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牽著豆豆的手走進育兒室, 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五彩繽紛的童話世界。墻壁上全是粉藍圖片，迎上吊頂之光, 汪汪的像是水珠在流淌。豆豆睜大了眼睛，越過規(guī)則擺放的水晶飾品, 站在春藤纏繞的小吊籃前咬住了唇瓣。
    “來吧，我們蕩秋千。”小美笑著鼓勵他。
    “這是什么地方？”文靜的豆豆也表現(xiàn)出了孩子的好奇，而他的臉龐，再也不是小小少年老成的模樣。
    小美回答得十分驕傲：“小舅舅為我做的樂園。我呆到12歲才離開的。”
    兩人歡聲笑語蕩上春藤。
    李銘遠坐在一旁的娃娃沙發(fā)里，凝神端詳豆豆的臉。他問過小美小白臉為什么單獨喜歡這孩子，得到了一個模糊的答案：“好像是豆豆長得像哪個人，沙寶又看他有心臟病, 所以對他格外憐惜。”
    李銘遠還記得一件事：當初放倫恩進魚尾街找人時, 小白臉突然盛怒而來，不惜拼著自身手掌受傷，也要惡狠狠地和他斗一場。
    就是為了這孩子。
    豆豆穿著短外套，一笑起來嘴角有個小小的酒窩, 一副文靜可愛的樣子, 的確是惹人憐愛。李銘遠雙手相扣細細看了半天，小美走過來問：“小舅舅，你不去追沙寶嗎？”
    李銘遠收回視線，笑：“既然請了豆豆做客，就不能怠慢這位小客人。招呼他是最重要的事，小白臉的事排后面吧。”
    小美噘嘴：“笑什么笑！沙寶的想法不好捉摸，小心她跑了哇！”
    李銘遠再笑, 如同以前哄著小公主那樣：“好的好的，我去看看。”他起身朝門外走去，穩(wěn)直的背影沒什么松懈，等他走到投影室外，范疆已經(jīng)立在門前，而他自己的臉色也恢復了沉靜。
    “資料匯過來了？”他冷淡地問。
    范疆鞠躬：“是的，銘少爺。”
    李銘遠帶范疆走進投影室，直接走到長拱形會議桌頂頭，坐在專屬的椅子里。一當坐下，他不急著按開屏幕，而是看著范疆，淡聲詢問：“范疆，你跟了我?guī)啄辏俊?br/>     范疆身子微微松動，仿似明白了什么。他低聲說：“五年。”
    “小白臉對我意味著什么，你明白吧？”
    范疆低首：“知道。”
    “知道？”李銘遠聲音突然急速揚起，黑色的眼睛像是蘊集了風暴，暗沉到底。“你如果知道，為什么從移民局調(diào)來資料不先給我，反而送到我爸爸手里？”
    范疆躬身回答，不敢直立：“對不起銘少爺，是李部長（李政揚）要求的。”
    “為什么？”
    范疆吞吐：“李部長說銘少爺?shù)谝淮螑凵弦粋€女人，老部長和他都要先把把關。”
    原來這就是沙小弦檔案輾轉(zhuǎn)兩天才落到李銘遠手里的原因。繼上次兄長從市政廳匆匆趕回，安撫受傷的他，做大哥的暗自留了個心眼，看是“哪家的小妞心這么狠，敢說新加坡獨一無二的銘少爺臟”。
    他們要求外交館、移民辦放出檔案，還包括從中國搜集到的內(nèi)容。五分鐘后，范疆領了詣旨外出受罰，李銘遠仔細瀏覽得之不易的資料。
    投影儀打出了兩張照片，前后差別如此之大，拼湊在一個屏幕時，引得李銘遠眉峰不斷顫抖：左側(cè)的是二十歲的沙小弦，年輕、嬌氣，擁有甜甜的笑容、吹彈可破的肌膚，一點嬰兒肥還停留在她下巴上，攢起一個可愛的漩渦，就像她平時笑的那樣可惡。右側(cè)照片是出獄后的小白臉，皮膚雪白透冷，一雙眼睛靜若深潭，凝視著前方，仿似要帶人進入無盡深淵，不起一點波瀾。
    她的臉龐不受歲月影響，盡管消瘦，還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緊致。但是她的眼睛，已經(jīng)是歷經(jīng)滄桑的修道者了，找不到一絲應有的張揚。
    除去和他在一起打鬧斗狠時的狡猾精利，那里面只剩下沉靜。李銘遠捂住了眼睛，強壓下酸澀之意。過了很久，他才放下手指，抬頭仔細看文檔——
    姓名：沙小弦
    性別：女
    出生日期：1982年4月1日
    出生地點：南投醫(yī)院
    教育程度：由顧氏基金培養(yǎng)的自學型人才
    家庭背景：六歲進簡家被簡東五收養(yǎng)，十歲進少年強化班受訓，二十歲從警校畢業(yè)。親人均亡故。
    特別說明：曾獲“南北警區(qū)武術總冠軍”稱號，經(jīng)檢測智商高達165。2002年工作瀆職，被判入獄七年，出獄后動向不明。
    現(xiàn)在情況：旅居新加坡，申請新加坡公民證未果。
    真相大白。李銘遠看到最后一行字，心思細密的他馬上推斷出小白臉接近他的終極目的——為了新加坡簽證。他的臉色忽冷忽白，眼里的情緒變化不停。
    風平浪靜地過了25年，誰能預料會被這樣的人攪亂生活？
    李銘遠看著屏幕，不可抑制地低笑：“小白臉，小白臉，你真是好——”
    好什么？好狠心？好手段？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只知道全身上下涌現(xiàn)出來一陣戰(zhàn)栗，過了很久，他才能平靜。
    李銘遠按住眉頭，抬手再換遙控器，翻了一頁。屏幕上顯示了一個年青男人的圖像，溫文爾雅，嘴角含笑，一雙眼睛淡如春風，帶了巋然不動的倒影。資料解釋他叫白澈，是沙小弦入獄前的男朋友，后在一場車禍中喪生。
    李銘遠忍不住又閉上了眼睛。
    原來豆豆長得像他，身上都有一種沉靜的氣質(zhì)，就連嘴邊露出的淺淺笑容，同樣明澈無敵。
    “小白臉，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李銘遠摸出煙點燃，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濃濃煙霧。他一直盯住為數(shù)不多的三四頁資料，眼瞼眨都不眨，一陣煙霧升騰起來，他咳紅了眼睛。
    最后一頁，清清楚楚顯現(xiàn)了一個男人，就像天降冰雪，攜帶著風云氣勢而來——楊散，對外宣稱的沙小弦的未婚夫，芝加哥商學院金融phd博士，橫跨南北兩界的銀行家，中國北區(qū)財政司司長。
    時年三十六就創(chuàng)造出商政兩屆的奇跡。至今無人可超越，無任何□□可挖掘，財經(jīng)周刊上對他贊不絕口，就連他的半身像，都找不出一點挑剔。
    至真至臻？
    李銘遠又吸了一口煙，理智告訴他，這不可能。如果真有這樣的一個男人，小白臉會千里迢迢來到新加坡，對未婚夫置之不理？
    看了這么長時間，資料上有兩點情況較突出：一是小白臉聲稱有個“有錢的妹妹”，資料里完全沒顯示。二是楊散與白澈輪廓相似，都帶了儒雅的外形。
    李銘遠按熄了煙，沉身坐在椅子里，對著有限的訊息沉思。不大一會，范疆的內(nèi)線就打了進來：“銘少爺，你最好去一趟會所。”
    “怎么了？”李銘遠還在咳。
    “老部長將沙小姐請進了場館，到現(xiàn)在還沒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