yīng)一聲。
“阿影。”久遙又低低喚一聲。
“干么?”風獨影側(cè)過身背對著他。
久遙便如連體嬰似地側(cè)轉(zhuǎn)身再次抱住她,輕輕地柔柔地喚著,“阿影。”
這回風獨影沒應(yīng)了,只是抬手握著久遙的手。
“阿影。”久遙停不了,只想一直喚著,以確認她就在身邊,他確實得到了她,看著月色里瑩潤如玉的耳垂,忍不住又吻了上去。
“別鬧了,讓我睡一會。”風獨影閉上眼喃喃道。
“好吧。”久遙低低笑著。
剛才一番云雨極盡纏綿,想是累著她了,他起身將丟在一旁的包袱撿來,取出大裘蓋在風獨影身上,然后自己躺回去摟著她,也閉上了眼睛。
風獨影很快便睡著了,睡得極是香甜,只是后來迷迷糊糊里感覺身子一輕,才是驚醒過來,睜開眼睛便見著久遙,想要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久遙抱起了,正往前邊走去。
“你要干么?”她打了個哈欠,側(cè)首倚著久遙的肩膀。
“‘風花雪月’還差了‘月’呀。”久遙穩(wěn)穩(wěn)抱著她,“我?guī)闳ベp月。”
風獨影抬頭,漆黑的天幕上一輪彎月如鉤,正揮灑著薄薄銀輝,“在這也可以賞,你還要去哪?”
“我們要賞的不是天上的月。”久遙道。
“難道地上還有月不在。”風獨影不以為然。
說話間久遙已走到了目的地,他席地坐下,依舊抱著風獨影在懷,然后指著下方道:“你看那里。”
風獨影順著他所指的主向低頭望去,好半天后,才感嘆道:“和你一起,大約這天下所有良辰美景都不會錯過了。”
他們所在的是一塊懸出的巨石,下方谷地里卻是一梯一梯連綿而下的水洼,清澈的水面上,此刻倒映著天上新月,一眼望去,仿佛滿地都落著一彎一彎的月牙,夜風拂過,清波蕩漾,那月牙兒也一晃一晃地閃爍著,如同浮了一地的銀光。
“那是。”久遙頗為自得的點頭,“以后我再帶去你看烏云江邊的落日,去看褐紅色山石堆砌而成形如落花的落英山,還有千雪谷里若白雪鋪滿山谷的雪蘭花,碧涯海里的五顏六色的彩魚群……唉,太多了,數(shù)不清,以后看到了你就知道這天下有多美了。”
風獨影聽他講著那些天下美景,只是微笑,沒有說話。
久遙也反應(yīng)過來,這天下美景雖多,可身為青州之王的她又怎可能拋下國事而與他走遍四海踏遍煙霞。一時間也沒有說話了,兩人就靜靜相擁,看著下方銀華閃爍的月牙。
許久,久遙再次輕聲啟口,“阿影,等我們老了,我們再也做不了什么了,那時候我們一起去看遍天下美景好不好?”
風獨影側(cè)首默默看著他,片刻,她輕輕頷首,“好,等我們老了時,天涯海角我都隨你去。”
“阿影。”久遙抱緊了她。這個約定,他們都真心實意,只是離實現(xiàn)的那一天卻有些遙遠,但僅管如此,他心頭已歡喜無限。
相依了會兒,風獨影忽然道:“這美景確實很美,卻不能填飽肚子,略有遺憾。”
“哈哈……”久遙聞言輕笑,“我都忘了還沒用晚膳呢,包袱里應(yīng)該還有干糧,我去找找。”他放開風獨影起身,可剛站了起來卻忽然頓住,俯近風獨影耳邊輕聲道,“阿影,你其實說錯了,我這會兒心滿意足,一點也不餓。”
聽了這話,風獨影一開始沒啥反應(yīng),等到回味過來,饒是少有女兒態(tài)的她也禁不住面皮發(fā)燒,一巴掌拍開了他,“再胡言亂語,孤割了你的舌頭!”
這殺氣騰騰的話一出,兩人俱是一怔,然后都笑出聲來。
那個驕傲無倫冷峻凜然的風獨影終于是回來了。
“嘎!”驀地傳來一聲鳴叫,青鳥自山坡上飛來,嘴上叨著一個竹籃,飛到兩人跟前,將竹籃放下,又撲騰著翅膀“嗄!嗄!”兩聲,似乎是招呼著兩人。
久遙一笑,看了看風獨影,然后提過了竹籃,青鳥任務(wù)完成,又飛回山坡去吃為它準備的鮮肉了。
久遙打開竹籃,頓時一種香氣撲鼻而來,籃里是一只烤得金黃的山雞,旁邊一柄小刀,兩雙筷子,一小瓶酒,再加幾張加熱了的蛋餅。
“定是南宮準備的。”風獨影淡淡道。
說著她伸手去取刀,不想久遙卻一擋,“我來。”他取過竹籃里的短刀和筷子,將烤雞切成一塊一塊,然后拾了筷子挾了一塊遞到風獨影面前,笑瞇瞇地道,“夫人,為夫伺候你用膳。”
風獨影看著近在唇邊的肉塊,又看看殷切望著她的久遙,眉頭跳了跳,萬般無奈的張口接了,然后直接去搶了他手中的筷子,“我自己來。”
久遙自然是避不開的,擺出一副委屈的模樣看著她,“舉案齊眉也不讓人做。”
風獨影白他一眼,不說話。
久遙卻又笑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阿影,要是我老得動不了時,你肯不肯喂我?”
風獨影聞言本想說“自有侍者會喂”,可看著久遙的眼睛,她頓了片刻,才輕聲道:“若那天我還能動,自然……”雖則這種話鳳王殿下從沒說過也不習慣說,可到底還是將話說完了,“自然……是喂的。”
久遙頓時眼睛一亮,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阿影,要是你不能動了就我來喂你,要是我們都不能動了,就讓我們的兒女來喂我們,你說這樣好不好?”
風獨影只覺得一股熱力從他握著的手傳來,一路漫延至胸口,令得一顆心又暖又軟,嘴里卻道:“真是怪人,我們這會能吃能跑的,你怎就想到那么久遠后的事了。”
“因為……”久遙偎近在她臉上輕輕的吻了下,然后趕在風獨影羞腦拍人之前退開,笑吟吟地接著道,“我想和你一起活到一百歲啊。”
意外的是風獨影并未惱怒,只是側(cè)首看著他,鳳目明澈,卻透著異于尋常的深沉寧靜。
“阿影,以前我一直覺得人之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人生百年已是太長,可如今,我卻覺得百年太短,只希望能無病無禍,只想著這一生能長長久久至天荒地老。”久遙輕聲說道,同時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風獨影心頭一震,看著久遙,靜靜不語,然后慢慢地緊緊地回握住他的手。
許久后,兩人的手才是放開。
“吃東西吧,不然要冷了。”
“嗯。”
一時兩人安靜的用了晚膳,用完膳后,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著那小瓶酒,抬頭賞著天上地上的彎月,夜?jié)u漸深了,人亦漸漸困了。
“嗄!嗄!”青鳥驀地又從山破上飛下來,沖兩人一邊鳴叫一邊盤旋一圈,然后又往山坡飛去,那模樣倒像是叫兩人跟隨它去。
久遙笑笑,拉起風獨影,兩人往山坡走,到了破上,便發(fā)現(xiàn)一塊平坦的坡地上扎了個帳逢,微開的帳簾里透出淡淡燈光。
“看來又是南宮侍衛(wèi)安排好了。”久遙笑笑。
風獨影則是直接走入帳逢里,雖比不上往常行軍的營帳大,但也還有數(shù)尺方圓,左側(cè)里面鋪了地鋪,前邊放了一張小幾,上面點著燭火,置著茶具,右側(cè)放著一個大的浴桶,里面盛著熱氣騰騰的水,旁邊的木架上還放著干凈的衣裳。
“虧他想得周到。”久遙贊道。
這一天雖是看了許多美景,卻也是走得兩人甚是勞累,一身的灰塵汗水,此刻風獨影最渴望的便是眼前的浴桶,她自幼至成年都是混于男兒群中,本性又不是扭捏之人,何況與久遙已成夫妻,所以沒什么好顧忌的,直接脫了衣衫便跨入了浴桶里。
久遙走了過去,拾起浴巾為她擦背,看著她身上的傷疤,大約是用藥得當,淺的疤痕已不大明顯,再過些時日便能消了,只是肩頭上被箭傷洞穿的傷疤顯然是不會消的,他摸著那道傷疤,心頭發(fā)疼。
風獨影看他流連于傷疤上,淡淡道:“都好了,不用在意。往日還受過比這更重的傷,都挺過來了,只是兄長們一直念叨著女孩子身上留疤不好看,于是四哥有事沒事的老拿本醫(yī)書琢磨,就為了配出淡化疤痕的良藥,所以我受傷次數(shù)雖多,可傷疤也就留下三道,那些淺的早消了。”
聽著她輕描淡寫的話,久遙沒有作聲,只是輕輕撫摸著她身上的那些疤痕。確如她所說,顯眼的也只肩上新添的箭傷,以及小腿上長槍刺過后留下一道拳頭大小的疤、左腰側(cè)上一道刀傷留下的約莫三寸長的傷疤,其余的也只是些淡色的印子,不去細瞧都不會發(fā)現(xiàn)。只是那槍疤與刀疤用了良藥卻依舊能如此強悍鮮明地留到今日,可想而知當年的傷口是何等的深。想至此,眼前頓浮現(xiàn)她陷身血色滿天尸骨如山刀箭紛飛的戰(zhàn)場上的畫面,剎時一陣心悸,手便有些抖。
忽然手上一暖,卻是風獨影伸手按在了他的手背,輕輕的一握,隱帶安撫之意。一時他胸口熱流激蕩,手自傷疤上移開,展開雙臂,擁抱住她,俯首相依,眼眶里一陣陣發(fā)燙。懷中的女子到底經(jīng)歷過多少欲血廝殺,到底多少次死里逃生,他已無法知道,也害怕知道,只是此時此刻,他心懷感激,感謝蒼天讓她活著,才得以讓他們相遇相親,從此以后相依相伴。
抱了片刻,風獨影低聲道:“水要冷了。”
久遙才是放開她,“你今日累了,我給你按摩放松一下。”
“嗯。”風獨影輕輕應(yīng)首,然后閉上眼睛趴在浴桶邊沿,任身后的雙手在身上不輕不重地撫按著,舒解一身的疲勞。
久遙修長有力的手指自風獨影的頭部、肩頸一路按下,指尖下溫如軟玉的肌膚令他留連忘返,于是按著按著,慢慢的變了味道,等到風獨影發(fā)覺,為時已晚,身子被一雙強健的手臂抱起,然后倒臥在地鋪上,頓時帳中又是春色繾綣,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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