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夜宴伏危
慕容焰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連忙抱拳賠禮道:“冒犯了……冒犯了啊……還望風(fēng)兄和皇后莫要怪罪,千萬莫要怪罪啊……朕失禮,自罰一杯。”
說著,自己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這一番道歉之舉,弄得容菀汐和皇上都不好發(fā)作什么。容菀汐反而笑道:“陛下多慮了。陛下夸贊本宮,本宮豈能小肚雞腸地怪罪呢?如若不然,豈不以小人之心,度了陛下的君子之腹?”
皇上亦是含笑道:“慕容兄如此盛贊朕的皇后,朕高興還來不及,豈有怪罪之說?”
說著,端起酒杯,回敬了慕容焰一杯。
可嘴角碰到酒杯之時,卻是眉頭輕輕蹙了一下。
慕容焰為何如此刻意地說起他與菀汐在紫云閣上相見之事?倒像是與誰事先商量好了,要對得這謊言不亂似的。
“慕容兄說……去歲與朕的皇后在紫云閣里相見,難道慕容兄去歲也去了紫云閣不成?”皇上放下酒杯,故作詫異地問道。
慕容焰也是詫異,笑道:“風(fēng)兄,你這話問的……豈不和廢話一樣嗎?若朕沒去紫云閣,難道還能用了千里眼不成?朕也沒有那本事啊!”
“呵呵……”皇上笑道,“是朕糊涂了,可真是問了句廢話出來……只是慕容兄國事纏身,怎么忽的跑到千萬里之外的紫云山去了?可是當(dāng)時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辦?”
“嗨……能有什么要緊的事兒呢!不過是游山玩水去了!說句不怕風(fēng)兄和在座諸位笑話的話,朕在我們雪國,那就是閑人一個!國中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凡事都有母后操持呢,朕操什么心呢?就只管自己樂呵罷了!”慕容焰笑道。
他將自己的難堪如此玩笑隨意地說出來,倒是弄得聽客們好生尷尬。一時,諸國使臣都看向皇帝,想要看這個東道主作何反應(yīng)。皇上只好陪笑道:“難得糊涂,難得糊涂嘛!朕可真羨慕慕容兄你啊!來,就為了慕容兄的瀟灑,朕敬慕容兄一杯!”
隨即,諸國使臣便也都隨著皇上端起酒杯,虛偽地笑道:“陛下好生清閑快活,讓人羨慕啊……”
一番寒暄下來,皇上并未得到自己預(yù)想的答案,但此時得到的這太過天衣無縫的回答,反而讓他的心更涼、更沉。
作為男人、且是一個身在帝王之位上的男人,能夠?qū)⒆约菏强艿氖氯绱酥苯拥卦谌饲罢f出來,可不是容易之舉。除非這人是個草包、且完全不要自己的臉面。但是慕容焰其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個草包,更不像是不要臉之人。
除非,他是為了隱藏什么更重要的事,這才甘愿如此為之,以轉(zhuǎn)移他人的注意。
那么慕容焰想要隱藏的,到底是什么呢?還不是去紫云閣的緣由嗎?要么就是這緣由極其的不可告人,要么,就是……根本沒有緣由。他根本沒有去過紫云閣,又何談原因呢?
慕容焰擔(dān)心他細問下去露出破綻,便說了自己是閑人一個,以堵住他的所有疑慮。既然是一個閑人,去哪里玩兒不都是很正常的么?有什么可驚訝的呢?
可是,因為這個人是慕容焰,所以他是個“閑人”這事兒的本身,就很蹊蹺。
他雖然未到知天命之年,但識人的本事,自詡還有一些。慕容焰其人,和老四絕對是不同的。縱然在去歲的一整年里,慕容焰在雪國都無事可做,他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游山玩水之事。因為他擔(dān)負甚重,他沒那個游山玩水的閑心。
可若說他和菀汐聯(lián)起手來做了紫云山上相遇的假象……又不大能說得過去。這么說,對他們兩人而言、對他們與雪國而言,又有什么好處呢?早些認識和晚些認識,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皇上覺得,真相明明就在眼前,但這真相,又因著不大能說通,而馬上便要成為一個“誤會”。
安靜聽得其他幾個國家的使臣們相互寒暄之時,因著心里的狐疑,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了慕容焰的身上,卻見,慕容焰的目光,此時卻是落在他身旁!也就是菀汐的身上!只這一眼,皇上的腦海中忽地一個念頭兒閃過,方才想不通的,現(xiàn)在豁然通透了!
還要什么好處呢?只要能打消他心中的疑慮,讓他繼續(xù)做傻子,這就是最大的好處!
人與人是初見還是舊識,很多無意間的眼神兒,是掩飾不了的。所以菀汐若是與慕容焰只做今日初識,難免兩人交談之中、眼神碰撞之時會有破綻。但若兩人做舊識重逢,一些相視之時、交談之時舊相識的做派,便不會那么惹人懷疑。
菀汐是個何等聰慧的女子?只要是她想要算計的事,恨不得都能算計到每一個頭發(fā)梢兒上,斷沒有不細致的道理!給如此容易暴露之處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自然是她必須要做的,絕不會漏掉。
皇上越想越覺得心涼……如此,豈不是坐實了菀汐在欺騙他?
這是怎么回事兒?最開始的時候,他是抗拒相信的。可為何今日一到宴上、一見著了慕容焰,便是完完全全地探究,好像一切只是為了證明菀汐對他的欺騙似的。他做這一切……怎么好像只是因為,他在心底里就不信任菀汐呢?
可他對菀汐,明明是信任的。他明明愿意相信她!可為何,這番堅定的相信,就在不知不覺之間,變成了處心積慮的探尋?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難道是因為菀汐太聰明,所以他一直以來,在菀汐身上便尋不到安全感。一直以來他對她的相信,便只是自欺欺人的麻痹?
她太聰慧、他太愛她,所以打心底里,他就不相信,這樣的女人,會真真正正地把心完全交給他。
在她面前,他向來都是自卑的。
因為自卑,所以一再地確認,因為自卑,所以又一再地懷疑。也因為自卑,所以才不斷地催眠自己、麻痹自己,使得自己變成一個可笑、糊涂、自大的人。在她心里,或許他早就是一個可笑的、自大的傻子了。
皇上越想越覺得氣悶……他知道,自己此時似乎是在鉆牛角尖兒,可卻偏偏不敢出來。因為他擔(dān)心,一旦退出來了,他又變成了一個自大的、自欺欺人的人。繼續(xù)懷疑下去,有鉆牛角尖兒、小肚雞腸之嫌,但豁達起來,卻又有有變成傻子的危險。到底該選擇哪一種,他有些糊涂了。
事實上,他在意的,不是自己的看法、不是世人的看法,而是她的看法。他在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形象。
皇上和慕容焰的交談停了好一會兒,此時已經(jīng)是諸國使臣的寒暄時候了。皇后和皇上就只是陪著笑,看著他們說話而已。知秋知道,這時候是和小姐說話的好時機。可卻是在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后,仍舊不敢說出來。
或許……或許沒什么事兒吧……或許薄妃那邊,沒等作惡呢,自己就把這計謀給收起來了。這樣一來,她豈不是白坦白了?
還是再等等、再等等……看看情況再說,千萬不要著急。
知秋極力安慰著自己,盡量讓自己不露出一點兒端倪。
諸國使臣們一番寒暄過后,夜宴的菜品都上齊全了。由總管上菜的小允子向坐在主位上的皇上和皇后叩了三個響頭,恭敬倒退著退下,以示菜品上齊、可以開宴。
小允子退到殿外之后,便和門外一應(yīng)聽候吩咐的各宮宮女兒太監(jiān)、樂府侍儀、御膳房聽候們一起侍立在門外。由站在皇上身后不遠處的李忠貴喊了一嗓子:“陸起宴……”
早就準備好的樂府樂姬們便吹了三聲大樂,一時一群紅衣舞姬自蓬萊殿最邊兒上的“瑤柱”兩邊一起涌到殿中央。歌姬一聲柔美卻高揚的清唱,舞姬們一個整齊的起勢,隨即便是歌聲、樂聲同起,一片火紅伴樂,纖腰婀娜、顧盼流輝、美不勝收……
皇上和容菀汐端起酒杯,示意片刻,便將杯中酒意一飲而盡,提起手邊銀箸,示意可以動筷兒了。
因著春夜風(fēng)冷,且今兒白日里天一直陰著,直到此時,外頭仍舊烏云密布、不見一點兒星光,怕是要有一場大雨將至呢。因而這場夜宴人雖多,但卻并未設(shè)外宴,只是在蓬萊殿內(nèi)舉行。蓬萊殿空曠,百官們坐在其中,并不覺得擁擠,只是歌舞之所不如在殿外空地上寬敞罷了。
饒是如此,這些經(jīng)過樂府嚴格調(diào)教的歌姬舞姬們,還是使得這些遠道而來的使臣們看得目不轉(zhuǎn)睛,人人眼中都是滿滿的贊嘆之意。當(dāng)然,有幾個品行不端的,臉上可就不是贊嘆之意那么簡單了,而是滿滿的色氣。
遠來是客、客者居上,諸國使臣們自然是坐在左右最前排最前的位置上,隨即便是朝中唯一的親王靖親王,隨即便是宮里的后妃們。隨即才是按著官位而坐的朝官們。因著遠客之多,從一品朝官,便已經(jīng)被擠到左右第二排去了。
使臣們坐在近前,對他們沒人的反應(yīng),容菀汐是看得清清楚楚……容菀汐淡淡看了火之玉一眼,見他那滿眼的色相,不免將他低看了些。與火之玉同樣好色的,還有云國的幾個隨行使臣。雪國這邊,也不知道是見慣了雪域美人兒,對這些舞姬不覺稀奇,還是真的品性上佳,總之就是一直抱著欣賞的態(tài)度,時而正色品評歌舞,并未見什么猥瑣之色。
不管是真見過世面還是品性好,都可見,慕容焰很會選人。如此知人善任之人,怎么可能甘愿長久地做一個傀儡呢?臥龍終將翱翔,不過是時日長短罷了。
在一片歌舞升平的和樂之中,忽的,聽得妃嬪那邊有人驚呼了一聲兒:“娘娘!”
聽得聲音,竟然是從霍小燕那邊傳來的。驚呼的卻不是霍小燕的侍婢,而是坐在霍小燕身旁的薄馨蘭的侍婢――冬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