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我對王書用說:“心理醫生給病人做的是心理催眠,而我看到的是活生生的視頻,是真的有山洞,并不是幻想出來的。”
王書用說:“事情可怕就可怕在這,潛意識中的幻想變成了現實。”
他沉默一下,磕磕煙灰:“我算見多識廣的人,見到的怪事很多,匪夷所思的更是不少,但這件事有些出乎我的理解了。虛幻、潛意識、想象中虛無縹緲的東西,都已經實體化了。”
“你的意思是,”我遲疑說:“本來現實中沒有這個山洞,它是想象出來的東西,但現在卻出現在視頻上,這個山洞從幻想中延伸進了現實?”
王書用沒說話:“小齊,我現在還摸不清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多東西想不明白,也不清楚為什么會這樣。整件事我只能給你解釋到這,剩下的靠你自己摸索了。”
我腦子一片混亂,本來存在于洋穎潛意識中想象出來的東西,卻實體化,簡直無法理解。我記得以前有本,大意是上古流傳下來一種神器,有幸者拿到了神器,就能滿足自己的各種愿望,想象中的東西會實體化。但是人心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它們黑暗而不可琢磨,想象一旦實體化,便出現了各種各樣無法理解的黑暗之物。
我突然打了一個激靈,洋穎如果真有這個本事,她曾經告訴我,世界上有很多鬼,有看不見的,有能看見的,那這些鬼會不會本來是她想象出來的,然后都實體化了?
我不寒而栗,人心中的鬼如果變成真鬼,遁入現實中,世界會變成什么樣子。
王書用一臉疲憊:“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我站起來,走到門邊,敲了敲門。孫醫生正在走廊上,他不敢離的太遠,看我敲門便走過來,他看看我們的臉色,嚴肅地說:“聊的不好?”
我和王書用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好吧,”孫醫生說:“老王,我送你回去休息。”
王書用把沒抽完的半根煙在煙灰缸里掐滅,剛要站起來,突然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瞅著桌子另一邊。
他盯著的方向正是我剛才坐過的地方,后面是一扇窗,沒什么特別的。
孫醫生反應很快,覺察不對,趕緊把我攔在身后,他走過去,輕輕說:“老王,你沒事吧?”
王書用沒說話,眼睛就這么直勾勾盯著,能看出來他緊張到了極點,全身都在僵硬,本來正常的臉色突然泛青,像是犯了心臟病。
孫醫生在他面前晃晃手,王書用眼睛的焦點根本不在手上,而是盯著桌子對面虛無的一點。這時,他的脖子開始動了,眼睛似乎在跟隨一個看不見的東西,緩慢移動。
我和孫醫生跟著他的眼神,下意識看過去,什么也沒有。屋里只有我們三個人,王書用盯著的是個看不見的東西,移動規律從桌子那一邊繞了過來,在向我們緩慢靠近。
說實話我真是害怕了,屋里正常的只有孫醫生,我趕緊挨著他。
孫醫生厲聲對我說:“你出去叫護士,快!”
我來到門前,正要推門而出,王書用突然一聲大叫,眼睛的焦點落在身前不遠處,好像那個看不見的東西已經走了過來。
他瘋了一樣從椅上跌倒,連滾帶爬在地上往后縮,拼命喊著:“別過來,別過來,啊~~”
孫醫生把他抱住,大聲吼:“出去叫人!”
我跑出去,找到護士把事情說了,很快來了一大票人,一起沖進室內,把王書用控制住。王書用鼻涕一把眼淚一把,臉上五官因為極度恐懼發生了扭曲,他顫抖著聲音:“別過來,別過來,紅衣女別過來!”
我心頭一驚,想起山洞視頻里王書用拼命在前面跑,絆了一跤,長得酷似洋穎的紅衣女追在后面。
難道,難道她現在出現在這個房間里?
我毛骨悚然,緊緊躲在一大票醫生護士的后面,眼瞅著王書用被控制住,送進病房。
我走向孫醫生,他累得不輕,大口喘氣。我問:“孫醫生,王書用經常這么犯病?”
“對。”孫醫生點點頭:“其他時候都挺正常的,而且我們做過測試,只要不犯病,他就是正常人。”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紅衣女是怎么回事?”我問。
孫醫生說:“誰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是病人自己臆想出來的。老王發病時總能看到一個紅衣女,這個女人在他的生活里隨時出現,來無蹤去無影,而等發病之后,他卻不記得自己見過什么紅衣女。有一段時間老王覺得自己恢復差不多了,要出院,而我把他發病的視頻給他看,他才收起這個念頭,繼續在醫院住下去。”
后面他再說什么,我沒聽進去,腦子里一片空白。
王書用看到的紅衣女肯定就是山洞里出現的,這個神秘女人竟然會走進王書用的現實世界,如跗骨之蛆,怎么也擺脫不了。
山洞是洋穎內心黑暗的實體化,那么山洞里那個紅衣女是誰呢,會不會就是洋穎潛意識中的自己,那個藏在心里最黑暗的她?
我步履沉重地走出醫院,回頭看了看高大的建筑,外面是明晃晃的陽光,我竟然有些頭暈。
剛才見王書用的那一幕,現在回想起來,像是做了場噩夢。
整件事我大概已經理出來一個模糊的全貌:洋穎遭遇車禍,之后有過一次很古怪的經歷,她進入一個山洞,那里是她的內心,她進入了自己的潛意識里。就在這個時候,她擁有了一種能力,可以把幻想進行實體化。
她的男朋友郭郎帶著她見了心理專家王書用,王醫生為洋穎設計了三套循環的治療方案,最后也是最關鍵的一個步驟是深度催眠。就在這次催眠中,王醫生被反催眠,從而進入了洋穎的潛意識之洞。
他在那里探險,一路行進,來到洞的盡頭,看到一個恐怖的紅衣女。
這個紅衣女一路追逐,撲倒了王醫生,再然后發生什么就不知道了,導致的結果是,王醫生現在住進精神病院,發病的時候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紅衣女進入了他的生活,如同鬼魅一般藏在黑暗中,時不時出來。
理清這個脈絡,我非但沒有解脫,心情反而更加陰郁和沉重,沉甸甸說不出滋味。
整件事已經完全超脫了我的世界觀,想都沒法想,只能套用因果邏輯勉強理出一條線。我看看表,下午還要見洋穎,我對這個女人越來越害怕了,她在我的印象里已經變成了一個黑色的漩渦,誰靠近誰就會被吞噬。
我不想去,但洋穎明明白白告訴我,這是最后一次,不去后果自負。
她是精神病,真要豁出去做什么,我這個正常人實在是玩不起。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去吧。
我們約在市中心的一家肯德基見面,這是我選的地方,當初挑這里看中了這里人多,我想用人來人往來保護自己,在這樣的地方,洋穎要做什么應該有所顧忌吧。
下午我先到了,離見她還有一段時間,我要了一杯熱飲等著。
眼瞅著到約定時間,我內心忐忑不安,一會兒看到她該說什么呢?她會不會提出什么新的要求,如果要求不過分,我可以答應,只要能盡快的擺脫她。
我發現自己的情緒完全被這個女人所左右,只要她高興,哪怕我委屈點都沒什么。我心內惴惴,莫非自己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癥?
這不是什么好現象,我提醒自己,在談判和交往中一定要把握原則,千萬不能跟著人家的屁股后面走,要不然會被對方玩死。
正盤算著,忽然看到店里所有人都不吃東西了,全都涌在玻璃上,一起往外看。我知道有事發生,跟在后面也看過去。
窗外是市中心一條主干道,現在正值下班的高峰期,車水馬龍,一輛車接一輛車。
在大馬路中間,車子不斷穿梭的地方,站著一個女人,穿了身紅衣服。她極為突兀地站在那里,直勾勾瞅著這家肯德基店。
我一看到她,兩條腿頓時軟了,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她正是洋穎。
路上一堆車子沖來沖去,她站在中間毫不避諱。大街兩旁擠滿了人,不少人拿著手機在拍她。
有好心人打電話報警,還有人主動攔下車,要到馬路中間去救她。
我看得目不轉睛,呼吸都要停了,她,她到底搞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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