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生母猶在
    如果母親回到雪國，她會去做什么，自然不可能只是想要在故土上安穩(wěn)生活。而只能是去……報仇。
    若她知道母親還活著，必定會去尋母親，必定會卷入到仇恨之中。
    這是她的命，她逃避不得。父債子償、父仇子繼，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并不是旁人好心勸說，她知道按著這勸說去做對自己有利，就能真的因此而去照做的。關(guān)乎于父母親情的事，從來都不可能用利益去權(quán)衡。
    君紫夜早知道容菀汐聰明，但聽到容菀汐如此肯定，觀察得如此細致，還是不免有些驚奇。
    他本就不善于撒謊，這會兒被人看穿了，自然不能繼續(xù)編下去。只能坦然地點點頭，道：“不錯，聽父親說，佳蘿姑母的確還在人世。姑母跟著父親回到紫云山之后，父親以紅蓮治好了佳蘿姑母身上的殘毒，姑母在這兒養(yǎng)好了身子，便留下一封書信，離開了紫云山……”
    “但佳蘿姑母真的不想讓你去找她，不想讓你卷入到這場仇恨中來”，君紫夜看了下書桌上放著的那本《雪國秘史》，道，“我聽父親說過，當(dāng)初姑母以為自己身上的毒解不了，必死無疑的時候，的確將那些事情寫下來，想要讓父親在你長大之后交給你。但后來她卻后悔了。姑母留給父親的信上……”
    “除了一些對父親的感激之言之外，特意說了，自此就當(dāng)她已經(jīng)死了，不要讓她的女兒找到她，也不想讓女兒知道那仇恨。因為父親一直都想要細知道當(dāng)時在雪國宮廷中發(fā)生的事，姑母便將這本書留了下來。但卻特意囑咐，讓父親看完之后，務(wù)必?zé)龤?。說此恨從她而止，不要再牽連任何人?！?br/>     君紫夜的目光再次落在《雪國秘史》上，略微一聲嘆息：“想來父親是舍不得毀掉佳蘿姑母留下的任何東西，便將這本書留了下來吧。因緣際會，還是被你看到了。”
    君紫夜說的這些勸說的話，容菀汐已經(jīng)全然聽不進去了。此時她的腦海里，只是反復(fù)回響著：“母親沒死，母親還活著……母親沒死，母親還活著……”
    什么權(quán)當(dāng)做她已經(jīng)死了，什么仇恨從她而止，什么不要再牽連任何人……這怎么可能呢……
    母親還活著，她怎么可能當(dāng)母親已經(jīng)死了。母親一個人回到雪國，為了報仇，一定受了諸多苦楚，她卻是在風(fēng)國自在逍遙，這讓她于心何安？
    看到容菀汐仍舊眸光堅決，君紫夜就已經(jīng)猜到了她的打算。
    “你還是打算去找令堂？”君紫夜淡淡問道。語氣里，已經(jīng)全然沒有了勸說之意。
    容菀汐點點頭，自然要去找。哪怕山高路遠，哪怕道阻且長。
    她做夢，都想要見一見母親的模樣，都想要觸摸到母親的面頰。小時候，她渴望母親的懷抱，她渴望叫一聲“娘”?，F(xiàn)在雖不似幼年之時那般渴望依賴母親，卻還是想要抱她一抱。
    她希望，自己的懷抱，能夠給疲憊的母親以片刻的安定溫暖。
    “想要什么時候動身去雪國？”君紫夜的問話仍舊是淡淡的，就好像這不是什么大事，好像她出發(fā)去雪國，就只是去游山玩水而已。
    但這淡淡的一句話，卻把容菀汐給問住了。
    什么時候出發(fā)去雪國？若以她的心意，自然是越早越好?？墒囚嵬踹@邊生死未卜，京都城里風(fēng)聲鶴唳。她不可能放下翎王的生死不管，也不可能放下宸王的安危不顧。
    她雖然心急找母親，卻也知道，這是一件極其漫長的事情。并不是她到了雪國，尋上三五日就能找到的。當(dāng)然，這種可能也不是全然不存在。
    一切只看緣分。
    若真有機緣，或許她到達雪國沒幾日，就見到了母親；若是機緣未到，或許她在那里尋找上三年五年，也尋不到母親的蹤跡。
    所以即便心里很著急，容菀汐卻也很清楚，這事兒急不得。而且只要稍稍理智一些，就能想到，找母親的事情，和翎王的性命與宸王的安危比起來，是可以暫且放緩的，并不緊要之事。畢竟母親已經(jīng)獨自回到雪國十余年了，不拘這三五個月、一年半載。
    可心底里，卻豈能如此怠慢了母親的事？一時，理智和喧囂著的情感碰撞拉扯著，讓容菀汐的心仿似被撕成了兩瓣兒，什么話也說不出了。
    “其實父親留有遺愿，希望我能找到佳蘿姑母，并且?guī)椭瓿蓮?fù)仇大計。這么多年來，紫云閣派出去的人一撥兒又一撥兒，卻還是尋不見佳蘿姑母的蹤跡。其實我想，會不會姑母已經(jīng)……故去了?！本弦沟?。
    這是容菀汐最害怕聽到的話。
    對紫云閣的勢力，雖說她沒有詳盡的了解，但想來應(yīng)該極其龐大?？蛇@樣的勢力，想要尋一個人，卻是這么多年都沒找到，那么是不是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容菀汐知道，這種情況可能很大，但卻不能讓自己相信。
    這么多年，她好不容易知道自己的母親還活著，好不容易又有機會可以見到母親，如何能接受母親依舊已經(jīng)故去的事實？
    沒有人親眼看到母親的死亡，這只是君紫夜的一個猜測。她不能只因著這一個猜測，便就此放棄。
    “不會?！痹S久，容菀汐才很肯定地說出了這一句。
    與其說是給君紫夜的回答，莫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的。
    君紫夜其實也看出了容菀汐的心虛，但卻沒有點破。他能看得出，對于此事，她很固執(zhí)。他本是一個凡事順其自然，不愿意對人進行什么無謂勸說的人。今日對她勸說了這番，仿似已經(jīng)用盡了他畢生所能用的，所有勸說的話。但她依舊如此堅決，他便也覺得，這是命定的事情，無需旁人再妄圖插手更改。
    “你打算什么時候去雪國？”所以，君紫夜只是又淡淡的問了這么一句。
    這一次，容菀汐沒有被君紫夜給問住。
    “看京都城里的情況，待到京都城里的局勢穩(wěn)定之時，我便動身前往雪國?！比葺蚁馈?br/>     宸王說，太子會趁著他們不在風(fēng)國的時候出手加害，可宸王卻如此能沉得住氣，可見這是宸王給太子設(shè)下的又一個圈套。既然如此，這一次，京都城里的天，怕是又要變上一變，或許會變成一個全然對太子不利的局面。
    狗急跳墻，她擔(dān)心的是，越到勝券在握之時，宸王的自身就越是危險。所以她不能在這時離開宸王。
    一旦太子又犯下大錯，宸王絕對不會就此罷休，定然會乘勝追擊。如此一來，不出一年，勝負定然見分曉。
    對容菀汐的回答，君紫夜稍感意外，但略一想來，便也覺得是在情理之中。她到底是個與常人不同的聰慧女子。即便再由感情催促著，卻也不會做貿(mào)然之事。還是能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的。
    “待到你去雪國之時，來紫云山叫上我，我與你同去?！本弦沟馈?br/>     沒什么解釋，就只是這么淡淡的一句。
    容菀汐原本是要本能地拒絕，因為她覺得尋找母親，是自己的事情，不想要牽連到旁人。但轉(zhuǎn)念一想，君紫夜身上，承擔(dān)著君老閣主的遺愿，他自然也想要找到母親，對老閣主有個交代。
    既如此，結(jié)伴而行并非不妥之事。只是卻也并非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之事，畢竟人家這是幫她的忙。對他的感激，還是少不得。
    “既然君大哥有此意，我自是樂得結(jié)伴同行。君大哥……多謝。”她知道君紫夜是個受不得厚重情感的人，繁瑣濃烈的感謝之言，反而會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但受人恩惠，這個“謝”字是必須說的，所以就只能說了這看似不痛不癢的兩個字。
    君紫夜也沒說什么“不用客氣”之類的客套話，只是道：“這一陣子我還會繼續(xù)派人找尋，若是有什么情況，定然即刻派人去京都城告知?！?br/>     容菀汐點點頭，再有謝的話已經(jīng)不必說了，只能自己放在心里。
    找到母親，是她的本分，但卻不是君紫夜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要做的事。無論是君老閣主、還是君紫夜，其實都是仗義熱心之人，只是這兩人的表面不同罷了。
    容菀汐借著燭火的光芒看著掛在一邊墻壁上的畫像，仿似能看到，母親在雪國的某個角落，正在自己慈愛的微笑。
    她心里明明知道，此時的母親，滿心想著復(fù)仇，心中戾氣定然不少?；蛟S已經(jīng)完全不是父親和君老閣主記憶中的那個，活潑靈動的獨特女子了?？杉幢闳绱?，只要想起母親，想起與母親見面之時的場景，容菀汐還是覺得，一切都得是如此溫暖美好。
    這就母女之間的感應(yīng)吧。不拘母親此時變成什么乖戾的樣子，她都可以肯定，對她，母親一定滿腔柔情。
    出了這林中小屋，外頭已是夜涼如水，不似剛從后山回來之時所感受到的溫暖。容菀汐攏了攏肩膀，腳下是蟒兄在草地上爬行所發(fā)出的窸窣聲，身邊是君紫夜極輕極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