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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輩子的長工9

    何況,還有咸陽王這一招。彭城并不是笨蛋,她對皇兄的警惕早有所聞。
    彭城公主并不急于回答,她擦了眼淚,抬起頭。一路風塵仆仆,跨越了幾百里路跑到戰場上,她也不可謂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女孩子。她從懷里摸出一件東西,但見用精致的金線一層層的繡花。她打開盒子,取出一塊朱紅色的玉佩。那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玉佩,渾身上下沒有半點的雜色。
    “皇兄,這塊玉佩是我出生那一日父皇所賜。據說,我們拓跋家的孩子出生,每一個人父皇都賞賜一塊玉佩,這樣的玉佩一共有八個……”
    先帝有八個子女,玉佩正好是八個。拓跋宏自己也有一個,是通體翠綠十分罕見的蟬翼祖母綠,是為眾孩子之中最為罕見昂貴的一塊。
    他看著這塊玉佩不做聲。
    “你我兄妹手足,血濃于水……”彭城把這塊玉佩放在自己的胸口,憔悴的眼睛里閃出一抹倔強到了極點的光芒,“我以父皇的在天之靈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但有半句虛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以后下十八層拔舌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拓跋宏勃然變色。
    “彭城,你什么都不必說……起來,你快回去!”
    她冷笑一聲:“遲了!皇兄,已經太遲了,我既然敢來,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我一定要說出來……”
    “彭城……”
    “皇兄,這些話,我不是為自己說的。我代表自己,不代表任何人。在來之前,我就想過了,也許你會不開心,也許你會怪罪于我。但是,我還是來了。皇兄,我連和咸陽王兄商量一下都沒有,他到現在還沒有見過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決定的……皇兄,是我自己要來,這些話,我非告訴你不可,我不想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拓跋宏慢慢地站起來走了幾步,面色變得非常平靜。
    “彭城,你什么都不用說,朕也不會聽。”
    她不忙著回答,仰頭死死盯著他。
    這時候,她的目光充滿了挑釁,但是真誠,就如多年之前那個調皮搗蛋的小妹妹。
    血濃于水,她是關心他的。
    他神色雖然鎮定,她卻看到他捏緊的拳頭,又松開,手指在微微地顫抖,無風,身子卻瑟瑟的,諾大一個男人,偉岸的身軀仿佛被一陣暴風雨洗刷過。
    她盯了他許久許久。
    “皇兄,你在怕什么??哈哈哈……皇兄,皇兄……這就是我的好皇兄??你干嘛怕成這個樣子??你難道連聽一聽真話的勇氣也沒有?”
    他的拳頭捏得更緊:“彭城,朕令你速速離開。”
    否則,后果自負。
    拓跋宏呼吸急促,但覺一口氣堵塞在胸口,一時間,吞不下去,也浮不上來,只是一陣一陣的難受,仿佛一個人慢慢地陷入了汪洋大海之中,小舟飄搖,浮浮沉沉,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他想開口,但嘴唇干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彭城看著他,如一只貓看著老鼠,慢慢地,眼光竟然在轉變,變得充滿了憐惜,心疼和不忍。
    她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正確的——我們不能看著我們的兄妹受到外人的欺騙,侮辱,我們有義務把真相告訴他,不是么???而且,懲罰那些道德敗壞的****女人,難道不是人人有責??
    她聽著皇兄急促的呼吸,看著他的面色變得雪白,可是,絲毫也沒有后悔和退卻之意,反而把那塊玉佩高高地舉起來,就如拿著一塊護身符一般:“父皇臨終之前,曾告誡我們必須手足和睦,相親相愛……皇兄,我也是為了你好……”
    拓跋宏忽然怒喝一聲:“你閉嘴!”
    彭城慘笑一聲:“皇兄,你都還沒聽到我說什么,為什么叫我閉嘴?”
    拓跋宏緩緩地站起來,聲音和臉色一樣蒼白:“彭城,你什么都別說了。無論你要說的是什么,朕都不想聽!現在,朕令你馬上離開軍營和李將軍一起奔赴北疆六鎮,如有違逆,朕定將重處不饒!”
    他一字一句,仿佛一塊塊石頭拋進了冰冷的湖水里面。彭城聽得分明,抬起頭時,不敢直視他眼睛里的那一股憤怒的火焰:那是一股快要燃燒一切,毀滅一切的怒火,那是一股毫不掩飾的**裸的殺機。
    這時候,她本該是害怕的,可是,不知怎地,也許是她體內的血液開始沸騰了——她和他一樣,都流淌著弘文帝的血液——那是一個外表文靜內心火爆的鮮卑男人的血液,他的固執,倔強,堅持,隱忍……然后**裸的可怕的暴怒,全部在這一刻,在他的子女身上徹徹底底地爆發出來。
    彭城站起來,也很平靜,聲音非常溫柔非常恭順:“皇兄,你放心,我一定趕回北疆六鎮。我什么也不會說。但是,這個東西,我必須交給你。”
    她摸出一封厚厚的信函遞過去。
    拓跋宏不接。
    她將信函放在桌子上,鎮定自若:“這是誰的筆跡,你一定認得。皇兄,我再也無話可說。”
    她再一次跪下去,行大禮,叩頭,才站起來,“臣妹告辭,皇兄請多多保重,再勿受到賤人的欺騙。”
    她拉開門,徑直地去了。沒有任何的吵鬧,也沒有任何的糾纏。
    門拉開又關上。拓跋宏坐在椅子上,聽到冬日的寒風嗚嗚地刮起來,這一夜,風大得出奇,仿佛是有人在嗚嗚咽咽地哭泣。
    他坐了許久,目光才落到面前的那封厚厚的密函上面。這一看,心里一抖,上面的字跡端正而娟秀,是功力十足的小楷,可以看得出此人的書法在宮里是數一數二的。能夠寫出這樣的字,皇宮上下,有且只有一人。
    他緩緩地掏出信箋,是兩份。第一份信紙上的落款和印章他都非常熟悉,是馮妙芝和她的母親馮夫人。是這二人的“認罪書”。母女二人代表馮氏家族認罪,其中的“罪狀”十分確鑿,時間地點,家廟種種……全部都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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