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玉殞香消
    按著宸王最初的料想，自然希望跟來的人是皇上的人，這樣會省去了很多麻煩。如果跟來的人是太后的人，回頭兒皇上問起來，聽到的就不是最直接的回應(yīng)，因而產(chǎn)生的對太子的不滿，也會較弱一些。
    而以宸王這一番布局，她和宸王都覺得，皇上派人跟來的可能更大一些。
    容菀汐帶著青蘿快步走回雨花閣，落座后不多時，見李忠貴從后閣繞了回來，安靜地站在皇上身后。而除此之外，席間并沒有其他人的走動。可見跟出去的人，就只有李忠貴。聽到她們談話的，自然也是李忠貴。容菀汐覺得，這事兒至此，便是成了。接下來，自己就只管自在宴飲便是。
    被這么一鬧騰，太子未免有些慌了神兒。這一次，不是青蘿不斷看向太子那邊了，而是太子時而看向青蘿這邊。但卻也不是很明顯，只是在想事情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會將目光落在這里罷了。
    宸王時而向太子和靖王舉杯示意，這兩人也是回敬，兄友弟恭，氣氛看起來相當(dāng)融洽。漸漸酒酣，宸王和太子這一番隱藏在這和樂酒宴之下的算計，看起來實在無關(guān)痛癢。就好像在這除夕家宴里，一切的和樂都是真真切切的似的。
    已近宴散之時，李忠貴的一個徒弟，悄悄兒從后閣繞了過來，在李忠貴耳邊耳語了一番。
    聽得李忠貴剎時臉色大變！
    容菀汐看得李忠貴這個反應(yīng)，不免心下納罕。心想李公公可是經(jīng)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什么話能讓他這般不顧場合地變了臉色？
    皇上察覺到李忠貴和他徒弟的舉動，回身看了一眼。李忠貴一臉難色，忙打發(fā)了他的徒弟。但這小太監(jiān)一步三回頭兒地走著，看著他師父，十分著急的樣子。
    李忠貴在皇上身后兒站了半晌，思量一番之后，才踏了一步到皇上身旁來，低聲在皇上耳邊，平穩(wěn)地說了句什么。
    皇上聽了，靜默半晌，看了太后一眼……原本已經(jīng)要吩咐李忠貴了，剛要張嘴，卻是忽然停住了，目光略在幾個兒子身上掃了一圈兒，方繼續(xù)吩咐李忠貴。
    這一次吩咐，其實已經(jīng)與先前所要做的吩咐大不相同了。
    先前他是想著，礙于太后在此，且又是除夕家宴，說這件事情實在不吉利。因而原本是打算讓李忠貴將人叫到坤寧宮外等著，等家宴過后再說。但忽然一個念頭兒閃過，便改變了主意。
    他想要看一看，這些后妃、子女們的反應(yīng)如何。
    再者，這事兒想要瞞著太后，是不太可能的。雷國那邊弄出了這樣的亂子來，風(fēng)國這邊不可能輕易姑息。既然這事兒早晚要傳到太后耳中，不如先告訴她。因而吩咐了李忠貴去傳，傳雷國使臣覲見。
    “母后……”皇上低聲叫了太后一聲兒。
    太后正看歌舞看得起勁兒，但卻也不是沒注意到皇上和李忠貴的舉動，這會兒聽皇上問起，卻是詫異地“嗯”了一聲兒，像是剛回過神兒似的。
    “雷國來了使臣，說是有要緊事情要稟報。許是怡兒在和親途中出了什么事兒。”
    太后蹙眉，聲音已經(jīng)有些沉：“什么事兒？”
    瞧著皇上一臉為難之色，太后的心更沉了些。問道：“難道怡兒她……”
    “且看雷國來使怎么說吧。”皇上嘆了一聲兒。
    太后一個恍惚，忙自按捺住了心神。卻是嘴角一個抽搐，眉心緊鎖。緩緩回過頭來，閉目平靜了一會兒。
    容菀汐看著太后的反應(yīng)，更覺心下詫異。到底是什么事兒，能讓太后都這般控制不住情緒。
    不多時，只見李忠貴從正門兒進來，站在門口兒拍了拍手。樂府優(yōu)伶?zhèn)兟牭竭@聲音，便都停了下來，低頭欠身退出去了。
    李忠貴的身后，站著一個穿著一件虎皮上衣，一臉風(fēng)霜的雷國人。這人容菀汐見過，是雷千琉身旁的一個中年護衛(wèi)。
    李忠貴帶著這護衛(wèi)進了雨花閣，這護衛(wèi)噗通一聲兒跪在地上，重重叩頭道：“罪臣拜見風(fēng)國皇帝陛下。”
    容菀汐暗道，前一陣子隨著雷千琉出使風(fēng)國的時候，也沒見他們這般恭敬過。再想起李忠貴的反應(yīng)、太后的神情，不免心內(nèi)一沉，難道是――怡兒出事兒了？
    “你說你有要緊事情要稟報，是什么事兒？”皇上沉聲問道。
    “皇帝陛下恕罪……公主，公主殿下她……我們在帶著公主殿下歸程途中，遇到了火國的刺客……公主殿下她……遇刺了。”
    “可有性命之憂？”宸王惶急的聲音沖口而出，人，幾乎也要沖出去，恨不得馬上拎住這使臣的衣領(lǐng)子似的。
    但自然還是端得住身份的。在身子稍稍離席之后，復(fù)又端坐如斯。
    容菀汐看得出，宸王的著急，完全是出于本能。是聽到這噩耗之時，一瞬間的，最真切的反應(yīng)。
    “公主殿下她……”使臣吞吞吐吐的，隱晦地說道，“太子殿下悲痛萬分，已經(jīng)扶公主靈柩回雷國，以太子妃之禮厚葬。我太子殿下鐵骨錚錚的漢子，刀入皮肉尚且不痛呼一聲兒，卻是在公主殿下身前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并且發(fā)誓，三年之內(nèi)絕不續(xù)弦。以報公主千里追隨之恩。”
    雷國使臣語帶哭音兒，卻是擠了半晌也不見眼淚兒。只是在座之人，已經(jīng)沒有心思注意他的反應(yīng)了。反正也沒有人把他這一番為雷千琉開脫的話放在心上。他們在意的，只是這使臣說的結(jié)果。
    一時，雨花閣中，一片靜默。
    皇上皺著龍眉，眼中也是悲痛，目光，卻是在在場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
    每個人的臉上，自然都是悲痛的神色，只是這悲痛有真有假罷了。后宮的女人們，他倒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他的三兒一女都作何反應(yīng)。
    此時老三的神情是不用看的，因為他剛剛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很讓人滿意。所以目光最多還是落在太子和靖王身上。這兩個兒子，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而是兀自眉頭緊鎖，沉浸在悲痛之中，不似作假。
    皇上稍感欣慰，收回了放在兒女身上的目光，沉目看向雷國使臣：“你們的護衛(wèi)呢？既然你雷國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怎么百余名近身侍衛(wèi)，竟然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住？”
    “皇帝陛下息怒……”雷國使臣重重叩首于地，“火國歹人為壞我風(fēng)雷兩國的姻親之好，卑鄙無比。先是躲在暗處給我們下了蒙汗藥，后才趁我們不備進行偷襲，我雷國侍衛(wèi)死傷慘重，便是太子殿下，也為保護公主而身負重傷啊……”
    “太子殿下未免火國還有其他歹意，恐他們會趁風(fēng)國不備，對風(fēng)國不利，特意吩咐罪臣日夜兼程地趕來，給風(fēng)國皇帝陛下報信兒！”
    皇上沉沉地看了這使臣半晌，笑道：“你這信兒報得倒也及時。剛好趕上除夕之夜，便別急著回去復(fù)命了。過了今夜再走吧，也不差這一兩日。忠貴，你帶著貴使下去好好安置。”
    “是。”李忠貴應(yīng)了一聲兒，便上前來邀請雷國使臣回去。
    雷國使臣很是驚訝，沒想到風(fēng)國皇帝這么痛快地就吩咐他下去，還以為要好一番盤問，而且……很有掉腦袋的風(fēng)險呢。但現(xiàn)在，卻是客客氣氣地請他下去。并未仔細盤問當(dāng)時的情況，應(yīng)該也不至于在將他帶下去之后，暗中做掉他吧？
    懷著一絲忐忑和狐疑，愣了愣神兒，卻也說不出什么來，只能跟著李忠貴退下了。
    原本熱熱鬧鬧的除夕家宴，因為這不速之客的到來，瞬間失了氣氛。皇上和太后也沒心思繼續(xù)下去，人人都是一副哀戚之色。
    皇后小心翼翼地說道：“這是今年的事兒了，過了子時，便是新的一年。這消息來得，倒也不算晚。哎……怡兒那孩子……”
    說著，聲音有些哽咽，眼中的確有未落下來的淚光點點，便不再說下去。
    其實皇上之所以宣了雷國使臣進來，也是出于這個緣由。覺得這噩耗，還是讓雷國使臣在子時之前傳來為好。若是到了明兒在說，可是給新年開了個不好的兆頭。
    愿這噩耗，是今年的最后一樁吧。明兒開年，便是運轉(zhuǎn)。
    皇后這話倒是說到了皇上心里去，皇上也嘆了一聲，道：“罷了，今兒就到此，各自回府去吧。”
    太后點點頭，面容哀戚，卻是一直都沒說什么。越是如此，容菀汐反而越能確定，太后真是悲痛得緊了。
    其實拋卻了這些個身份，不顧這壓人的巍巍宮城，太后也只不過就是一個上了年歲的老人，心系著自己的子女兒孫罷了。
    太后起身，卻是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幸而薄嬤嬤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太后。有了個支撐，太后便也回過神兒來。站定了，到底還是輕嘆了一聲，拍了拍薄嬤嬤的手：“走吧……”
    眾人也隨著皇上和太后起身，恭送著皇上和太后從后閣出去。皇后緊隨其后，隨即，便是皇貴妃和惠妃。