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七章：歸途兇險
    他平日里雖然下手很狠，但看到一個大活人就這么在他面前死了，死得這么慘烈這么突然，心里還是很震驚的。一時也有些接受不了，總覺得像是做夢似的，或者是眼花耳鳴了。
    愣了半晌之后，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根兒一下，疼得齜牙。再低頭看看那躺在地上、額頭上像是開了一朵花兒似的香雪，這才知道他不是做夢。這女人是真的死了。
    沒等他動手折磨她呢，她自己就把自己給結(jié)果了。
    嚴(yán)譽心里堵得慌，沉沉地看了香雪半晌。
    嘆了一聲兒，低聲問沈凌：“賢弟，你看……這可怎么辦？”
    是他把尸體帶回去呢，還是沈凌把尸體直接掩埋了呢？
    若是他把尸體帶回去，讓趙康那邊知道了，一定又要過來慫恿他找沈凌報仇，也就是說，他這一番謀劃全都白做了。
    但即便沈凌就地把尸體埋了呢，如果不刻意封鎖消息，這事兒也未必能藏得住。
    所以還是提醒沈凌一番：“賢弟，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家心里都不好受……這事兒要是傳出去了，指不定被外頭議論成什么樣子呢。大家議論我，我倒不介意。我只怕一些別有居心的人會議論賢弟，可別再說成，是賢弟不想讓我?guī)ё呦阊室獍讶私o殺死的。若真如此，愚兄心里可過意不去啊……”
    聽到嚴(yán)譽的話，沈凌這才緩緩回過神兒來。
    香雪之死，他對自己很有怨言，對嚴(yán)譽自然也是如此。可嚴(yán)譽這話說的，又沒有什么錯處。雖然讓他聽著心里很有些氣憤，但卻也不好發(fā)作什么。畢竟人家這話說的，可是設(shè)身處地地為他著想。
    低頭看了香雪一眼，見香雪的眼睛，睜著，看著他的方向，就覺得……似乎不應(yīng)該把她的尸體交給嚴(yán)譽。
    香雪是想要留在沈家的。
    人活著，他不能留，以至于把人給害死了。如今人死了，不過是一具尸體掩埋在何處而已，難道他還不能隨著自己的心么？還要有頗多忌憚嗎？
    是，他對香雪是沒什么男女之情，香雪也不是他的侍妾，更不可能有什么肌膚之親。可是男人與女人之間，難道除了這些牽扯之外，就不能有別的情意了嗎？
    他可憐她、愿意幫她，恰好她也信任他、愿意依賴他，原本多好的感情呢，卻因著他的懦弱、因著他不能好事做到底，而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他辜負(fù)了香雪對他的信任和依賴，辜負(fù)了香雪說過的，“好人”二字。
    嚴(yán)譽想了想，覺得尸體放在沈家不太妥當(dāng)。既然他已經(jīng)把事情鬧到京兆府去了，岳槐也將人判給了他。如果他想要息事寧人，自然還是要把人給帶回去。暫且封鎖了香雪已死的消息，回家之后，自己親自偷偷兒掩埋了，這才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若是日后真有什么后遺之事，有人追究起來，他大可以說，當(dāng)時和和氣氣地把人領(lǐng)會來之后，香雪自己沒福氣病死了，墳?zāi)惯€在呢。這樣一來，總比留在沈府，讓沈家代為掩埋，更能堵住那些欲要挑事兒之人的口舌。
    因而低聲提議道：“我看，還是我把人給帶回去吧？畢竟岳大人已經(jīng)把人判給我了，買妾文書還在呢。這是我嚴(yán)家的侍妾，我若讓她葬在外頭，實在不妥當(dāng)。賢弟，若是我將人帶回去，好歹還能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在我嚴(yán)家祖墳的妾墳群中，若是由你來掩埋，怕是只能荒山上的一個土丘了，連個正經(jīng)‘宅院’都沒有。”
    他看得出來，沈凌很有要留下香雪的意思。
    這個呆子，是真不怕惹麻煩啊！
    也不知道他的腦子里頭裝得到底都是什么，滿腹經(jīng)綸都要把他給弄傻了吧？這樣一個美人兒，買回來了卻不好好享用，而是讓人去做丫鬟。如今人死了，不說趕緊把這燙手的山芋給扔出去，反而還想要自找麻煩的留下。真是……哎，反而不忍心讓人詬病什么了，還挺佩服他的善良。
    原本還想要有機會一定要報那當(dāng)街奪妾之仇的，這么一番折騰下來，早就釋然了。
    沈凌久久沒有回答嚴(yán)譽，只是看著香雪那雙不肯合上的、始終看著他的眼睛……
    但是最終，卻……
    還是點了點頭。
    既然岳大人已經(jīng)將人判給了嚴(yán)譽，他便沒有留下的道理。更何況香雪在他這邊沒名沒分的，他總不能以侍妾之禮給香雪下葬吧？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呢。而且若是以侍妾之禮給香雪下葬，豈不是等于不從岳槐的判決，豈不是做實了他仗勢欺人、強搶民婦的罪名？
    若他自己孤身一人，無家族的牽絆，他自然可以隨性而為，不必顧及許多。但他的身后，可有整個身沈家。且沈家在風(fēng)國的處境并不妙，他如何能給祖父添堵？如何能給宸王和姑姑找麻煩？
    他既然享受著身為沈家獨孫所能享有的一切恩寵，自然也該肩負(fù)起身為沈家獨孫所該有的擔(dān)當(dāng)。
    所以……為了沈家，香雪的尸體，他不能留。
    很恨現(xiàn)在的自己，但卻也對做出這樣決定的自己無可奈何。
    看著香雪，心念道：“嚴(yán)譽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你和他回嚴(yán)家去，他必定會給你好好安葬。日后我會常去看你，你在嚴(yán)家一定會一切安好。”
    可是人死了，萬事皆休，哪里還會死后有知呢？諸多言語、諸多安排，都只不過是活人在安慰自己罷了。
    阿牛叫了張大夫過來，人哪里還用醫(yī)治了？早就死得透透兒的了。
    嚴(yán)譽很有些腦子，見沈凌一門兒心思都在自責(zé)上，便也不等著他吩咐。而是自己先做了一番交代，讓在場之人都封鎖消息，絕對不能將香雪已死的事情傳出去。為了不讓沈凌多心，他就只帶了自己的小廝過來，那四個護衛(wèi)是沒帶的。所以他自己這邊自然不用擔(dān)心，沈家這邊一定要仔細(xì)再仔細(xì)地囑咐一番。
    嚇唬了在場的阿牛和張大夫這兩個沈家人一番，說這事兒如果他們傳出去了，他家少爺很有可能會被人認(rèn)為是殺人犯。見這兩人的確害怕了，這才轉(zhuǎn)向沈凌，問道：“賢弟覺得，我這凡安排可還好？”
    沈凌頹然地點點頭，道：“嚴(yán)兄安排得甚是。”
    有了沈凌的這個應(yīng)承，沈家的人便更不敢出去亂說了。嚴(yán)譽稍稍放心，便吩咐道：“阿牛，你去叫了馬車來，親自趕車送我們回肅城去。”
    曾阿牛看向他家少爺，尋求示下。
    沈凌點點頭，意思是讓他按照嚴(yán)譽的吩咐辦。
    香雪已死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不能讓府里的馬夫趕車，還是由阿牛親自送過去更好一些。
    而且也能看得出，嚴(yán)譽是想要讓人覺得他們很和氣，不想要讓人覺得他們因此而鬧不和，也有息事寧人的意思。估計也是忌憚著沈家的地位吧。不管怎么說，能與嚴(yán)譽和和氣氣的，對他們沈家而言總是好事，他沒有理由不贊成嚴(yán)譽的這一番安排。
    不多時，阿牛親自趕了馬車過來，嚴(yán)譽和他的小廝阿中將人抬上了馬車。由阿牛趕車，一行人從后門兒出府了。
    這一次，沈凌是送到門口兒的。看到馬車出了后門兒，往出城的方向去了，沈凌久久才收回目光，長嘆了一聲兒。
    不知怎的，總覺得香雪的目光還停留在他身上呢。卻也沒有什么不寒而栗之感，只覺得心內(nèi)愧疚。
    趙康為防事情有變，又派了人在沈府外頭盯著。那人見有馬車從沈府后門兒出來，往成門口兒去了，便回去稟報了趙康。
    趙康聽說，是沈凌的小廝親自趕著馬車，直接帶著人從府里出來的，并未在后門兒上車，總覺得有些蹊蹺。
    但卻也說不出到底蹊蹺在何處。
    想了想，吩咐李長河道：“下手之前一定要將情況弄明白了，看看嚴(yán)譽是不是真的把那小妾帶了回去。人帶回去了，我們有一番說法，人沒帶回去，我們自有另外一番說法。”
    “是。”李長河應(yīng)道。
    回頭兒他也會親自去一趟肅城，嚴(yán)譽一死，他就找機會叫了嚴(yán)譽身邊兒的小廝過去，用重金收買他，讓他按照自己的交代做事。
    有錢能使貴推磨，嚴(yán)譽平時又不是什么寬和待下的主兒，那小廝對他一定也沒有多忠心。如今主子已經(jīng)死了，有一個賺錢的機會，哪能不要？更何況只是讓他說幾句話而已，又不是讓他去殺人。
    如果那小妾在府里，他就讓那小廝說，來人原本是想要偷了那小妾走，不幸被嚴(yán)譽給發(fā)現(xiàn)了，兩廂爭斗，失手殺了嚴(yán)譽。
    這是他原本定好的打算。
    但如今他的人并未親眼看到那小妾隨著嚴(yán)譽一起離開，他就不得不做另一個打算了。如果那小妾沒在府里，他就只能讓那小廝說，來人是想要恐嚇?biāo)疑贍敚屗疑贍敳灰亵[，可是他家少爺是個暴脾氣，與那人打了起來，那人失手將人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